小二端着壶桑落酒送到了荆易安的眼前:“客官,您要的桑落酒。”
小二不偏不倚的挡住了屏风后头的那个身影,荆易安嘴角微抽,颔首道:“多谢。”
一般这种衣着打扮的公子哥,出手都极大方,一给赏钱比他几个月工钱还多。
左右那个冷面公子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小二打起精神,继续扯着笑容说:“客官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荆易安的手微微合拢,向前招了招。
小二听话的往前来了点,这下就刚好挪开来。
他顺着屏风后头看去,那个身影确实很熟悉,再细细一想,这不就是……
荆易安不自觉脱口而出:“霖风。”
小二讶异道:“公子你认识那个公子啊?”
“怎么了?”
“那个公子来好久了,也不要小菜,一个人喝了十来坛的米酒。”
荆易安嘴角微抽。
从前看见霖风,都是跟在於骋身后神色冷冷的不苟言笑,像是个冰人。
现在居然在这里买醉?
不寻常!太不寻常了!
荆易安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却听得霖风喑哑着醉酒呢喃:“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为情所困?
荆易安嘴角又是一抽,不又得多灌了两口酒。
“公子要不要来两个下酒的小菜?”
荆易安放下酒杯,道:“先不要了,有需要再叫你。”
小二磨蹭了会,才应了个“好”。
这怎么和想的不一样?说好的赏钱呢?
小二苦着脸走了。
荆易安忽然想到什么,留步道:“等等。”
“公子?”
“再要碟花生米。”
小二嘴角有点僵。
这衣裳别是捡来的吧?
喝的是普通的桑落酒,下酒菜就要叠花生米?
荆易安看着笑容发僵的小二,立即明白了过来,从怀中随意摸出块银子一抛。
“赏你的。”
银子凌空画了个弧线,稳稳的落在了小二怀里头。
小二摸着怀里头的影子,当即笑逐颜开,脸上发僵的笑意有了银子的加持都显得真诚了不止一倍。
荆易安看了霖风一眼,“你先下去吧。”
小二连连点头哈腰:“好嘞好嘞,公子你有什么事吩咐我就成。”
霖风喝的熏醉,尚未察觉到这边的不同寻常之处。
恍惚间他本想支撑着直起腰来,护腕却一下装上了酒坛。
“铛”
酒坛倾斜,碌碌滚了几下,里头的酒水顺着坛口流了出来,很快漫过边角桌面,一滴又一滴的在地面打出一片水花来。
霖风脑中最后的一丝清明也被酒意吞食殆尽,混混沌沌的睁眼望着窗外,眼瞳已失了焦距。
“於氏一族世代为守姜国基业,抛头颅洒热血,多少儿郎葬身沙场尸骨无回,才挣下的累累军功,博下的承德侯府一门忠烈保家卫国的声名!”
“如今,我保不住承德侯府世袭的爵位,也无法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现在还要为了自己的儿子,舍弃大义,和那些个阴险小人一般搅进朝堂上去……”
霖风印象里的侯爷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是个英姿勃发的将军。
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军途如何艰险,涉水跋山,顶风冒雪,负累累沉珂。
於骋永远挺拔的像是苍山不老的松树,不枝不蔓,刚正挺立。
可在今夜,他说出那句:“我愧对於氏一族列祖列宗。”之时,那挺直的脊梁被一点点压弯了。
十八年了,许是这些年过得太好了,也许就是太好了,总容易破灭。
他为了他所背负的使命,最终还是背弃了他的侯爷。
背弃了这十八年的看护养育之恩。
侯爷本只答应了向姜帝投诚,可据长安城里的暗线所报,衡亲王也是太皇太后的人。
要不这样,怎么能在权谋阴诡中护得住承德侯府?
可侯爷要是知道,是该打死他的。
是该打死他这等不忠不义之辈的。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霖风趴在一桌酒渍上,料峭寒风也未能吹散他的醉意。
“此事……非我本意……若有来生……换我先遇上你……换我护着你……我……报答……报答……”
报答今生的养护之恩。
从前於骋领着他出征,总拍着他的脑袋,感慨:“小子,你要是我儿子该多好?咱们上阵父子兵,所向披靡。”
若来世有幸,得成夙愿,你养护我长成及冠为人,我赡养顾你终老,得成一世父子,该有多好?
桌上都酒坛在边缘晃了晃,终于“咣”的一声摔了下来,碎片飞溅之下,四分五裂。
“若不是於缉平这个小子……飞扬跋扈惯……了……又怎么会……”
又怎么会这样?
醉意涌上心头神智无知,霖风彻底昏睡了过去。
小二在不远处听着酒坛子碎裂,捂着心口满脸的绝望,只觉得今夜注定无眠,腿脚也不由得发虚发软。
荆易安又倒了杯酒,指尖微动,酒水便在杯内轻轻晃动。
他啜了口酒,觉得略有些涩。
平日里看霖风都是个一本正经的样子,如今这般狼狈醉酒,难不成也是为情所困?
若真是为情所困,倒是稀奇了。
可若不是为情所困,还能是因为什么呢?这真是叫人费思量。
这么一想,荆易安顿时觉得一个脑子都生出两个脑子那么大了。
这档子事既然遇上了,那还是回头告诉老三,不管有没有用都让老三头疼去吧。
不过……
荆易安顺着窗口向外看去,天际的一轮圆的过分的明月已渐西坠。
今儿是十五,老三发病的日子。
想想夜里走的时候,老三似乎挺严重的样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这该死的祸害还得遗祸千年呢,应该不会出事吧?
寒风从没关紧的窗缝中刮进来,冻得荆易安打了个哆嗦,脑子里头还剩下的三分酒意也散了个干净。
还得抓紧去承德侯府看看,不然南晏少不得要叨叨他一顿。
荆易安放下酒杯揉了揉眉心,喊道:“小二结账。”
“砰”
小二靠在柜台上迷迷糊糊的刚睡着,就被荆易安的叫声惊的一个激灵,小腿一软整个人直接栽到了地上。
小二疼的打了个滚,摸摸索索的爬起身来,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连带着去算钱的时候,整张脸还写着委屈。
出于人道愧疚,荆易安多给了块碎银子,借此抚慰下子小二受伤的心灵。
小二接过银子果然一扫阴云,眉开眼笑。
荆易安不由得感叹,银子的力量果然是很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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