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脑海的那个人

    
    “……我一直都不赞同将夏妍的事情瞒着你，这对夏妍和你都不公平。但我毕竟只是一个心理医生，并不能去干涉家属的决定，更何况你也不是我的病人。”秦怀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蹲在那片褐色的血迹前，继续和我说道：“在那件事情过去十年之后，我找到你，也不过是为了了解那段封存的记忆是否出现了松动，你是否记起了夏妍。如果你记起来了，我就会像夏妍嘱托我的一样，帮你更好的进入正常的生活，如果你没有记起来，我就也当以前的那些事情从没发生过，不去打扰你的生活，像你的家属希望的那样让你忘记以前和夏妍发生的一切，好好生活。”
    在秦怀医生的叙述中，我终于明白了他当时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也知晓了他现在为什么来找我。
    我蹲在秦怀医生的旁边，不顾地上厚厚的灰尘伸手抚摸着那片褐色的血迹，仿佛触摸到了夏妍。
    一直以来我拼命追寻着的那些记忆都回到了我的脑海中，但与此同时被加深的不单是我的愧疚还有痛苦。
    可即使痛苦，我也还是想知道这些真相，知道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记住那些深爱我的人，然后再像她所希望的那样好好的活下去。
    即便我一生将永存歉意，我也不愿我的记忆模糊如毛玻璃不清不楚。
    “很难接受吧？”秦怀医生偏过头问我，他语气淡淡的有几分超脱。
    “是。”我垂下头，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看着我的样子，秦怀医生有所感触，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取出一根点上问我：“你想不想知道后来我为什么不在这里当心理医生。”
    明明灭灭的火星带来些许惆怅，我偏过头一不小心将秦怀医生吐出的烟圈吸了个正着，呛了一下点点头，眼泪汹涌而出。
    “抱歉。”秦怀医生将手中的烟换到另一边和我说道：“也许你们遇到的是一个朋友或者是亲人的离去，而我由于职业的缘故会面临很多生离死别。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就算刻意去避免也会因为时间和患者熟悉起来，而一旦熟悉就是噩梦的开始。”
    “为什么这么说？”我用手抹了抹眼睛。
    “熟悉就有了联系，有了联系就很可能成为朋友，而成为了朋友就更想要她们都活着。但很多努力是没有成效的，即使我是个医生。那种用尽全力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在夏妍自杀后的没几天，我负责的另一个女孩子没撑住去了，明明前一天她还问我明天可不可以给她带好看的头绳……”秦怀医生深深的吸了一口，手有些哆嗦。
    在我的印象里，我一直以为医生是无所不能的，他们专业睿智，能够挽救人们的性命，但今天听到秦怀和我说，我才发现，医生和我们一样都是普通人，对于离别的惧怕他们和我们一样，甚至因为工作原因他们接触的离别要更多一点。
    “这并不能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对有些人来说，也许死亡对她们来说是一种解脱。”我套用之前他安慰我的话来安慰他，在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了这话语中真正的意思。
    秦怀医生将烟摁灭在地上，偏着头看着我：“你比我懂的要快一点，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都觉得自己不适合当心理医生， 因为并没有挽留住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但是在答应夏妍引导你心无芥蒂的进入正常生活之后，我才逐渐明白了我存在的意义，是夏妍开导了我。她在信里告诉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要多看看被自己挽救了生命的人，而不要因为别人的选择苛责自己，所以我现在才选择回来继续当一名心理医生。”
    “夏妍…夏妍…她真的很好。”说夏妍的名字的时候，我总会梗住，我努力的说服自己她已经离开的事实，但还是忍不住鼻塞眼红。
    “去看看她吧，十年了，她应该也很想见见你。”秦怀医生站起身，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款式老旧的表递给我。
    那是我第一次赚钱给夏妍买的礼物。
    “物归原主。城南墓地，3-1314她在等你。”
    我伸出双手将那款表接过，就好像是接过了那段我和夏妍的青春：“谢了。”
    我和秦怀医生道了声谢，就开车往城南墓地去了。
    现在天还是亮的，也许今天我能见她一面。
    我开着车，那些过去的记忆无比清晰。
    不久前闪过的那个路段就是我当年出车祸的地方，但我没有停下来查看。
    伤痛不该被铭记，该铭记爱。
    路上我买了夏妍最爱的小雏菊，带了她喜欢的唱片和最爱吃的水果。
    我不知道过了那么多年她在那边爱好有没有变，但她在我心里一直没变，还是一样的温柔可爱。
    城南墓地，3-1314。
    我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她的笑颜还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只是可惜……
    我叹了口气，将手中的小雏菊和她爱吃的水果放在墓碑前，蹲下来轻轻触碰着她的照片，喃喃自语：“夏妍，我是辰烨，很抱歉，耽搁了这么久才来看你，你的心脏在我这里，”说着，我用手拍了拍胸脯，“很健康！”
    不知是不是我太用力了，才拍了两下就觉得好疼啊，能疼出眼泪的那种。
    但我是个男人，要有男人的样子。
    我扯了扯嘴角，维持着笑容，将手中一直攥着的唱片放下，轻声说：“今天来看你，是想告诉你……我过的很好，你不要担心了，我会好好的，就像你希望的那样好好的……”
    天好似有灵一般，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我看着夏妍的照片出神，本以为要淋成落汤鸡，却并未感受到雨滴的湿意，反而头上一片阴影。
    我抬起头，发现是许久没见的伊欣，为我打着伞。
    我站起身，长时间蹲着猛地站立产生的眩晕让我有种不真实感。
    真的是伊欣吗？
    她看着我落落大方的笑，我也突然释然。
    承认自己是个足够幸运的家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