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之言是专程来凤剑山捕蛇的,他说,这赤唇竹叶青虽是风剑山特有,却也不常见,他逐了三天,才终于找到这么一条,却轻易就让我碰上了,不知我是幸还是不幸。
我跟他待在一起的期间,无论做什么他都笑话我,揉着我的脑袋说我笨,我顶不乐意的。但终归是他救了我,而且他长得还那么好看。
他要与我在街市的十字口分别,我赶紧告诉他:“我叫慕芊芊,我家是南街的慕府,很有钱的。大哥哥你叫什么,你救了我的命,我们家肯定会报答你的。
他原本还噙着笑的脸却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直到我抓住他的衣角催他,他才淡淡地说:“下次见面就告诉你。
“那说好了啊,你知道我家在哪儿的,要来找我哦。”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我家就在南街,要记得啊。”
微出哥哥的贺宴热闹了一整天,又说是请来了一个当朝的大官,爹娘乐得一天都没合上嘴。
贺宴那天的热闹,是我对家最后的记忆,因为翌日,我就被辰王府的人接去了京城。家里根本来不及给我备嫁妆,我甚至来不及装上我养了两年的大白鹅。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辰王爷,若能提早半日知道这个消息,我都会背上一篓包子,带上我的大白鹅逃婚去的。但是辰王爷太任性了,一点儿商量的机会都没有,我就嫁入了辰王府。
入洞房的瞬间,我猛然就想起来那日在风剑山教我的大哥哥,我还没报答他呢,我恐怕要食言了。
正想着,盖头就被挑起了,烛火摇曳间,我看到了自己一直在脑子里描摹的那张脸。
原来我的大哥哥,就是娶我的辰王爷。他一定喝了很多酒,脚都有些站不稳,白皙的脸透着微红。他穿着大红的喜服,漆墨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似是入了魔一般。
我被看得不好意思了,搅着手指头小声说:“真巧啊,大哥哥。”
但是陈之言却猛地收回目光,转身就要离开。
“喂!你又要去哪儿啊?你说再见面就告诉我名字的!”
然而他并没停下脚步,只是在跨出门槛的时候顿了一下。
入夜的秋风把他宽大的喜服,吹得猎猎作响,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楚他说什么。
“你说什么?方才我没听清楚。”
我急得想走过去,但穿戴的行头太重了。
“陈之言,我叫陈之言。慕芊芊,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洞房之夜,我一个人折腾到大半夜,才把身上的行头全卸下来,钻进被窝的时候已经困得不行。那时候我以为,所谓洞房,就是一个人在黑洞洞的屋子里睡觉。
几天之后,我听下人们说那夜陈之言,是宿在如夫人那里,我便知道原来洞房不是我想的意思。
又过了些时日,我又听下人们说陈之言陪如夫人,去京郊的妙音寺烧香,我便又知道陈之言也没有那么忙。
后来,我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已经在下人们的闲聊里,知道了很多事。
我也终于知道,陈之言不喜欢我。
那只烧鸽子,我忍着口水慢慢吃,终于熬过了斋戒的日子。于是天刚一擦亮,我就起床收拾妥当,直奔厨房。
我想吃水晶虾饺了,我要见证它们诞生的全过程,我要它们出锅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
蒸笼盖掀开的一瞬间,我激动得都快哭出来了,也顾不上烫,手直接抓上去,眼看就要拿到的节骨眼上,却见笼屉整个往后面退了一尺,又腾空一尺。
我顺着蒸笼的移动轨迹看过去,于是在水汽蒸腾中看到了陈之言那张欠揍的脸。还是他嘲笑我时一贯的语气:“你这么嘴馋,不如住在厨房算了。”
我实在搞不懂陈之言,在以前,他除了要骂我的时候会来找我,其他时间,我根本看不到他的影子。但现在竟然跟我坐在厨房的门槛。上吃虾饺。
我吃一个他就要吃一个,连虾饺都要跟我抢,眼看着只剩最后一个,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抢到手。
我气得要死,他却得意得要命,晃了晃这个水晶薄皮、粉琢玉砌的小东西,一副不要脸的表情对我说:“求我。
我瞪了他一眼,转头向厨房里面看,陈之言这厮却捏着我的下巴把我又扭过来,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说:“下一锅得半个时辰以后了。”
我恨这个世道的奸险!
我站起身,托拍裙子上的土:“我走了,你慢慢吃,别撑死。
“芊芊,晚上跟我一起进宫吧,今日中秋,宫里会做很多好吃的。”他拉过我的手,也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油纸包,“挑今年余杭最好的金桂和并蒂莲刚做的糕饼,也不知道有没有你说的那个味道。”
陈之言似乎是脸红了,眼睛眨了又眨。“哦,好。”我应了一声,再说不出别的,慌忙攥紧手里的纸包,转身就走。
陈之言对我这么好,一定是病了。而且我也应该病了,一颗心跳得厉害,一说话就要从嘴里蹦出来。
直到我坐在金玉包边的小桌前,仍然觉得很不真实。
这宫里我也没有认识的人,也没心思欣赏,皇上说点儿啥我也没注意,我只知道,陈之言一直攥着我的手,厚实又温暖。
我觉得,如果不是春灵突然捧了个大盘子上来,我会这么晕晕乎乎一整个晚上。“禀皇上,奴婢是辰王妃的贴身侍女,特呈上辰王妃亲手熬的珍珠羹。”
陈之言略奇怪地看向我,我也甚是惊奇,我啥时候做珍珠羹了啊?
春灵这是演哪套戏啊?
但现下我也不好说什么,尤其是听到皇上,哈哈哈那一长串铜铃般的大笑,我就更不好把“我只会吃不会做”这种话说出口了。
“辰王妃真是有心了,大家都来尝尝。”皇上一发话,大家便动筷子了。
我和陈之言的珍珠羹都有点儿烫,只能先拿着勺子舀着吹凉。
也就在我舀了两下勺子的工夫,却见坐我斜对角的一个老头儿,一口老血喷老远,周围的人一阵惊叫。
皇上身边突然窜出一号人,喊着护驾护驾,然后老头儿又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珍珠羹有毒”就蹬腿了。
好大的热闹,我一会儿看看老头儿,一会儿又看看皇上,接着再看看老头儿,正一双眼睛都不够用的时候,却听我身侧那个人,那个手心温暖厚实的人厉声喝道:“拿下辰王妃!
我啊,就是太笨了。
当陈之言的如夫人,带着春灵进了天牢,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脑袋里啊,陈之言那声拿下我的声音一直不停地在回响,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了。
是陈之言亲手把我抓进天牢的。
他真是个善变的人,从来都是。明明上一刻还握着我的手对我笑,下一刻就能把我扔进冰冷的牢房。
“慕芊芊,这辰王妃的位子,你可还坐得舒服?”
我抬头看了看如夫人,想回她“你又不是没坐过”才发现,原来我竟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她没想等我回答什么,自顾自放声笑起来,又突然把她身后的春灵拽到我跟前,说:“我告诉你,你在辰王府里什么都没有,你得不到王爷的爱,连身边的丫头也是我柳如诗的人,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王妃了?哈,辰王妃,你也配?”
原来她叫柳如诗。
“可珍珠羹不是我做的,我也没下毒。”
“有谁会信呢?没有人会信你。而且你毒死了朝中大员,柳太傅是你毒死的。”
说到这,柳如诗突然激动起来,“是你害死柳太傅的,是你,是你把我爹害死的。”
“那老头儿是你爹?你把你爹毒死了?”我艰难地把这些话说出来,不敢相信,“你为了除掉我,甚至可以害死自己的亲爹吗?”
柳如诗身形晃了晃,眼泪夺眶而出,道:“为了王爷,我什么都能做。我爹死了,这朝中就再没有能掣肘王爷的人.....”
“你真是疯了!”
“我是疯了!是被你慕芊芊逼疯的!如果没有你,我就还是辰王妃,王爷就还是爱我的,我又怎会为了除掉你而牺牲我爹?都是你,你要为我爹偿命!”
柳如诗像是疯了一般扑向我,抓住我的衣襟狠狠地说:“你说王爷是会信你还是我?他会相信我害死我爹吗?王爷当然不会,他只会后悔当初可怜你留了你一条命。慕芊芊,你为报灭门之仇公然弑君,你死定了!”
我从柳如诗口中知道了一个故事。
柳如诗说,我慕家上下几十口人,在我离开之后就被处死了,罪名是勾结朝中叛党。
而向皇上揭发的人就是陈之言。
这是陈之言为了铲除对立党羽设下的圈套,而我慕家的几十口人命只是个陪衬,连垫脚石都算不上。
“王爷是一时对你产生了愧疚之情才娶你的”,所以陈之言才会那么厌恶我,才会
不愿意见我,才会毫不留情地把我关进天牢里。
若我那日没有在风剑山上见过他,那现在我便是和爹娘和哥哥在一起,即便是在阴曹地府。可我现在只是一个人,那活着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我好恨陈之言啊,我要杀了他。
十五日后,我终于见到了陈之言。
他着一身黄金甲冲进天牢,亮银长剑血迹斑驳。
他一下劈开天牢的落锁,手中长剑落地的瞬间,他已经一把把我抱进怀
他说:“芊芊,对不起,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我由着他,忍着他坚硬铠甲的刺痛,直到现在这一刻我才终于明白,也终于不再奢望陈之言喜欢我。
他一直都是这样,他想做的,想说的,都由着自己,不会问我想不想,痛不痛。
“陈之言,为什么是我慕家?”
我好久不曾说话,再开口声音已经哑得吓人。
他定住了,然后慢慢松开我,沉声说:“芊芊,你说什么?
我猛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长剑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向陈之言,道:“为什么要杀我全家?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在世上?为什么你不去死?”
我失去意识的最后,看到了他身后的御林军提刀冲向我,看到他流着泪对我说话。我一定是看错了,陈之言怎么会哭呢?
醒来后,眼前就是陈之言的脸。
他看起来很憔悴,**的上身裹了一层又一层白纱,他双手抓着我的胳膊,身上的伤口裂开,鲜血一点点染红了白纱。
“芊芊你哪里不舒服?要吃水晶虾饺吗?但你现在不能吃太油腻的,烧鸡烧鸽子以后再吃好不好?”
他声音应该是温柔得像融开的春水,而我只觉得好冷,我说:“陈之言,你怎么还没死?”
宫人们叫陈之言皇上,他们也在背地里抱怨,圣意难测,整日诚惶诚恐,活得提心吊胆。
我却没什么顾忌的。陈之言每晚都来看我,跟我聊天,说好多好多话。
他说柳如诗是皇帝派来监视他的,他对她好不过是将计就计,他又说他也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喜欢我,不然我就会有危险。他说他知道毒不是我下的,但若他不先--步把我抓起来,我落入皇帝手中会凶多吉少。
“但我还是来晚了,对不起芊芋,对不起....”.
他每次说到最后都是无数个对不起,我却一句也不想理。
我不知道他是觉得杀我全家才对不起我,还是柳如诗给我灌了毒药而对不起我。
开我用我能拿到的东西去打他,但他却眉头都不皱一下,反而笑着对我说:“苹芊你力气好大,我看你身体马上就会好了。”他每夜都抱着我睡,我怎么都挣不开,我就咬他的手,可咬出血他也不放。
后来,我拿东西越来越吃力,连咬他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任由他抱着。
我知道陈之言又骗我了,我好不了了。
我开始越来越贪睡,但每次睁开眼睛都能看到陈之言。我的记性也越来越不好了,总是会忘记我和他的血海深仇,反而对着他笑,吵着要吃烧鸽子,可每次吃到一半就又想起来他是我的仇人。
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有力气,于是裹了狐裘坐在大殿前看雪。正看得有些想睡的时候,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我,我回头就看到了他。
“大哥哥,你可来找我了,我等你等得都下雪了。”
他在我身侧坐下,敞开披风把我裹在怀里,我觉得好温暖,更想睡了。
“睡吧,我会一直抱着芊芊的。”
“大哥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呢!”“等你睡醒了,我就告诉你。”
华元初年冬,辰元帝陈之言之后薨逝,辰元帝却不发丧。
有人说是辰元帝十分厌恶这个皇后,人都死了,还办什么丧葬。另有人说辰元帝是太爱这个皇后了,爱得痴了,所以人死了都不愿意放手,还要留在身边。
但这终究是不知情人的猜测。
这些人并不知道,在余杭的桂花又开满街头巷尾的时候,陈之言坐在风剑山上,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冰棺里的人,颤抖着说:“我叫陈之言,苹芋,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北海龙宫,宸宁殿。
我正襟危坐,后背邪风一阵一阵地往上蹿。
身后有男声轻咳了一声,我一个激灵忙挤出个笑容道:“你方才说什么来着?”
坐在我面前的男子,一身骚包的紫色锦袍,额上绑着的夜明珠亮闪闪的。
他抹了抹眼泪,吊着嗓子哭道:“你说我们兄弟,咋就这么命苦,我们是小三,我们招谁惹谁了?嘤嘤......
我嘴角微抽间,身后那人踏出一步,拿着帕子掰过祁砚的脸,擦得祁砚花枝乱颤地嗷嗷叫唤:“你要是毁了我这花容月貌,本太子就阉了你!
眼看着不好,我轻咳一声呵斥道:“萧戈不得对祁砚太子无礼。”
萧戈转过头淡淡扫了我一眼,我后背一僵差点儿跪下唱《征服》。还好他没再说什么,听话地闪到了一边。
“你这小厮也太无礼了。”祁砚瞪了萧戈一眼。
我呵呵一笑忙岔开话题:“咱们兄弟这么多年,这个时候当然要励精图治,保证不死了。既然南海如今不安生,那我自然不能拒绝,想什么时候过来住都随你。”
祁砚面露喜色从身后掏出个包裹:“那就多谢穆丘兄了,我住哪一间屋子?”
我就是跟你客气一下,你居然有备而来,是在下输了。
四海龙宫三太子,是一个神秘而又苦逼的组织。
东海三太子因为睡觉被人吵醒,起床气犯了冲上去和人打架,最后被哪吒扒皮抽筋,死翘翘了。
西海三太子博学多思,听说夜明珠用火烧,可以放出万丈光芒,决定通过实验来验证一下,这个传言的可行性。
然后因此被罚,驮着一个絮絮叨叨的和尚,走了十万八千里....
看着那两家小三的下场,南海北海两家三太子,活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壮烈了。
鴻逅山上的凤凰仙,到南海做客,祁砚天天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凤凰撕成两半,于是就拎着包裹跑到北海,暂住来避避风头。
我亲自安置好了祁砚之后,回到宸宁殿,就见萧戈坐在我方才坐的地方。一边抖着腿,一边眯着眼睛看着我,阴阳怪气地拖长声音喊我:“三殿下。”
我腿一软,颤巍巍地应了一声:“小的惶恐。”
瞥见萧戈的动作,我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每个爱抖腿的人心里都有一台缝纫机。
我这么想的,亦是这么说的:“我去给你弄台缝纫机开着玩?”
说完我就忍不住想扇自己两耳光。
果然,萧戈的脸色一下子黑了,大手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给我过来!”
我奴颜婢膝地小跑过去,手臂被他猛地一拉,只是瞬间我就落进了他的怀抱。
他的鼻尖轻轻踏着我的,我心尖一颤,眼睛睁得大大的。萧戈那张堪称完美的脸缓缓地靠近,然.....
捂着肩头。,“啊,你咬我做什么?”我龇牙咧嘴地萧戈冷冷哼:“以后看你还敢随随便便留男人住?”
我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刚想辩驳我也算个男人来着,就听门口一阵异样。
祁砚去而复返,咬着唇一脸的惊恐,兰花指颤抖着指着我们:“世风日下,道德沦丧,恬不知耻,死不足惜。”
祁砚这浑厚的成语功底所表达出的内容不言而喻。只不过我想说,少年你真的想多了。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我叫岑寓,是龙林谷寒潭中的一条蛟龙。在性别上来说,我是女的。
我自记事起就孤身一龙住在龙林谷中,连一个喘气的活物都没见过。
可想而知,我的日子过得有多么无聊。
一日我正盘身在水底,拽着水草转圈圈玩,就听“扑通”一声巨响。我动了动尾巴转过身,就见眼前一条周身闪着金光的龙,龙须一抖,高贵冷艳地瞟了我一眼:“丑得倒是挺别致,从今天开始本太子,允许你做我的手下了。”
虽然他那话语,伤到了我那颗发育不良的小心脏,但是闻听“本太子”这种自称,我还是没忍住骨子里抱大腿的奴性,自此就留在了他的身边。
后来我知道了,他叫穆丘,乃北海龙王的三儿子。龙王想要他出来历练,好在以后化成人形的时候,安然度过天劫,他这才到了寒潭来。我打心眼里佩服北海龙王,可真是亲爹啊!
再后来穆丘和我都顺利化形之后,便出了东海西海两位三太子的事情。为了保护自家儿子,北海龙王就做了个决定一让我假装成穆丘,当他的人肉靶子。
对于假扮成穆丘这件事,一开始我心里是拒绝的。第一,他是男的我是女的。第二,我们长得没有半分相似。第三.....我还不想死。
穆丘一笑,露出一口晃人的大白牙:“第一,你虽然是女的,但是女人特征不明显。第二,除了你之外我爹都不知道如今我长成了什么模样。第三....我是你老大,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一个狗腿子的悲哀就是,就算内心再不愿意,但是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为老大,鞠躬尽瘁小的死得其所的架势。于是就这样,我扮成了穆丘,穆丘扮成了我的小厮萧戈,我们双双回到了北海。
这件事情除了我和萧戈还有北海龙王之外,再无第四人知道。
想到这儿,我斜睨了一眼旁边的萧戈,试探着问:“要不要把这事和祁砚说清楚?”
祁砚前日看见了萧戈抱着我,之后撒丫子就跑了,第二日满龙宫的人看见我,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八卦脸。
吃过晚饭之后,龙王把我叫过去谈了谈人生,说以后让我们注意些,毕竟人言可畏。
“这种事情龙王还是和殿下说吧,我只是个小角色说了不算啊!
龙王一脸的苦逼:“儿子叛逆不听话、本王心里苦啊!
我这人就是心软,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和萧戈商量对策,看看怎么才能堵上那始作俑者的嘴。
萧戈一副“你怎么能蠢成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很简单,把他打晕了派人送回南海去。过一阶段,就没人会再提起这件事了。”
萧戈说得倒是云淡风轻,我苦着脸:“这样不太好吧?”
“怎么?你舍不得?”
我拨浪鼓-样地摇头。
自打我和萧戈回到北海,祁砚就总是来找我诉苦。
不知道为什么,萧戈莫名地看祁砚不顺眼。现在他这种光明正大去打击报复的行为很可耻,不过倒是符合他伪君子的模样。
默默心疼祁砚一秒钟。
是夜,我连呼哧带喘地把晕倒的祁砚,扔上龙虾小兵抬着的轿辇中,目送他们走远。
萧戈打了个哈欠:“我困了,快回去睡吧!”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看着我,面露疑惑,“你怎么不走?怎么着,祁砚刚走你就舍不得了?”
我呵呵一笑:“想得太多是病,得治。”
寒潭中的“寒”字并不是起着玩的,每当外界寒冬之时,寒潭水下就冷得刺骨。
实在冷得没有办法,我和萧戈两条龙就紧紧盘在一起,靠彼此身上的温度驱除寒冷。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回到北海我们也是化成原形缠在一起睡觉。
寝殿里,我脑袋搭在萧戈的龙肚子上问他:“殿下,我还要在北海装多久?”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想来他已经睡着了。
我闭上眼,脑中有个场景不断地徘徊。
送走祁砚之后,我无意中看见自己映在水下的倒影。后背上两扇巨大的翅膀扑闪着甚是慑人,可是再一看却是什么也没有了。
我还挺担心祁砚醒来之后会杀回北海来闹事,却听虾兵蟹将说鵒逅山的凤凰仙,看祁砚骨骼惊奇,抢了他当了压山夫人。
没错,这凤凰仙是女子,还是个修炼无数年,辈分比祁砚他爹还要高上不知道多少的女子。
南海龙王率兵前去绵逅山要人,可是那里却是人去山空,毛都没找到。
至此南海龙宫三太子也没能保住,于是四海之内,就只剩北海三太子穆丘这只貔貅了。
三太子魔咒被传得愈发邪乎,我压力山大,每天过得提心吊胆的。
要知道出事和等着出事相比,后者更加折磨人。所以当真的出事的时候,我反而轻松了。
当然前提是,我能活下去。
事情发生在祁砚被带走的七天后,我本着一颗博爱之心陪龙王下棋...好吧,是龙王让我带着萧戈和他增进父子之间的感情。他俩下棋,我在一旁干瞪眼。
门外有虾兵鬼鬼祟崇地往里面看,我瞟了眼少见和谐的父子两个,悄悄走了出去:“你有何事?虾兵从怀里摸出封信:“启禀三殿下,刚才龙宫外有人送了这封信,指名要给您的。”
我本应该把信收好然后等一会儿交给萧戈,不过信封上那歪七扭八的字迹,却让我忍不住拆了开。
果然是礼祁砚写...他在信中字字泣血般地,向我陈述他受到了非人待遇之后励精图治,终于从女魔头手下逃了出来,让我过去接他。
我很诧异,为何他传信给我,而不是给他爹。待看到最后-句话我顿时明了:我清自己失没脸再回北海,嚶嚶....挺大个男人,居然比我还娘。
这件事情要是同萧戈说,那就可以等
着给祁砚收尸了。想着祁砚信上所说的地方并不远,就是费个脚程的事,我转过身冲着虾兵一笑,在他不明所以的目光中一巴掌挥过去,踏过晕过去的虾身我风风火火地离开了龙宫,驾着云往祁砚所说的绫罗镇而去。
只不过到了镇上之后,我连祁砚的面.都没见到就被一-伙人给抓了起来。当我被打晕的瞬间,我想起了那个无辜的虾兵,这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吧!
现下,我被关在水牢里。眼前一只黑熊精哈哈大笑,露出粉红色的牙龈:“北海龙宫三太子,我总算是抓到你了,也不枉费老熊我想了这么个法子。待屠龙大会之后,我老熊可就是妖界响当当的人物了!看谁以后还敢叫我熊瞎子!
他笑得快要岔气了,我心好痛,痛得无法呼吸。我本是好心,不想却给自己挖了个坑。
原来当东南西海的三太子都走上绝路之后,妖界众人纷纷表示不服。想那让三家的三太子倒霉的根源不是佛家就是仙家,就显得妖界无人一样。于是乎,妖界对北海三太子穆丘下了追杀令,谁要是能给妖界挽回颜面,就称它为妖王。
此令一出,妖界众人跃跃欲试,于....我就落网了。
“屠龙大会....我缓缓念着这几个字,顿时没出息地浑身一抖。这群妖孽是要把我做成生鱼片啊!
吾命休矣!我在心里把祁砚那个娘娘腔骂了个狗血喷头,忧伤地四十五度角,望着棚顶的那个小窗子,眼角有泪滑过。
人界的话本子中,每当女主角落难,都会有男主角出来英雄救美。所以虽然我被抓了,但是我心里却坚信一定会有大英雄来救我。这个人一定要符合这个画风:白衣身高大长腿,傲娇霸气大帅男。要是会踩缝纫机,那就更好了。
好吧,我承认,我希望那个驾着七彩祥云来救我的人,叫穆丘,字萧戈。
几日后屠龙大会热热闹闹地举行,我被吊在树上供众妖瞻仰,再过一会儿还可以再加一个词:吊唁。新
萧戈没来,我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对他而言,可能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手下,仅此而已。虽然我从没说过,但是那一年寒潭深处,我周身冰冻,心如刀割。那金龙缠在我的身上为我取暖的瞬间,我仿佛听见了那颗沉寂千年的心,怦然一动。
所以,我甘愿成为他的肉垫子,陪在他的身边。
我闭上眼,斩龙刀破空而来往我身上挥来。我坚强地咬咬唇,然后大声哭了起来:“萧戈你大爷啊!”
“我大爷把你怎么了?”
我呼吸一滞睁开眼,就见那斩龙刀被萧戈一把抓住。
他站在我身边,粗布麻衣依旧:掩盖不住他谪仙般翩然除尘的风采。他眸中闪着笑意:“我听说有人在绫罗镇办生鱼片售卖大会就过来瞧瞧,没想到遇上了你,真是巧。”
我内心的感动瞬间化成了渣。
一场说走就走的跑路。
“你是何人,居然敢到这里来,不要命了吗?”黑熊精大声叫嚷着,顿时众妖同仇敢忾,颇有种在撕了我之前先撕了萧戈的架势。
萧戈动了动手腕一挥,绑着我的绳索顿时断开。
我一时没有心理准备,屁股着地差点儿就开了花。萧戈对着那群人淡漠一笑,伸手到我眼前。他的手很大很厚,触上去一阵暖流从手心钻进心里。我站到他的身后,萧戈偏过头在我耳畔低语。
这种你侬我侬的时候他应该说些山盟海誓的话才应景,但是他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准备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跑路了吗?”
我抽了抽嘴角,还没来得及应下一声,整个人就被萧戈拖着腾地飞起,攀上萧戈召唤过来的祥云。
身后众妖叫嚣着追出来,当瞧见那绫罗镇外,满脸杀气的北海龙宫的虾兵蟹将之后,我能感觉出他们的内心是崩溃的。
“啊....”..一阵疾风吹得祥云散了散,我脚下一滑差点儿从云缝中掉下去,急忙搂住萧戈的腰身才稳住身形。萧戈的身子僵了僵,我趁机在他腹部摸了一-把。
触感可真好!
你怎么知道我在绫罗镇?”
其实我想问,你为什么会来救我?可思忖良久,我却还是没能说得出口。
萧戈的话在风中有些不真实:“我看见了那封信,就知道你这个蠢货一定会上当。你也不想想,以祁砚那个智商,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又能躲过那么多人把信送到你的手中?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力反驳,怪只怪我太天真。
身子一动,我被他拽到前面。腰间一紧,后背紧紧靠在那结实的胸口。
周遭景致不断变化,我却都无心欣赏。
只能听见萧戈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小鱼,以后不要这般私自跑出来了。若是今天没有我,你就真的成为那些妖精的盘中餐了。”
“小鱼”是在寒潭之时萧戈对我的称呼,因为他说,在真龙面前我这等杂七杂八的蛟龙,就和大海里的鱼没什么区别。
过往的时光让我心里暖暖的,我“唔”了一声:“这不是有你吗,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就让我安心地做三殿下的无脑手下好了。”
我自认拍龙屁恰到好处的话,却只换来了身后萧戈的沉默,我偏过脸去,刚好萧戈低下头来。
我的唇擦过了他的脸颊,我们两人皆是一愣。三秒之后,我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耳畔萧戈闷声笑了笑,随后一个有些沉的大脑袋搭在了我的肩上。日近黄昏,天边红霞满天,
我的脖顿被温热的呼吸搔得痒痒的:“小鱼,等事情了了之后我就跟着你回寒潭去。”我脑袋霎时一片空白,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终于不用再假装成他的模样成天担心小命了。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回寒潭去,像从前那样过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人界娇俏的小媳妇儿:“我都听你的。”
清晨我醒来,萧戈已经不在身边。
问了虾兵,才知道萧戈一大清早就去了龙王那里。我很欣慰萧戈对龙王态度的转变,能让这两父子关系融洽,我也算是头功一件,以后嫁过来也不用担心会被婆家欺负了。
我脚步轻快地往龙王那里去,在门口就听见里面的动静。
萧戈高八度的声音带着满腔怒气:“如果你真的这般,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你可是就满意了?”
我被吓了一跳,萧戈平常皆是嬉笑的模样,哪里见过他这么严肃地说这么重的话。我推开门拉住萧戈,顺着他的后背安抚道:“不生气不生气,有什么话好好...“说”字还未出口,萧戈猛地抓起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能捏碎一般:“你都听到什么了?”
我颤着声音照实说了,萧戈手腕一松放开我:“我答应你不会再生气了,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要跟父王说。”
我当即点头如啄米。
我坐在门口玉阶上等萧戈,旁边虾兵着一包瓜子和我闲聊八卦。
我总结了一下他说的内容:龙宫各种妖精和萧戈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我津津有味地听着,倒是没吃醋,毕竟我看上的男人那么优秀,有众多的追随者也是应该的。
瓜子嗑完了,萧戈也终于出来了。
他一改刚才那分分钟吃人的脸色,笑得春风满面,花枝乱颤:“三殿下,刚才龙王说了,您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所以龙王给您安排了一揽子相亲宴,三殿下还是快些准备起来吧!”
我:......
戈王真是入戏好深啊!我带着萧戈到了没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问:“龙王这是吃错什么药了,为何要给我相亲?让我一个女人去娶女人?简直是特意逗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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