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城往事

    
    2013年11月15日，凌晨4点15分，天还未亮。
    吴望京将一辆绿皮箱式小货车停到院子门口，车厢上是“限时速递”四个字。
    我佩服他的心思缜密，他没有开他的奥迪，不知哪里搞来这么一辆快递公司的货车。凌晨街头，也只有这种送货的车忙忙碌碌，一点都不引人注目，车厢里还方便蒋龙躺着继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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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实话，这时的我，心里真有几分惶惑，夹杂着不满与不安。
    大家都是熟人，我平日里只看见彼此乐乐呵呵推杯换盏称兄道弟，打打麻将唱唱歌，谁知桌面下还有这么些相互算计的勾当。
    吴望京从车厢外锁上门，说了句：“出发，你们小心颠簸。”
    限于小货车车厢内的空间，我们只是将两条较厚的被褥靠一边垫在车厢内，将蒋龙抬上车后，再盖了层薄被。
    蒋龙练武之人，本来就身躯魁伟，加上躺着一动不动，我和伊琳娜两人根本抬不起来。最后当然是吴望京一边我们另一边终于成功将蒋龙搬上车，随着吴望京咣当一声锁车门，车厢内变得黑暗许多。
    “这么大个个子，不知有什么用。”伊琳娜打开手机电筒，微光莹莹地照在她的侧脸上，我看见她愤懑的表情。
    她显然是在责怪我，刚才抬不动蒋龙的事。这能怪我吗，一个大活人，又病入膏肓，万一失手摔了怎么办。
    我忽然挺奇怪伊琳娜态度的变化，在今天金莎夜总会楼下书报亭相遇之前，她还是一口一个曹总彬彬有礼，之后却判若两人，话语间提到我不是你就是他，甚至连称呼都直接省略了。
    车厢内空间并不大，我们坐在蒋龙同一侧，几乎可以用肌肤相亲一词来形容。我闻到淡淡的幽香，随着车辆的行进起伏波动，不由得怦然心动。
    都什么时候了，我掐了自己大腿一把，跟着个绑架者，送一个重病之人出城，不成了从犯？哎呦，这重病之人还是个艾滋病患者，这会不会传染？
    我心中一凉，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蜷起腿往后靠，这时候有个口罩就好了，我想。
    “你躲个啥？”伊琳娜斜了我一眼，道：“放心，我问过，不传染。”
    我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幸好是在黑暗的车厢里，我解嘲道：“这样坐着不舒服，我腿麻了。”
    “毛病倒挺多，”伊琳娜说：“刚才叫你坐副驾驶，你自己偏要挤进来。地方这么小，塞进来很舒服是不是？”
    我瞠目结舌，如鲠在喉，不知如何回答，搓了搓手，索性无厘头道：“要不是你天生丽质花容月貌明眸皓齿倾城倾国楚楚动人秀色可餐，我塞进来干啥？”
    “除了会耍贫嘴，你还有什么本事？”黑暗中伊琳娜缓缓说道：“别以为别人都是另有图谋，就你是好人。我们这么做，真的都是为了蒋伯伯。”
    我点头，直了下腰，言不由衷道：“虽然我还没有想明白，但我相信你的话。”
    “切，谁信你的鬼话。”伊琳娜说话时，车子应该是下桥经过一个什么坑，倾斜着上下震动，她整个人倒向我的怀里。
    黑暗里我被她撞得砸向车厢侧壁，后背剧烈疼痛。
    伊琳娜娇呼道：“快扶住……”
    我本能地抱紧她，她的肘部在我前胸一格，又是一阵剧痛从我肋骨处传来……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伊琳娜动若狡兔，侧扑出拽住躺在一边的蒋龙。
    我捂住胸口，她哪来这么大力气，她的身手怎么会如此迅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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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11月15日，早上5点55分，日已破晓，是个好天气。
    车子开了一个半小时，开的我身上各种疼。这时才发觉，原来侧壁与前后车厢交界处，留着几道有规则的缝隙，清晨的阳光正从东方斜射进来。一处侧壁上还有个一尺见方的铁窗，正半开半掩着，所以这一路上并不觉着憋闷。
    金黄色的光芒映射在蒋龙暗灰色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有鼻翼微微颤动，教我确认他还活着。
    车子在某个服务区停下，开门的瞬间，我紧随着车门一跃而出，自己也没想到能有这般迅捷的速度。
    昨天夜里在金莎唱的歌，今天凌晨又在陪都岁月吃的宵夜，都喝了不少酒，加上一路颠簸，急需上洗手间。
    点上一支烟，我从洗手间出来时，那叫一个轻松愉快。正想看看现在到了哪里时，一辆黑色的奥迪急速驶进服务区，在我不远处停下。
    我觉着非常眼熟，如果没有看错，应该是吴望京的车。他明明和我在一起，他的车怎么会突然出现？
    开车的是个女子，戴着白色帽子和口罩，露出耳际垂着的几缕长发，我好像在哪见过。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出现在吴望京家楼下，和吴望京一起去九洲医院的那个女子。这个女人令我联想到一双手，一双柔若无骨冰冷彻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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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超市我买了两包烟几瓶水，还买了在江浙一带服务区都能看到的五芳斋大肉粽和茶叶蛋。
    天色还早，顾客不多，我请收银的大妈帮着剥下。后面没有客人排队，休息区的商店里都有这项服务。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低头一看，还是那家“林林的红木精品小筑”淘宝店。
    “尊敬的顾客您好，小店商品您已签收。如有任何不满意，请及时与我们联系；如您满意，晒图好评+追评，奖励红包30元。谢谢您的支持！”
    “什么鬼，也太早了点吧。”我喃喃自语，接过收银大妈递来的马夹袋。
    一路走向“限时速递”小货车时，我另一只手回拨短信上那个电话号码，不出所料，“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将食物和水分给吴望京与伊琳娜时，我抬头望望天，太阳精神抖擞地悬在东方。
    “吴兄也开一夜了，要不过会我来开车？”我请求道。主要是原以为在后车厢里属于近距离接触，一亲芳泽的好机会。哪料想会是陪着个半死人，还有个随时可以把我打半死的女人。
    我现在还是身上哪哪都疼，借口开车，我喝过酒，能坐副驾驶无疑是最佳选择。
    “后边呆去。”伊琳娜吃着我的大肉粽，丝毫不领情，冲我冷冷地说。
    可能天也亮了，酒也醒了，胆也大了，我不满反驳道：“我是你们请来帮忙的，不是跑堂的小伙计。”
    伊琳娜愣了一下，可能也是反省着自己的态度，为什么后半夜开始总对我那么凶。给我个抱歉的眼神，柔声道：“可能我是累了，你就不怕？”
    我义正词严道：“行得正走得端，问心无愧，我怕什么？”
    伊琳娜手指向天，露出一对小酒窝，微笑着说：“监控无处不在，你就不怕拍到送蒋龙出城的车上，你也在？”
    我扔了烟头，打个哈欠，边伸懒腰边道：“一晚上没睡，我倒是困了，后边睡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