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陈小驴没有想到的是,本以为要抠字眼,才可能找到的那‘’开‘达’二字,竟然从一翻书的瞬间,就跳入了视线之内。
史料开篇第一句,应该是引用了《清史》某段原文,上面写道:“自1850年始,以洪秀全为首的暴徒,已露出为祸天下之反迹。官府捉拿未果,便于年末,纠集一干暴徒悍然谋反,而其时,洪逆自号天王,封其同反者杨秀清为东王,另有西王萧朝贵,南王冯云山,北王韦昌辉,翼王石达开,咸丰帝大怒,遂遣兵将剿之。”
陈小驴看到‘石达开’这个名字,恍惚了一下,皱眉仔细回想了一番当时自己看到的内容,心说自己后来记忆中这两个字,难不成是记差了,其实正确的排列顺序应该是‘达开’?
在这里陈小驴留了心,接着往下看。
《清史1850》这本史料,并不全是在复述前朝史料全文,而是由北大历史系教授结合原史重新修撰,里面有针对性的加了很多注解。
比如原本清史中,绝对不会提到的一个内容,在这本史料里就提了出来——太平天国众人,当时对清廷的称呼是‘清妖’。而这一点,其实恰恰逢迎了一开始贾西北给陈小驴寄信中,那句‘弗留半片烂布与妖享用’的口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图书馆外忽然阴云密布,直到一股带着泥土腥味的狂风,骤然掀开窗户灌进来,陈小驴才猛地回过神。看着手下这本即将看完的第一册,而旁边还高高堆着的四册,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
从看过的这些内容中,他除了看到出现了很多次的‘石达开’这个名字外,并没有得到另外有用的信息。
不过有一点让他觉得很有意思。
从书中引用的那些清史原文来看,应该是对太平天国有诸多轻视和愤懑诋毁的,而紧随其后的,出自某位教授的注解,却对太平天国有极多辩解和赞誉之言。
这位编书的教授,并没有明着骂清史哪怕一个字,可清朝史料的原本上,对太平天国有多大的侮辱,这位教授就对太平天国有多大的赞誉,两相对比,有种很特别的冲击感。
渐渐的,陈小驴手边堆积的书籍越来越多。
因为《清史1850》中有极多旁征博引之处,编撰者也都在注释中给出了证据参考出处,所以生怕遗漏任何一星半点信息的陈小驴,不得不频繁往返于书架与书桌之间,从另外的书籍上了解更多的东西,算是扎扎实实的让自己当了回好学生,恶补了一段满清咸丰年间的历史。
暴雨持续了整整一中午,陈小驴就埋首于书堆之中,直到韩之栋抱着猫兄,无奈过来告诉他要闭馆了的时候,陈小驴才意识到原来天已经黑了。
而直到此时,五册书,他才堪堪看完了两册,正好进行到了贾小舅之前提过的,韦昌辉带人连夜血洗东王府,杨秀清被灭门的那件事。
不过除此之外,在这件事的末尾处,倒是又一提到了石达开此人。因为在天平天国几个重要人物中,石达开一向与杨秀清交好,所以在石达开得知这个消息后,无视了洪秀全召他回天京述职的命令,太平天国的历史进程,在这里好像出现了某种玄妙的转折。而这些内容,贾小舅当时并未提到,不知是觉得无所谓,还是不清楚有这茬,或者是出于某种原因故意未提?
接下来一连两天,陈小驴都是踩着图书馆开门的时间到达,关门的时候离去,同时也有一个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信息,逐渐浮出了水面。
翼王石达开自1856年天京事变后,在太平天国体系中,已经有了自成一脉的趋势,从那之后再也没回去过天京城,一直领兵对清廷作战,停掉不听宣。
但奇怪的是,前面对石达开颇为浓墨重彩的史料,越到后面就越少提及,直到最后,除了很单薄的说了句‘石达开兵败四川’外,竟然再没提过这人一句。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陈小驴在这一块停留了很久,知觉告诉他,这里面肯定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提及,而且极有可能和杨永棺中那份帛书,提到他的名字有关,但任凭陈小驴几乎翻阅完这个时间段内所有正史野史,却都没有再找到相关记载。
第三天,当陈小驴将五册书全部看完,正琢磨着是不是让周小海,或者那位,这两天在图书馆见过好几面的大美女金梦芝,帮忙引荐某位历史系教授,了解一下这方面情况的时候,出事了。
这天中午,很多图书馆的同学,向陈小驴这边投来了怪异目光,韩之栋一脸复杂的站在书桌前,而在他的身侧,有四个神情戒备的北大保卫处的人。
韩之栋干涩道:“小驴,你的阅览证----是伪造的?”
这是东窗事发了?
陈小驴略微错愕,没想到这种最坏的情况,竟然会如此猝不及防的发生,而且还是在他刚刚看完想知道的信息的情况下。
他没有狡辩,对这两天叨扰良多的韩之栋歉意笑了笑。
其实在陈小驴的设想中,不过就是伪造了一个阅览证溜进来看书而已,屁大点事情。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过就是被从图书馆赶出去的结果,所以根本没怎么往心里去。
可今天的事情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现在的北平,别的事情可能都是小事,但所有和北大这所校园有关的事情,却很容易变成天大的事。
直到被带到北大保卫处,又被迅速移交给当地警署的时候,陈小驴才蓦地反应过来。
这犊子事情,好像给闹大了!
“老韩,帮我把猫看好。”被带走前,想到猫兄还在韩之栋那里放着,陈小驴一边快速思索着脱身之法,一边对跟过来,算是送了他一程的韩之栋快速交代。
韩之栋点头。
他年龄比陈小驴大不了几岁,而这两天在图书馆,二人之间其实结下了一点友谊。
至少韩之栋对陈小驴这个身上带着点痞气,又能埋首在书堆里的家伙极有好感。
“小子,自己交代,还是我帮你交代?”
警署审讯室内,陈小驴被拷在椅子上,对面男子把帽子往桌上一扔,而旁边另一男子,则煞有其事的伏案准备记录。
这阵仗让陈小驴眼皮微微一跳,这瘪犊子就伪造个大学证件,还不是什么重要证件而已,就忽然成了犯人了?
“长官,我没太听明白,交代什么啊?”陈小驴陪着笑说道。
那男子叹气摇头,抓起警棍走到陈小驴背后重重挥下。
砰!
审讯室里一声闷响。
陈小驴只感觉嗓子一堵,巨疼袭遍全身,而那种火辣辣的感觉,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出血痕了。
沉重的喘息了两口,他正要说话,男子就把他背后衣服撩起,将那把不离身的匕首抽了出来。
看到匕首,男子眼皮也跟着一跳,“好家伙,身上还带着刀?你小子可了不得!”
根据多年以来被抓挨打的经验,陈小驴知道这时候嘴贱嘴硬,除了给自己招灾外不会有任何好处。
轻出口气,颤着声音道:“交代,我交代。”
“嗯?”
审讯的男子顿时愣了一秒,心说你他娘要交代什么?看了眼做记录的同僚,道:“说。”
陈小驴挤了挤眼睛,眼泪唰地就掉了出来。
“我知道我不应该伪造阅览证,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爹死前,说我要是不能进北大求学,他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我来了北平,又不知道怎么才能考上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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