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静芸说起,她没心没肺地打哈哈:“没准那小子看上你了,可惜孙嘉宇先下手为强,他心怀不轨只好来捣乱。”
“嘁。”
我嗤之以鼻。
人生莫大的悲哀就是,所有人都在抱怨课好难,听不懂,直到临近考试的时候才发现,真正不懂的其实只有我一人。
“怎么可能懂呢?该听课时,都忙于谈情说爱了嘛。”
静芸白了我一眼。
矿物学的考场热火朝天,周围的人都在奋笔疾书,相比之下,我只能在问答题上,写些添油加醋的废话,然后来回地数做了的题目,加起来够不够六十分。
最后五分钟,仍在做无望挣扎的我,此刻正在纠结一道选择题,该选B,还是改成C。
坐在旁边的陈文上,起身去交卷,经过我身边时,用手指轻敲了一下我的桌子,指着我正冥思苦想的那道题,小声说:“这个选C。”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发誓以后不再暗地吐槽他之后,迅速地把答案改了交上去。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我交完卷之后翻开书,发现那题的正确答案,其实是B以后,是什么心情。
不久之后,教务网成绩公布出来了,我的名字下面,是红艳艳的59分。
选择题3分一个,也就是说,假如我没有听信陈文上的谗言,我的结晶矿物学,好歹还是会低空飞行通过的。
更可恶的是,他那个家伙,居然把我的分数,活生生颠倒过来,考了95分。
两天后,我在另一场考试后撞见陈文上,仇人相见,我揪着他质问:“为什么告诉我错的答案?”
他状似无辜地说:“我也很倒霉啊,那题我也选错了,倒扣三分。”
“能一样吗?”
我恶狠狠地咆哮道,“你考95,丢这么三分无所谓,要是没听你说的,我可就及格了!及格啊!谁给我出补考费?这事就这么算了?”
他愣了愣,笑着说:“看来是躲不了了,那我请你吃饭吧。”
我们选了到校外的川菜馆去,我还是待字闺中的单身女郎,不想被熟人撞见和陌生男子一起吃饭。
毕竟跟陈文上不是很熟,我不敢太放肆,只点了三个菜,水煮肉片,炝莲白,鱼香肉丝。
菜上得很快......
我举着筷子,正要把大片的肉往嘴里送,陈文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却差点没让我一口老血喷出来。
“你别打孙嘉宇主意了,帅哥都是靠不住的。”
我觉得这家伙真的很八婆。
一般女生遇到这种情况,要么一脸娇羞的故作迷糊痴傻状:“什么嘛,哪有这回事”;或者就是恼羞成怒,把筷子一摔,河东狮吼道:“胡说八道,老娘才没有!”
无论是上述哪种情况,结局都是自己丢脸。
抱着偏不让他得逞的心理,我懒洋洋地蹦出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打孙嘉宇主意?是不是因为你打我主意?”
我想是被我说中了,因为当时陈文上的脸,迅速红成和某种灵长类动物的屁股,一样的颜色,然后马上低下头死命扒饭。
而我没有想到现世报,那么快就找上门来。
某天下午,有人敲开了我们宿舍的门。
一个小巧玲珑的娃娃脸美女,对着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后,问:“你叫许瑶吗?”
“是啊。”
下一秒,她就拽着我的衣角不放。
“拜托你放过孙嘉宇吧,放手也是一种幸福,你这样夹在我们中间,我真的好为难,好为难!”
我被这段琼瑶式的台词震惊了。
全身的鸡皮疙瘩,迅速百花齐放,整个人体无完肤。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我问:“你是哪位?”
“我是孙嘉宇的女朋友。”
说实在的,我不太相信孙嘉宇,会这么栽赃我。
最大的可能性估计是,这位疑心病重的正牌女友,不知从哪儿得知我和孙嘉宇走得比较近,便把我当成假想敌,要来唱响一出浮夸的,用心良苦般的原配斗小三。
她倒是挺入戏,可惜我真的没兴趣陪她演。
宿舍里不明真相的另外三人,已经凑过来围观。
她刚才的这番话,不了解我的人,恐怕还以为我是一个多么不择手段的心机女。
我听说有些女生宿舍貌合神离,表面上客客气气,实际上每天,都暗自等着对方出糗看好戏。
但我们宿舍,显然不是这样的。
静芸反应最快,马上对着那姑娘说:“不好意思,孙嘉宇是哪位?我们许瑶可是很多人追的,不记得这个人了。你有空在这儿唱独角戏,不如回去把男朋友管好,省得他到处拈花惹草。”
琼瑶系妹子愣在原地,我轻轻把她紧攥着的手,从我的衣服上卸下:“你想多了。我跟孙嘉宇只是认识而已,我对他没想法的,你回去吧。”
我有些不忍......
无论如何,孙嘉宇有女朋友这件事,能够瞒过跟他搭档了一学期矿物学实验课的我,瞒过如此八卦的舍友们,也从未在公共场合,见到他们出双入对过,可见她在孙嘉宇心里的确是没什么分量。
可她却对他患得患失,甚至找上门来,可见他们之间有多大悬殊。
这样不平等的爱情,不管结局如何,往往过程会很艰辛。
这个“惊喜”的插曲之后,我和孙嘉宇的关系,慢慢退回到最初的点头之交。
那位琼瑶系妹子,显然不是孙嘉宇的终结者。
没多久后,我们便撞见他,和一个脸蛋酷似范爷的姑娘,一起在食堂吃饭。
过阵子呢,他身边又换成了一个九头身美女,再后来,再再后来.....
静芸说,真是好一朵美丽的烂桃花,还不感谢我帮你斩草除根。
此役之后,我不得不承认,帅哥果然靠不住。
像是天平的两端,在孙嘉宇的形象彻底败坏之后,我对朴实的陈文上好感值也小幅提升。
究竟有没有这样的巧合?
这学期总共就三门自选课,他居然全跟我选在一样的教学班。
巧合多了,恐怕就不是巧合......
上完第三门课,我终于忍不住主动跟他打招呼:“喂,陈文上。”
“啊,这么巧啊,我们在一个教学班。”
他那一脸装作惊讶的表情,简直比我昨天在超市,收到的那张假钞还要假。
巧个头啊,我心里想。
表面上,却依然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真巧。”
倒是静芸忙不迭地拆穿他:“哟,当初是谁找我好说歹说,搞到许瑶的选课表,现在又来这里装失忆?”
他只好呵呵地笑。
被拆穿后,陈文上索性无赖到底,上课常常不请自来地坐我旁边,美其名日共同进步。
“你成绩那么差,需要我这样的朋友帮忙,免得到时候又补考。”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完全忘了我的结晶矿物学,究竟是托谁的福才挂的。
我懒洋洋地翻个白眼过去:“陈文上,你的脸皮真是比地壳还要厚。”
他面不改色地说:“地壳也是分厚薄的。如果是马里亚纳海沟的地壳,那可只有1000多米。你下次要说我脸皮厚,还不如直接说比青藏高原厚。”
跟这种学霸争论,简直让人气绝。
和陈文上在一起久了,我好像发现一件事:除了那件浅蓝色棉质衬衫,似乎就再没见过陈文上穿过其他上衣。
当蓝衬衫持续一周出镜时,我终于忍无可忍地问他:“对你们男生来说,洗个衣服是不是很难?”
“我每天都洗啊。”
他一脸困惑地看着我,瞪着一双装无辜的眼睛。
“可是这件衬衫,我好像已经看你穿了一个星期了。”
“不是,这个衬衫质量不错还挺便宜。所以我在批发市场买了一打回来换着穿。”
时间有如白驹过隙,眼看就要大四,游手好闲的我这才知道亡羊补牢,成天拉着陈文上陪我泡实验室。
我用镊子夹着一颗三十分的小钻,放在显微镜下时,他在旁边嘟哝着:
“钻石有什么好,浮夸得很,钻石恒久远,一颗就破产啊。”
我突然来了兴致,问:“那你以后求婚用什么,难道空着手就指望姑娘嫁给你?”
“总不见得所有人都喜欢钻石吧。”
“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爱浮夸,没有五克拉的钻戒,我就不结婚。”
他见我这么说,又把话锋一转:“其实,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哪天研发出钻石的替代品,钻石就降价了呢。到时候我一定买一打送你啊。”
“那你就等着奇迹出现吧,祝你到那时候还没老死。”
“万一我老死了,你还没嫁出去呢。”
“闭嘴。”
进入大四的我们一直很忙,不可开交地忙。
陆陆续续去了几场招聘会,我觉得与我今后的理想生活,还是相去甚远,我不想过早变成操劳的职业女性,为房为车暗无天日地奋斗。
回想开学时,导师信誓旦旦地说,专业就业率如何高,其实只有一小部分人能真正从事宝石鉴定,剩下的人只有去做销售,为了业绩拼死拼活。
我这样成绩不理想的人,自然是后者......
我试着去珠宝公司找实习,对方的经理说,万事要从基层做起,简而言之就是站柜台。
好吧,持续两天8小时地站着,站到双腿肿胀之后,总算迎来了一个大客户,又重新打起精神,挂起假笑,向客人耐心地介绍产品。
但当我最终发现,那个满脸横肉的暴发户,对我的兴趣,更甚于那颗价值20万的红宝石戒指时,我直接甩手走人。
一身狼狈地回到学校,接到陈文上的电话,说是有事跟我商量。
大四之后,由于忙于参加招聘会,我们见面不多。
地质专业,本就是我们学校的王牌,何况他成绩不错,找工作肯定比我容易得多。
心理不平衡的我,一脸怨气地坐在宿舍楼下的椅子上,听他说:“今天有个工程局同意签我,负责人说年薪有20万左右,不过工作地点在非洲。”
我冷冷地说:“有什么不妥?你们学地质的走南闯北不是很正常。”
他并未察觉到我的不耐:“其实我无所谓,男生又不怕吃苦,去外面闯荡没什么,但是还是想先问问......”
我打断他,“不怕吃苦?你能吃什么苦?我求爷爷告奶奶的找工作,有机会就巴不得下跪,一天站8小时,还要被暴发户揩油。你在原地坐等年薪20万的工作送上门,还跟我挑三拣四?”
“我不是这个意思。工作可以慢慢找,留在国内虽然钱少点,但至少不用跑那么远。我不知道你找工作这么辛苦,不然我帮你去联系下我们辅导员,让他推荐一下你?”
这句话挑拨了我仅存的自尊心......
我当然知道陈文上不是故意的,但新仇旧恨一起出现,我爆发了。
“你不会天真到以为努力工作就有无限可能吧?女孩子的青春最值钱,你连件像样的衬衫都买不起,有哪个傻子会愿意等你?”
“我要是你就立马签了,再多艰难也不会比有钱来得实际。”
我发誓我只是想发泄一下,但这些恶毒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路灯下陈文上面色凝重,一言不发。
我迟疑了片刻,转身往宿舍的方向走。
其实我心虚异常,路走得举步维艰。他只要有所动作,我肯定会停下来。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经历了48个小时的不安之后,我终于再次接到了陈文上的电话。
“我在你宿舍楼下,你下来一趟吧。”
我穿着珊瑚绒拖鞋飞奔下来,他在椅子上坐着,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他递给我一个盒子:“知道你喜欢钻石,买不起真的,跑了两天才买到个像样的。怕你嫌我品味差,让销售小姐帮我挑的,五克拉正好。”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硕大的锆石戒指,在路灯下发出耀眼光芒,很闪,很浮夸,也很美。
我心头一阵悸动......
虽然是颗假钻,但从工艺推敲,价格也不会便宜。
以他抠得要死的性格,去买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就让前天晚上,我说的那些话见鬼去吧,但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文上却已经浇上了一盆冷水。
“我决定去非洲了,合同签了两年。你说的没错,再怎么艰难,都比不上有钱来得实际。这个项目比较急,明天就要出发了。”
生活就是一出活生生的反转剧。
先请不要喜极而泣,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乐极生悲。
“你看看我,钻石也买不起,只能用假的代替。曾经我以为只要努力就足够了,现在想想确实是读书读傻了,太不切实际。”
他自嘲般地对着路灯低语,“也难怪你一直看不上我。”
他的最后这句话,彻底将我酝酿了好久的道歉击得粉碎,也让我们之间突然无比疏离。“你要去哪个国家?”
“莫桑比克。”
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我低下头,耸了耸鼻尖:“祝你好运。”
“你怎么了?”他问。
“没怎么。”我淡淡撇过去,”鼻炎发作,想回去休息了。”
“那我送你吧。”他竟信以为真。
迟钝有时也许是好事。
走到宿舍楼下,下起了小雨,陈文上停下脚步,说:“快上去吧,小心着凉。”
此情此景,电视剧里那些女主角,总会及时转身,抱住男主角大哭,求他别走。这样的故事,总会有个观众喜闻乐见的完美结局。
可现实不是剧目,没有HAPPYENDING。
我与陈文上只是默默告别,各自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
无所适从的我,之后也订了回家的机票,在七千米的高空下,我想到了陈文上,他此刻应该已经踏在非洲的土地上了吧。
缘分已尽,大抵就是说我们吧......
我在他心目中最后的样子,不过是个现实的拜金女罢了。
也许最好的结局还是相忘于江湖。我查了有关那个陌生国家的一些信息,之前除了它在南非,和盛产一些矿物之外,我对它一无所知。
现在我知道,这个我想象中的蛮夷之地,与我国时差六小时,还有着非洲国家独有的旖旎风光。
赋闲在家的我,专心复习备考资格证书,顺便帮开奶茶店的老妈打理生意。
老妈对于我所有任性的举动,都十分包容。
还跟我开玩笑:“你看,我开这家奶茶店也还是有点远见的,万一我女儿找不到工作,就着热狗喝奶茶也不会饿死。你看书要是看得无聊,也可以帮我调调奶茶,跟初中生聊聊天啊。”
我听得心酸,一辈子单身算了,就跟老妈相依为命吧。
但是陈文上却每隔几天,就发一篇废话连篇的电邮,一封封地塞爆我的邮箱。
“到莫桑比克十天了,现在才给拉网线。这里的饭好难吃。”
“工程部一个妹子都没有,主管养了只猫还是公的。”
“这边的蚊子太多,好几个人得疟疾了,有点担心下一个就是我。”
“今天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12400块。如果真的年薪二十万,如果我一分钱都不花,大约还有五六年,我就可以买上五克拉的钻戒了。”
“虽然你从来不给我回信,但是我会写到你回为止的。”
那天闺蜜结婚,我去当伴娘。
结婚典礼上,我穿着十二厘米的恨天高,帮新娘补妆,拎包。
好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向我敬酒:“伴娘,希望下一个就是你哦。”
再多么孤芳自赏的人,总有那么一瞬间,突然生出一颗恨嫁的心。
可偏偏这个世界上,唯一肯娶我的人,此刻正远在千里之外。
那天晚上,我像个怨妇般,第一次给陈文上回了封信:“老娘我想结婚了,趁你没被非洲的蚊子虐死之前滚回来。”
第二天我打开电邮,发现已经有回信了:“好啊。不过买钻石的钱还没有攒够,再等等吧。”
真想干脆把他拉进黑名单,一了百了。
那晚之后十余天,陈文上一直再没给我写信。
我疑心是否那晚,我一怒之下真的把他拉黑了,还特意翻了好友名单,他的QQ仍好好地待在那里。
我感到奇怪,登陆了他所在的工程局的官网,查了多方资料,仍是一筹莫展。
最后,我打了那个工程局,在北京的总部的电话,对方给我的答复是,他们那个部门,在一个村庄进行地质考察时,遇上突发的山体崩塌,与组织失去联系已经半个月。
目前正在积极联络,不过仍然没有消息。
我挂断了电话......
此后的日子一切如常,我依旧每天打开邮箱,查看有没有新邮件。
店里的初中生依旧每天拿我调侃:“老板娘,你的戒指好闪。”
我笑着回应:“谢谢。”
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陈文上会回来。
已是10月末,今年第23号台风“山神”过境,奶茶店停水断电,没有生意。我独自窝在店里,伴着外面的雨声,用笔记本看《我和僵尸有个约会》。
画面中的马小玲高傲地抬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这个永远看似坚强无比的女人说:“不可以哭。哭就是不相信奇迹,哭就是相信况天佑已经死了。”
暴雨滂沱中,我终于泪流满面......
陈文上,奇迹已经出现了,你怎么还不回来。
你不会知道,最近的新闻说,在俄罗斯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陨石坑,储量超过全球现有钻石的总和。
钻石真的会贬值,到时候也许人人都能买得起,不再会一颗就破产。
时过境迁,戏言成真,可你却已经不在。
我拭一把脸上延绵不绝的泪,甩出去。
许是动作太过用力,手上的戒指脱离手指,咕噜噜滚下地,滚进门外的集水坑里。
我冲进雨中,不管不顾地跳进积水半人高的坑里不断找寻。
一双手突然从后面将我拖起,整个人被拉回平地.上来:“别想不开寻死啊!”
我站定转身,回头看这个多管闲事的路人。
大雨倾盆,铺天盖地,可我仍能一眼认出来,虽然黑了瘦了,但面前确实是如假包换的陈文上。
我怔了足足一分钟,然后狠狠地掐一把他的手臂,确保自己不是在做梦。耳边清晰传来他的哇哇叫:“你要谋杀啊。”
“我打电话,他们说你的工程部出了事!”
雨水和泪水,混合着往下流,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陈文上神色温柔地望着我:“那个勘察我没去。我得了疟疾,前些天才病好,所以一直没空给你写信。就是因为工程部出事了临时休假,才回来看看你。”
“我来之前明明给你发邮件了的,你没收到?多亏我来得及时,不然......”
我打断他的英雄救美言论:“刮台风会断电断网啊,再说哪个神经病自杀,会跳个连小孩都淹不死的坑啊!我是在找你送我的戒指。”
我俯下身,再接再厉地在水里捞着。
“别找那假货了,你不是想结婚吗,雨停了,我就带你去买真钻戒。”
“吹牛,攒够钱了吗?”
“你只说要五克拉,没说是一整个。十个50分的,我还是买得起的啊。”
陈文上狡黠地笑了笑,向我伸出双手。
我终于破涕为笑,起身跨过面前的深坑,在漫天雨帘中与他十指紧扣。
感人的揭幕,总是不断的,接下来的人和事,又会迸发出怎样的火花呢?
延溪按照纸上的地址,找到占卜师夏菡月的住宅,这是一栋两层楼的老房子,墙面斑驳,爬着不知名的藤蔓。
屋前种着一棵老槐树,枝丫上栖息着黑色的大鸟。
鸟儿的眼睛黑得像一团墨,在黄昏的余光下,闪着诡异的光芒,延溪脊背发凉,脚步停下来。
经纪人姚姐的电话,适时打过来:“延溪你敢不进去试试!”
“姚姐你跟踪我吗?”
延溪四处张望。
“我还不了解你?”
姚姐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最近就是犯小人。这位夏大师很灵验的,你乖乖配合,我保证你往后的星途一帆风顺。”
“知道了知道了。”
不耐烦地挂了电话,延溪伸手去按门铃。
姚姐太夸张了,他最近不过是闹了几场绯闻,哪里算得上犯小人?占卜大师?
他冷笑,都什么时代了,还有人信这个?
他倒要看看这位夏大师,能吐出什么象牙。
门吱呀一声开了,延溪却没看到开门的人。对面是一扇大玻璃窗,白色的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踌躇了片刻,他踏进屋子。
门吱呀一声又关上了。饶他是个大男人,也吓得差点尖叫。
“夏大师?”
他强自镇定,在空旷的屋子里,弱弱地叫了一声。
忽然一团黑色的东西窜到他脚边,他吓得连连后退,直抵到门板上才看清楚,原来是一只黑色的大肥猫。
黑猫看他一眼,优雅地迈着猫步,将他带进一间不起眼的房间。
一个女人盘腿坐在房间的中央,黑衣黑裙,脖颈低垂,头上包着一块黑色的蕾丝纱巾。
女人的签前面摆着一张藤制的低矮茶几,上面放着一只水晶球。
“呃......大师?”
延溪再次弱弱地叫了一声。
女人抬起头。
出乎意料的年轻。
名已出乎意料的漂亮。
延溪怔住......
他以为会见到一位满脸褶子、大尖鼻子、眼睛浑浊类似老巫婆的女人。
“请坐。”
夏菡月红唇轻启,声音却不似外貌那样清脆悦耳,而是低低地带着一丝沙哑。
延溪盘腿在她对面坐下,凑得近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肌肤如雪,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顾盼生辉。
他实在没办法把这样的女子,和占卜大师联系在一起。
“你有什么问题要解决?”
夏菡月问,面无表情。
延溪忽然来了兴趣,懒懒地撑起下巴,“你不是占卜大师吗,算不到我为什么来吗?”
夏菡月仍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嘴角以不易觉察的弧度微扯了一下,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绯闻。”
“你怎么知道?”
延溪惊讶,他绝不相信她是占卜算到的。
“娱乐圈的绯闻天王,谁不认识?”
出乎意料地,她竟给出了这样普通的答案,且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讽刺。
延溪没料到她也关注娱乐圈,微微有些咽瑟,桃花眼电力十足地凝视她,道“那夏大师觉得我该如何破除桃花运呢?”
“不要到处发骚即可。”
“呃......”
延溪换个姿势,正襟危坐,“夏大师,我最近是不是命犯小人,有没有破解的办法?”
夏菡月站起身,她的裙子长至脚踝,走起路来如缓慢绽放的莲花。
她找出一只化妆箱打开,里面放满了符咒,她随手取出一枚,画了几个符号递给延溪,“随身携带,小人自然不敢靠近。”
“就这样?”
符咒呈三角形,薄薄一枚,捏在手里十分没有存在感。
夏菡月扬眉道:“就这样。”
延溪失望,留下占卜费用离开,走到门口,忽然转过头问:“夏大师,今年的风尚男星奖花落谁家?”
“你。”
短促的发音,毫不犹豫,甚至没有掐指一算或催动水晶球。
延溪不置可否,他记得往年在寺庙里解签,签文大都是似是而非的诗文,庙祝的解说也是含糊不清,万万没有谁像夏菡月这样自信。
离开屋子,他给姚姐打电话:“这位夏大师就是一个江湖骗子,虽然是名美女,但是掩盖不了她是骗子的本质。”
这个结论,在年底的时候被延溪推翻,因为他获得了风尚男星奖。
向来这个奖项,只颁发给娱乐圈德行和成就并重的艺人,且评委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辈。
延溪在娱乐圈,是出了名的私生活不检点,几位前辈除非脑子进了雾霾,否则是绝不会把这个奖颁给延溪的。
但偏偏今年风尚男星奖,取消了评委制,采取了网上投票的形式。
延溪领先第二名一百二十多万票,风尚男星非他莫属。
延溪抱着水晶做的奖杯,先腾出一只手来,掐了掐自己的脸,又腾出另外一只手,掐了掐姚姐的脸颊,傻乎乎地问:“姚姐,我不是做梦吧?”
“不是!”
姚姐“啪”地打掉他的手,“做梦哪有这样的好事。”
顿一顿又说,“夏大师算得真准。”延溪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收藏的符咒,说来也怪,他自有了这个符咒后,绯闻少了许多,公众形象也提高不少,也许正是这样,他的网络得票才遥遥领先。
他挑了一篮名贵的水果,去拜访夏菡月。
夏菡月依旧安静地坐在席子上,仿佛无论外界如何翻天覆地,她也一直是这样宠辱不惊的姿态。
“夏大师,你真厉害。”延溪把水果篮放在地上,脸上堆满崇敬的笑容,“我特地来谢谢你。”
“不用客气,我又不是没收占卜费。”夏菡月面无表情地说,黑亮的眼睛里也毫无情绪。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延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象她笑起来的样子,是像莲花一样素洁,还是像牡丹一样热烈。
他盯着夏菡月看,夏菡月并不闪避,同他对视。最后反倒是他先不好意思,垂下眼睑。他放电的功力,一向无人能及,除了夏菡月,没人能和他对视超过三十秒。
他说:“夏大师,我想邀请你参加我的庆功宴。”
“我不外出。”夏菡月拒绝。
他不死心,取出一张十万的支票,推到她面前:“我会出外出费。”
夏菡月盯着支票看了片刻,她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只雪白的脸颊泛出淡淡的粉色。
她看着延溪,语气凌厉不悦:“不要用钱来侮辱占卜师。”
延溪讪讪离去。
庆功宴上他一直提不起精神,脑海里总是浮现,一双黑亮的神秘的大眼睛。不时有身材火辣的女子同他搭讪,他眼皮子都没撩起来就走开了。
艳俗,他想。
姚姐后来问他:“你怎么了,这么多美女居然一个没吃。难道夏大师把你掰弯了?”
“别胡思乱想,我依然是直男一枚。”
他闷闷地说。
“哇,那真的是转性了,这位夏大师真是名不虚传。”
延溪想,一个女人,又漂亮又年轻,为什么会选择占卜师这个行业呢?
他被这个问题,折磨得几日睡不着觉,终于驾车前往夏菡月的住宅。
“夏大师,又是我。”
因为失眠,他面色憔悴,眼眶下面有两只大大的眼袋。
夏菡月挑眉,道:“新戏新造型?”
延溪怔一怔,才意识到她是在调侃他,他竟微微有些兴奋,忙不迭地解释:“不是不是,最近睡眠欠佳。”
夏菡月没有接话,他干咳几声,问:“夏大师,你为什么会从事占卜职业?家族事业?有第六感?纯粹兴趣?”
夏菡月双臂抱胸,冷冷瞅着他,道:“延溪先生,没什么事请你出去,我还有其他客人,请你不要在这边妨碍我。”
“夏大师,大家交个朋友嘛。”
自延溪拿了风尚男星奖后,身价水涨船高,工作量也一下子增多。
姚姐从十多本剧本里,筛选出两本递给延溪,道:“这两部电视剧剧情、演员阵容和制作班底都旗鼓相当,你自己拿主意签哪一个。”
延溪扫了两眼剧本,忽地眼珠子一转,道:“你说我去问一问夏大师如何?”
他最近像是着了魔,一有什么事,就想着去问夏菡月,到底是信任她的占卜术,还是单纯地想见一见她?
“这一个。”
夏菡月粗粗阅读完剧本,思索片刻,纤细的手指指向《诸神之战》。
“为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延溪听从夏菡月的指点,选择了《诸神之战》这部古装剧。拍了四个月左右的时间,播出前又四处宣传,一经播出,果然广受好评,收视率和口碑齐飞。
延溪跟姚姐说:“我要为夏大师塑一座金身,放在家里日日供奉。”
他还真请人,打造了一座夏菡月的小金像,倒没有供奉,而是亲自送到夏菡月的住宅。
这座小金像足有一斤重,雕琢得栩栩如生,延溪献宝似的摆到夏菡月面前,“登登登!”夏菡月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孔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她眼角微微抽搐。
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延溪,额头上写着三个字“你有病”。
“夏大师,这是我专门请人为您量身定做的,一斤重,纯金,实心,表达我对您如滔滔江水般的敬佩之情。”
夏菡月眼睛里有亮光一闪而过,但很快又恢复正常,短暂得让人以为那丝亮光是错觉。她淡淡地说:“延溪先生,感谢您的好意,可是我不能接受。”
延溪握住她的手,无比诚恳地说:“请您一定要接受,这跟金钱无关,纯粹是我的一片丹心。”1
“既然这样,我勉为其难接受,不过,不要有下次。”
“是是是。”
回家后,延溪仔细端详自己的双手,这双手自从握住了夏菡月的柔荑,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掌心总有股滑腻腻的触觉,且带着似有若无的茉莉花香。
银市姚姐瞅着延溪问:“你老盯着自己的手干吗?想做护理了?”
延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结果姚姐真给他安排了时间做手部护理。
他杵在美容院的门口,不愿意进去,想着做完护理,手就该变回原先的样子了。
这时他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由远而近,他从前总在里读到这样的句子,形容女子的笑声如银铃一般,他想不明白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笑声。
现下总算是明白了,那笑声清脆悦耳,让人的心情为之一振。
他循声望过去,那女子竟然是夏菡月!
她的打扮与占卜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像是变了一个人,长卷发随意披在肩上,耳朵上挂着两只枫叶造型的耳坠,裙子是碎花小短裙,短到膝盖以上。
她在笑,延溪一直想看到的笑容,原来既不若莲花般素洁,也不若牡丹一样热烈,而是如同太阳般耀眼,几乎闪瞎他的双眼。
延溪彻彻底底地怔住。
孪生姊妹?人格分裂?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震撼,夏菡月终于看向他,四目相对的瞬间,似有火花噼里啪啦地闪过,夏菡月的笑容硬生生地僵住。
她身边的友人,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兴奋地大叫起来:“延溪,是延溪!”
立即跑过来热情地请他签名,他签好名,一抬头已经不见了夏菡月的踪影。
“你跟夏菡月是好朋友吗?”
他问那名女子。
“嗯,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
“她为什么会以占卜为生?”
英夏:“因为赚钱比较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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