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

    
    “吾之血脉，必将通天彻地！”
    赵硕略微沉默片刻，缓缓说出这句回答。
    宁白峰想了想。
    能通天彻地者，必是上境。
    很猖狂的一句话，这道声音必然来自那位神秘的巫神。
    “并且，我会来这个地方，也是是受到这个声音的指引。”
    赵硕沉声道：“刚刚那东西不止对我有极度诱惑，而且就在那一瞬间，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让我将其吃下去！”
    宁白峰微不可查的看了一眼天空。
    这些事情，全都与巫神有关。
    这一刻，宁白峰忽然很想亲眼看看，这位巫神到底是何方神圣。
    宁白峰沉思后问道：“你自愿被抓之前，有没有打听过羌族血祭这件事？”
    关于这个问题，赵硕确实打听过。
    “羌族血祭，据传已有数百近千年历史，每次血祭的时间并不固定，但大的规律来说，因该是十年左右一次，在血祭的规模上也有大有小。最开始的时候，血祭所用的人是羌族自己人，由每个部落挑选出最有灵性的族人祭祀，但这些人也同样是最能成为大巫祭的人，后来羌族很多部落反对，这种做法才被废止。”
    赵硕活动着身体，继续说道：“然而血祭依旧要进行，人只能从外部获取。所以，他们将目光瞄向山外的大泉王朝。”
    宁白峰听到这里，随即明白，大泉王朝与羌族时常发生战争，或许这就是根本原因。
    而现在，经过一场血祭，直接让赵硕的躯体发生诡异的变化。
    宁白峰说道：“既然羌族血祭历史如此悠久，而你先前又说，血祭的主祭根本不会死，而是去了巫神的世界。那么我们现在就站在巫神的世界里，你想想看，最初那些血祭的人去了哪里？”
    赵硕立即脸色微变，豁然转头，看着地上倒毙的双头四臂的怪人。
    “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农家御灵一脉有种极为残酷的御灵之法。先将数只异兽收归一处，逼其血腥厮杀，待到活下来的那一只，必然也是最强的那一只。”
    宁白峰看着怪人胸前被撕裂的血窟窿，说出自己的猜测，“我刚刚拿出来的，就是你从这个怪人胸前掏出的心脏，而你之所以对其如此渴望，或许很大的原因，就在于此。”
    “你们就是那些异兽，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就是那位巫神想要的！”
    赵硕沉默不语，群山高台间寂静的近乎恐怖。
    许久后，他艰难开口道：“这么说，我哥其实已经死了？！”
    毕竟当年的赵琮就是主祭人，以这种推论来看，不见得能活下去。
    宁白峰抬头道：“未必。”
    赵硕一怔，“什么意思？”
    宁白峰砖头看向高台远处的山间荒路，说道：“我来找你之前，经过一片湖上平台，连通着数个方向，你我所站的地方只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三处，或许你哥去了其他地方。”
    赵硕双眉上挑，“那我们还等什么？”
    说完他转身就像外走。
    宁白峰却没有动步，“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你哥已经......”
    赵硕挺住脚步，没有回头，“这么多年，我早就当他已经死了。”
    宁白峰皱眉道：“那你还如此执意找他？”
    赵硕回头看着他，轻轻笑了笑，“还记不记得得当年我们分别前，发生了什么？”
    宁白峰没有说话。
    当年两人分别前，绿柳山庄因他而封闭，想要重开，条件极为苛刻。
    赵硕说道：“我只是想找到太玄剑符，重新打开山庄，毕竟修行如此之难，想要在离洲成为天仙，简直痴人说梦。”
    这样的两个条件，当年宁白峰甚至天真的以为，相比较找人，成就天仙或许简单一些。
    所以那时他才郑重的说，他会回来打开山庄。
    如今修行到现在，才知登天之难。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的承诺依旧不变，既然山庄是因我而封，那么就由我来打开！”
    他走到高台边缘，顺着巨大的石阶往下走。
    赵硕跟了过来，伸出大手，依旧下拍在宁白峰小巧的肩膀上。
    亦如当年两人分别时，少年宁白峰，青年赵硕。
    只是如今时过境迁，两人皆已各有变化。
    但很巧妙的是，身高依旧相差。
    并肩走下高台后，宁白峰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转头打量了赵硕一眼，说道：“你进来这里的时候都光溜溜的，连当初那柄长鸣剑都不见了，如何就那么确定太玄剑符还在你哥身上，而不是落入羌族手中？”
    赵硕随意扫视荒路外的残址遗迹，回答道：“因为太玄剑符与我哥性命交关。”
    宁白峰略有不解。
    赵硕解释道：“太玄剑符乃是山庄至宝，我哥天生剑修体魄，资质极高，修出气感的那一年就无意中将太玄剑符炼化，这也是为何此物不在我爹手里，却被我哥带出来的原因。”
    听见这番解释，宁白峰仔细想了想。
    修出气感就将宝物炼化，除了宝物择主之外，也能间接说明赵琮资质非凡。
    以回元山剑宗的评价来看，不是通明剑体，也极有可能是先天剑体。
    如此资质，被抓来当主祭品，不算稀奇。
    想必当年赵长礼多次在外寻找，除了父子之情外，未尝没有想找回太玄剑符的原因在其中。
    赵硕继续说道：“所以，若是我哥在血祭之后未死，而是来了这里，那么太玄剑符必然就在此地！”
    宁白峰轻轻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去其他地方找找，若是不行，那就去会会这位巫神，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赵硕一愣，“你知道巫神在哪？”
    宁白峰古怪的笑了笑，没有解释。
    两人顺着古道前行，来到宁白峰最初经过这里的巨大石拱门。
    然而眼前景象，让宁白峰警惕万分。
    石拱门前不远处有人。
    但这只是让宁白峰警惕的原因之一。
    真正让他警惕的是，那座青苔遍布，透露着时间痕迹的古老而巨大的石拱门，此时已经是地上一堆碎石，只余下两座石墩。
    很显然，这里曾经遭到攻击。
    而攻击的人，必然就是不远处坐在草地上的两个人其中之一。
    一个中年书生，一个肩上蹲着灵猴的江湖人。
    这两人宁白峰都很认识，清湖院主曹梦生，御兽山庄老祖宗。
    走到石门前，宁白峰骤然拦住赵硕准备踏出石拱门残迹的右脚。
    然而两人的到来并非无声无息，更何况赵硕如此之大块头，沉重地脚步声将静坐的两人惊醒。
    静坐的两人看见站在残迹内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起初全都一愣，随后神色各有不同。
    清湖院主曹梦生面色微沉。
    御兽山庄老祖宗却是喜笑颜开。
    “哎呀，异地遇故旧，当真是缘分哪，二位朋友不妨一起过来交流一下探索遗迹的心得收获？”
    御兽山庄老祖宗乐呵呵的笑说道。
    这样的神情态度，真就像是他乡遇故知那种喜不自禁的模样，很有感染力，让人恨不得互相把臂言欢，然后抱头痛哭，最后一醉方休。
    然而宁白峰却是面色冷漠，就像看待一个演独角戏的丑角戏子。
    赵硕虽不明就里，却也是个聪明人。
    否则他要是真的蠢，也干不出精心设计以自己为祭，以此换来找寻兄长踪迹的事。
    虽然对眼前情况很好奇，但既然宁白峰不说话，他自然也不会凑上去。
    眼见两人毫无动静，御兽山庄老祖宗继续笑道：“二位不必紧张，既然大家都进了这里，那就算的上是一条船上的人。”
    宁白峰冷笑道：“翻船的时候，自己人才是最好的垫脚石。”
    此话一出，御兽山庄老祖宗脸上笑容骤然一僵。
    空气瞬间陷入微妙的沉默。
    尴尬却又诡异。
    清湖院主沉重的脸色缓缓松开，甚至嘴角上扬起一丝极细微的弧度。
    两人的这番话，真的是很有意思。
    宁白峰看似是在怼人，实际上说出的却是山泽野修的生存之道。
    更是一语戳穿御兽山庄老祖宗的隐藏心思。
    聪明人说话确实不用费劲。
    御兽山庄老祖宗收起夸张的亲和笑意，说道：“既然朋友如此不信任，那不如咱们说些正事。”
    宁白峰淡然以对，“讲。”
    御兽山庄老祖宗右手安抚了一下肩上灵猴，微笑道：“既然是谈正事，那咱们就互相兜兜底，老夫姓邵，你叫我老邵就行。”
    宁白峰平静的回应道：“我姓白。”
    自称老邵的江湖汉眯眼微笑，轻轻点头。
    山泽野修的行事作风。
    谁也别把谁当真。
    老邵笑道：“白老弟，所谓言不传他耳，咱既然是谈正事，就没必要隔这么远。”
    说完他微微朝旁边努努嘴。
    不远处，中年书生无声以对。
    宁白峰看了一眼身前碎石堆，忽然笑道：“邵老客气了，我觉得碎石堆上坐着，比坐地上要好，毕竟地上湿气重，容易让屁股上落上湿疹。”
    说完，他就真找块碎石坐了上去。
    赵硕面带微笑，依样学样。
    自始至终，一大一小的两人，就没有丝毫越过石堆的意图。
    老邵扶着灵猴的头，脸上笑容不减，眼神越发微眯。
    宁白峰好整以暇，轻轻弹了弹身上灰尘。
    然后他看向中年书生，抱拳道：“先生，又见面了，多谢先前的援手之谊。”
    清湖院主曹梦生回了一礼，却略带苦笑。
    聪明人果然是会做事。
    拉拢分化，瓦解敌友真是顺手拈来。
    一时间，此地再次沉寂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