疆南的一月寒风料峭。天将亮,空气披上了婚纱,白茫茫一片,整个世界,沉静在冬眠里,放眼望去,冰树银花。垂柳枝上、白杨梢上、枯草尖上,都镶上了冰钻。童话里的世界,只是少了个白雪公主。
闵浩然洗涮完后,走到宿舍门口抹去摩托座椅上的冰渣,一大早骑上摩托赶往十一村,因为今天是宣讲日,全体村民都要集中,闵浩然要给群众宣讲党的惠民政策。正好今天又是巴扎天,不早点集中,村民就全部逛巴扎(赶集)去了。
逛巴扎可是维吾尔族百姓的特殊爱好,因为巴扎上有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和瓜果美食,琳琅满目,非常齐全。每到巴扎日,村民拖家带口的赶巴扎,就算不买东西,也会掂上十个白鸡蛋到巴扎上换五个红鸡蛋吃吃。反正去了,就得消费消费。
昨晚的露水大,雾霭沉沉,柏油路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闵浩然骑着摩托车朝村里驶去,身上迎风结了一层薄冰,眼睫毛上染了一屡白水珠。
由于结冰路滑,视线也不好,在一急拐弯处,闵浩然一刹车,一打方向,摩托车冲出了道路,掉进了丈余深的麦子地里。
闵浩然想站起来,可是站起来又倒下了。脚疼的不听使唤。“我靠,不会脚断了吧。”闵浩然疼的骂开了。
闵浩然给英尔古丽打电话,英尔古丽叫了辆急救车,将闵浩然送往县人民医院,忙前忙后的为闵浩然办理住院手续。
闵浩然这一跤摔的不轻,还真的左腿骨折。在医院期间,徐骄自然担负起了照顾闵浩然的任务。
这天,正当徐骄搀扶着闵浩然上卫生间时,英尔古丽提着水果跳跳蹦蹦敲门而入。看到闵浩然和徐娇亲密无间,顿时脸颊绯红,放下水果随和几句就离开了。
女人的第六感觉非常灵敏。英尔古丽猜到那个搀扶闵浩然的人定是他的对象,离开病房后沉重的双腿软绵无力,伤心的坐在医院的雨亭下抽噎起来。
她不知道闵浩然已有恋人,她还一直以为闵浩然心里喜欢的是她,只是还没有表白。英尔古丽突然感觉人生失去了意义,心若抛空,眼前一片灰暗,不知何去何从。
曾经有很多人追求她,她都婉言拒绝,就是因为心中装着闵浩然。英尔古丽曾几次预想向闵浩然表白,可初涉迷情的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等闵浩然开口,期待着闵浩然那一句“我喜欢你“的幸福时刻。
“我要去争取,爱情是自私的,我不能拱手相让。只要他没结婚,我就有机会,我相信他也是喜欢我的。”英尔古丽心里默念着,拭去脸上的泪水,怅然地回波孜拉甫乡了。
“你挺喜欢英尔古丽的?”徐娇边削苹果边问躺在病床上的闵浩然。这段时间英尔古丽时常来医院看望闵浩然,徐娇自然心里不痛快。
女人情感细腻,会读心,徐娇看出了英尔古丽对闵浩然的关心超出了一般的普通朋友,言谈举止含情带意。
“别瞎说,她是我的同事,人挺好的,还是我的维语老师呢。再说,有你在,我哪敢喜欢别人啊。”闵浩然接过徐娇削好的苹果,俏皮地说。
“这么说我不在时你就敢喜欢别人啰,她三天两头来看你,我看她对你有那么几个意思。你是不是也喜欢她,在乡里天天背着我和她打情骂俏的呢,从实招来,要不我阉了你。”徐娇拿着削苹果的水果刀在闵浩然的眼前摇来晃去,怒目圆睁地死死盯着闵浩然。
“别,别,开玩笑呢你还当真。英尔古丽父母救过我的命,她管我叫阿康,妹妹关心哥哥理所当然吧。”闵浩然佯装惊恐万分的样子,轻轻推开眼前的水果刀,把英尔古丽父母救他的事情给徐娇讲了个大概。
“好吧,我信你一次,就一次。我看得出来英尔古丽很喜欢你,你要把握好分寸,要不然,刀子伺候你。”徐娇说完又把水果刀在闵浩然面前撒娇地晃了晃。
伤筋动骨一百天。闵浩然等不了脚完全好,就拄着拐棍上班去了。每次下村,就让英尔古丽骑着摩托车载他。这段时间,英尔古丽经常让母亲炖羊肉给闵浩然补身子。
自从闵浩然出院后,英尔古丽对闵浩然的照顾越来越多,帮他洗衣服、洗被子、打扫房子卫生,已经超出了一个普通朋友的范围。闵浩然的脚完全好了,英尔姑依然如故。
倒是闵浩然显得不自在。一是英尔古丽即要上班,又要帮父母打理家里,他于心不忍。二是也怕乡里干部闲言碎语,影响自己暂且不说,坏了英尔古丽的名声不好,关键是徐娇手里的那把水果刀也寒气逼人。
英尔古丽心急了,怕再不表白闵浩然就要和徐骄谈婚论嫁了,到时一点机会都没有。
······
“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眉,你的眉毛细又长,好像那树上的弯月亮······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眼,你的眼睛明又亮啊,好像那秋波一般样·······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脸,你的脸儿红又圆呀,好像那苹果到秋天······掀起了你的盖头来,让我来看看你的嘴,你的嘴儿红又小啊,好像那五月的新樱桃······”(《掀起你的盖头来》)
这年的3月,正是维吾尔族的古尔帮节。古尔帮节又称宰牲节,尔德节。
古尔帮节那天,家家户户的主妇忙碌起来,制作大量油炸馓子和各种精美点心。男人们则早早把牲畜提前买好,杀后把大块大块连骨肉炖到锅里后开始相互拜节。
在这种礼节性的拜节活动中,除了给夫妻双方的老人拜节是夫妻同去之外,其他的拜节活动往往是三五成群,男女分开进行。
这有点像以前江南的春节,一般正月十五前是男的相互拜年,正月十五后是女的相互拜年。只是现在大家都忙了起来,也就没了那么多讲究。
拜节除了互相道贺、彼此问候外,还要共餐痛饮,吹拉弹唱一起娱乐。
古尔帮节这天,英尔古丽也打扮的分外妖娆,再加上略施淡妆,赛若天仙,把闵浩然邀请到他家去作客。闵浩然见到如此奇热阿依力克(美丽)的英尔古丽也怦然心动,时不时多偷看几次养养眼。
一起在家吃饭的,还有英尔古丽的两个弟弟。英尔古丽的大弟弟阿不都热合曼在巴扎上做点针头线脑的跑活小生意,小弟弟在家人的拼凑下刚刚在县城开了家五金店。尽管家境拮据,但古尔帮节的这天,家里准备的非常丰富,一溜子茶几上摆得满满当当。
英尔古丽一会唱歌一会跳舞,两个弟弟一个弹冬不拉,一个弹艾吉克,麦麦提江打着手鼓,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英尔古丽唱着《掀起你的盖头来》,邀请闵浩然跳起了新疆舞蹈。
英尔古丽的舞跳的特别好。她的身枝就像风吹的柳条一样妙曼,脸颊上两个小酒窝盛满了水,幻化着霓光,时不时从闵浩然身旁掠过,飘来阵阵体香。传情的眉目相对、偶尔的肢体触碰,绵化了闵浩然的心骨。
“阿康,我等你一句话等了好久。”兴致深夜,家人分别睡去,英尔古丽把闵浩然叫到房外的土炕上坐着,搓着手心深情地看着闵浩然说道。
“这么神秘,什么话让你久等了。”闵浩然避开英尔古丽的目光。他今天喝了不少酒,害怕英尔古丽那勾魂的眼神。
“你也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为什么不说出来?“英尔古丽鼓起勇气站起来逼宫似的立在闵浩然的跟前。
“傻丫头,你是我的乌康(妹妹),我当然喜欢你,但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你知道我有爱的人,你徐娇姐对我很好,我和你之间不可能的。”闵浩然也慢慢地站了起来,轻轻地捏了一下英尔古丽的鼻尖,然后两手搭在英尔古丽的肩上,像在**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不,我感觉到你不是对妹妹那样的喜欢我,你是爱我的对吧。阿康,我一直在等你说一句你爱我。”英尔古丽说完突然抱住闵浩然,把头深深埋在闵浩然的怀里。
“不要这样乌康,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我爱着徐娇,她是我的全部,我离不开她。你是不是急着想嫁出去啊,哥给你介绍个?”闵浩然对英尔古丽的拥抱猝不及防。木呆了会,轻轻推开英尔古丽,可英尔古丽抱得更紧,便尽量以玩笑化解尴尬。
“不,你骗我,我知道你喜欢我。你离开徐娇姐好不好,我会像徐娇姐一样对你好,我会比她做得更好的。阿康,我离不开你,你不在时我的魂也丢了,每天每天想你想到深夜睡不着。答应我离开徐娇姐好不好?”英尔古丽仰起头,含情脉脉地望着闵浩然,两手依然紧紧地抱着闵浩然,生怕一放手闵浩然像雄鹰一样飞走。
“乌康,你以为爱情是掉在地上的芝麻,想要的时候捡起来,不想要的时候就丢弃啊,那哪天我又喜欢上别的女孩子,把你抛弃行不行,爱一个人就要对一个人负责一辈子的。你是个好女孩,你这么漂亮,这么乖巧,一定会找到一个对你真心真意的人。听话,时间不早了,阿塔阿纳他们都睡了,我们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闵浩然从后慢慢解开英尔古丽的小手,以大哥的语气哄着英尔古丽。
英尔古丽松开手娇羞地背过身去哼了一声,“我不会放弃的。”说完掀开门帘钻进自己的房间。
看到英尔古丽生气地进了房间,闵浩然无奈地进屋爬上土炕,靠着英尔古丽的弟弟躺在英尔古丽母亲为他铺好的褥子上。平时闵浩然也偶尔在买买提江家过夜,英尔古丽母亲习以为常地给他铺好了褥子。
第二天一大早,闵浩然顶着重重的脑袋从炕上爬起来,走进院子,此时英尔古丽正在往地上泼水,打扫院子。
“早啊乌康,昨晚我喝太多了,什么也不记得了,真丢人,我现在去乡里。”闵浩然说完便走到英尔古丽身边的水桶旁,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舀了瓢水把脸抹了下掩饰尴尬。
“阿康,别急,我妈妈做好了揪面片子,我给你盛去。”英尔古丽装着若无其事地朝厨房走去。
“不了,我要赶紧去乡里,早上有晨会,有些工作还要安排,来不及了。”闵浩然说着用手把脸上的水拭去。
“那好吧,我和你一同去,你等我一下。”英尔古丽应了声转身又走向客厅。
“这些你带回去吃。”英尔古丽从客厅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交给闵浩然,里面装着馓子、核桃、开心果、红枣等。
暮春三月,阳光妩媚,日洋洋风暖暖。路边一行行、一排排的杏花,娇羞地引来蜂蝶戏鸾。
杏花是白的,蕊中含粉珠。风扬处,花瓣飘逸若舞,摇摇曳曳欢快而下,洒落在地上,装扮着春的洋气。
春天的大地不装懒,有的盛装麦苗,有的捧出青芽,有的披上白膜,有的翻身待播,只为秋的收获。
尽管疆南的春天比内地来的稍晚些,可春色争俏,一对情侣在杏花的海洋里拍摄婚纱照。新娘拉过一枝串满的花枝捧在鼻前,新郎在其后幸福的拦腰侧望,任凭杏花雨飘落。
“我和徐娇的婚纱照以后也在这拍。”闵浩然暗想,丝丝甜蜜沁润着他的心扉。
“如果哪天我也穿上洁白的婚纱,依偎在闵浩然的胸怀,徜徉在这花的海洋,那该有多么幸福。”此情此景,也把英尔古丽带进了梦幻的境界,如沐春风,遐想连篇。
“阿康,我真的好喜欢你。”触景生情,坐在摩托的后椅上,英尔古丽心旖涟涟,情不自禁地从后面慢慢的将手伸进闵浩然的腰里,将头轻轻地侧埋在闵浩然的背上,细声说道。
“乌康,别闹了,我们赶快去乡里,要不然迟到了。”闵浩然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把英尔古丽的手挪开。英尔古丽像受惊的小鸟一样迅速缩回了手,默不作声。
英尔古丽想的是闵浩然一定也喜欢她,如果没有徐娇,闵浩然一定会接受她的这份真爱。只是,上天弄人,时间乱了序,徐娇走到了她前面。她也是第一次爱一个人爱的如此痴迷张狂,爱得如次透彻心扉,爱的可以**裸的放下一切,只需闵浩然在她身边就好。
英尔古丽是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向闵浩然表白的,因为,就算闵浩然接受了自己,也仅仅迈出了小小的第一步,维吾尔族与汉族之间的婚姻,在当时的农村不是没有,只是难如登天。但她想去尝试,想冲破这种狭隘的婚姻观念,想去追求她的爱情,她的幸福,所以,爱情的追赶脚步并没因闵浩然的拒绝而停歇。
······
“闵书记,快快......的来您,琼衣西波得(出大事了)。”一大早,十一村支部书记达吾提的电话急促地打给闵浩然。闵浩然跨上摩托车急切地往十一村赶。
“闵书记,突鲁突鲁地罕(好多农民)村委会的来了,情绪特别激动,咋办呢撒?”达吾提踮着脚时不时地抬头扯脖望望。远远地看到闵浩然时,达吾提左手扣着头,生怕头上的花帽飞掉,右手搂着肚子,担心里面的肥油甩出来,颠簸着一路小跑迎了过来。
“怎么回事,村民怎么啦?”闵浩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停好摩托车,握了下达吾提伸过来熊掌般软绵厚实的手,急忙问道。
“地罕说他们的化肥假的,往年施过肥后棉花噌噌......地往上长,今年没点儿反映。如果不解决,他们说就去上访。”达吾提前俯后仰喘着粗气说道。达吾提上次被闵浩然教训后,收敛多了。
“村民从哪买的化肥?”
“村委会给他们统一买的。”
“村委会从哪里买的?”
“古尔帮节前嘛一个老板一车化肥的来了,价格便宜,村里就先买了一些,等到棉苗拔节的时候再卖给地罕。”
“老板是哪里的?”
“这个······”达吾提支支吾吾不着声。
闵浩然急步往村委会办公室走去,边走边了解事情的原委。达吾提踏着碎步颠簸在闵浩然身后。由于闵浩然箭步如飞,达吾提沉重的双腿像木槌敲在鼓上,震得地皮咚咚作响,嘴里吐着热气。
“乡亲们,大家不要争吵,有什么事给我说。”看到百十来号村民叽叽喳喳地挤在村委会院子,情绪激动,闵浩然不免一惊,便从人缝里挤到前面,站在一个砖块叠起的墩子上用维语稳住群众的情绪。闵浩然在英尔古丽的‘培养’下,用维语日常对话已不是问题。
“不行,我们要退钱,今天不退钱我们都不走。”
“不但要退钱,还要陪偿损失。现在棉花饿的不行,假化肥的吃了不长个。”
“肯定是有人拿了别人的好处,才给我们买的假化肥。一定要把这个人查出来。”
村民你一句我一句的嘈杂个不停。
“乡亲们,大家静一静,你们这样人多解决不了问题,你们派出三个信得过的代表和我谈,其他人回去,怎么样?”闵浩然双手前伸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平静下来。
“不行,问题的不解决,我们都不走。”大家并不领情,依然情绪激动。
“波得(好),闵书记,我信得过你。”这时一位年龄稍长的老者双手向大家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应该是位威信较高的老党员,示意大家不要说话,然后上前握着闵浩然的手,继续说道;“闵书记,我们相信你,你的这条命是村里人救的,相信你会为大家做主。”
村民听了老者的话,嘈杂的声音慢慢地平息下来,推荐了三个老党员作为代表,其他人渐渐散去。
“请相信我,你们放心,我会尽快解决,你们是党员,回去也要做好群众工作,不要干出扰乱社会的错事来。”村民代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闵浩然让村民代表带他去棉花地里进行了查看。应该是买到了假化肥,闵浩然安慰几位代表回去。
英尔古丽得到消息,也匆匆赶到村里。
闵浩然质问达吾提到底怎么回事。达吾提再也不敢隐瞒,说送化肥的老板是汤江北书记介绍来的。闵浩然听说是汤江北介绍的,心想里面一定有文章,一时显得很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气愤地拖了个旁边的铁凳坐在院中央一言不语。
“闵书记,你也别太往心里去,问题总会解决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英尔古丽看到闵浩然眉头紧皱,生着闷气,走到他跟前安慰他。工作中,英尔古丽仍称闵浩然职务。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英尔古丽,我就要批评你了,老百姓辛辛苦苦就指望棉花有个好收成,这可是天大的事,关系到百姓一年的生计。收成不好,老乡就得挨冻受饿,你懂吗?”闵浩然心情极坏,也不顾及英尔古丽的感受,大声咆哮起来。
看到闵浩然大为光火,达吾提怕挨训,脖子一缩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
闵浩然是农村长大的。他知道对一个农民家来说,农作物就是一个家的全部,吃喝拉撒全指望着庄稼。可是,这个问题牵涉到汤江北,汤江北在这里有没有搞什么名堂鬼知道。
“像这样乱七八糟的事情在农村太多了,大家都见怪不怪,你冲我发什么火。”英尔古丽委屈的快要哭了。
“还有什么样的事,你都给我说说,我们干部不是为人民服务的么,有事就解决。”闵浩然感觉到对英尔古丽发火不对,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内疚地看着英尔古丽说道,语气放松了很多。
“我们乡犁地、播种、施肥、购种、浇水,都实行集中统一管理,这些活都拽在乡村干部的手里,说是便民利民,其实就是抓权,这里面各种名堂多的很。”英尔古丽心里委屈难受,也拖了个凳子坐在到闵浩然跟前,干脆横下心来豁出去把知道的看到的想到的给闵浩然抖落个底,这样干下去实在憋屈的很。
上学为了什么,当干部干什么,紧紧是为了混口饭吃?曾经的梦想不是高大上么,原来为人民服务的夙愿到哪去了,实现人生的价值就是这样坑蒙拐骗么?英尔古丽心有不甘,这样的工作不要也罢。
“对不起英尔古丽,我刚才气糊涂了,不应该冲你发火,还有什么名堂,都给我讲讲。”闵浩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向英尔古丽道歉,同时也感觉到英尔古丽有一肚子委屈、一肚子苦水要吐,便让她全部说出来。
“拖拉机手不给村干部送礼,拖拉机在家里就是个铁疙瘩。谁不给管水的干部送礼,谁家的地只能最后一个浇水,到最后有水没水还不知道。让村民交化肥钱,化肥有没有施到地里鬼知道。”英尔古丽愤然地说道。
除了豁出去,主要还是对闵浩然放心,要不然她哪敢说这些话。不仅仅她的前途被拽在某些人的手里,她家人的命运也被拽在别人手里,稍有不慎,她家哪有好日子过。
“有这种事,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闵浩然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诧异地问道。
“我家种了一辈子地,一个人从生到死,什么事不得向村干部求情?你看看我们村哪个干部家里不是牛羊成群,哪个村干部家的房子不是村里最好的,哪个村干部家没有两三辆大型机械作业机。他们的钱哪来的,是勤劳致富来的,还是天上飞来的?”英尔古丽眉梢里带着愤怒。
看到村民受的气,自己也憋屈的很,尤其是看到父母时不时的掂着烟酒礼品往村干部家里跑,心里就莫名的痛。反正已经说开了,这里也没外人,英尔古丽干脆趁热打铁地抖落个痛快。
“这么复杂么?你不要危言耸听。”闵浩然站了起来,质疑地问到。
“你慢慢就会知道的,村民不和村干部搞好关系,在村里就会受到欺负,有什么好处只能靠边站。这些村干部与乡领导关系都好的很,经常一起吃吃喝喝,逢年过节再送些礼,乡领导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乡领导之间拉帮结伙,相互照应,谁也不会捅破这层关系。”英尔古丽心情平息了些,淡然地说。
“我怎么没感觉到?”闵浩然还是不愿相信,以为英尔古丽只是说着道听途说的气话。
“你来的时间不长,你还记得卞副乡长给你下的套么?你只是还没融入到这种关系中去,要不然,在打草积肥、饲料青贮工作中怎么会处于落后状态。如果他们把你当自己人,早就提醒你怎么做了。”英尔古丽直接以卞应龙对待闵浩然的龌龊事例点题,就是想点到闵浩然的痛经。
闵浩然默不作声。
“走吧,去你家,我想和阿塔喝两杯。”良久,闵浩然平息了心态,拉起还在生闷气的英尔古丽。
“你就是个扎巴依(酒鬼),成天就知道到我家混酒喝。”英尔古丽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嘴里嘟囔道。
“好吧,那我回乡里,你自个回家吧,我不想当‘扎巴依’。”闵浩然放开英尔古丽的手,骑上摩托假装要先走。
“你?”英尔古丽气得跺脚。
“逗你呢,傻妹子,还愣那干嘛,走吧,回家。"闵浩然朝车后吹了个口哨,示意英尔古丽坐上去。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