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腹之欲实在是极大的罪恶啊,请原谅我这个罪人吧。
闻见深忍笑说道,表示不介意,反正他本来想求得便不是那点吃食。
闻见深饱读诗书,谈吐风趣,北儿与之相谈甚欢,现如今又在吃食上又特别有共同语言,两人就这样一来二去交往了起来,忘记了时间的飞逝,也忘记了白马过隙,更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
冬天很快就到了,在那个初冬,闻见深终于戳破了北儿秘密,那些每天送来的御史食,哪怕她再能吃,也不可能全吃完,换言之,她那些御膳都藏了起来。
“为什么?”闻见深问北儿。
北儿垂着头,抿着嘴,想蚌一样,死也不吭张口,她不能说,这是她最大的秘密,她答应归昭仪娘娘的。
闻见深并不会因此被难住,他道:“说实话吧,你在阁楼里藏的是什么我早就知道了。
北儿震惊地睁大眼睛,却还是咬紧了牙关,不开口。
“你以为我在炸你,是个孩子吧?”前面北儿说过皇上没有子嗣,贵妃权倾后宫,贵妃肯定不希望有人在自己前面生下孩子,而昭仪突然生病,胃口不好,很可能是怀孕了,保护孩子的方法只剩下了先偷偷生下孩子,待日后再偷偷告知皇上。北儿作为能得昭仪信任的宫女,又怎么可能做下吃光御膳这么愚蠢的事情,所以~
你假意被贬,是为了偷偷替昭仪养皇子。
北儿终于认命:这些年宫中不是没有人怀孕却无一人顺利养大皇子,不是流产就是生下之后夭折,皇上偏宠贵妃,哪怕明知贵妃有问题还是听之任之,我们只能出此下策,求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又能跟谁说呢?”闻见深笑了,“你忘了?我可是
你可是已死之人啊。北儿在庆幸的同时,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却更加的浓烈了,在错误的时间遇见正确的人,大概便是这种感觉吧?她猛地摇摇头,驱散了脑子中奇怪的想法,打起了精神,和闻见深说起了她偷偷演的小皇子:“皇子殿下还没有名字,我偷偷头的叫他点点,因为他出生的时候只有一点点,也因为他眼角有一滴泪痣,和你的一样。”
说着说着北儿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呼指了指闻见深:“你不会”
“我不会什么?”闻见深鼓励的看着北儿。
“不会是小皇子的那位直线亲属吧?”小皇子的直系先祖肯定只能是皇上。换言之,闻见深那里是宫斗失败,那是最后的赢家啊?!“那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闻见深终于忍不下去了,笑出声:“为什么你这么肯定我是精气神呢。”
“哎?”北儿懵了。
“一个秘密换一个秘密。你偷偷藏在冷宫养皇子,而我肯定一些原因藏在这里而已。”
北儿和闻见深就因为共同的秘密达成了互不出卖的的条约,闻见深继续帮北儿给小皇子攒吃食,而北儿不会干扰闻见深所做的事情,两人就这样友好的相处了下去。
唯一不好的事情就是闻见深想要见一见尚在襁褓中的小皇子,而北儿死活不同意,她表示:“你都没有说过为什么藏在冷宫里的原因。”
“如果我让你知道,你就让我见小皇子?”
“不可能”北儿坚定的摇了摇头。她对昭仪娘娘保证过,哪怕是她死了,都不能小皇子有一点危险。闻见深太过于神秘莫测,她不能让这一点不确定因素引到小皇子面前
闻见深无奈:“你怎么这般霸道?
“就这么霸道,你奈我何?”闻见深的眼神里有着怎么掩都掩不住的宠溺,嘴上却不肯饶人,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
“你!”
“那我也一定会艰难地养下去的。”闻见深眼底的笑意更浓,并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他的立场,自此以后,御膳房送来的食物更偏向了有营养又易克化的.适合孩子吃的。
甚至,在某一个太阳特别好的日子,闻见深弄来了一道据说已经失传了的御膳-
唱雄鸡天下白。
江湖俗称,牛奶炖蛋。
北儿尝了一口,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还是过去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这正是她当初借故被贬时的那道御膳,也是她最爱吃的!
当日她和昭仪娘娘心知分别在即,昭仪娘娘便说,既然总是要因为偷吃御膳被贬的,要吃自然就要吃你最喜欢的。
泪水一下子涌上,又生生地被北儿自己
憋了回去,她不能哭,不能!
闻见深默默地陪着北儿,不言不语,如山般可靠。
北儿抬头看看闻见深,几次张口,又几次合上,有些话现在不适合说,日.后....也不。
只能就这样用这双眼睛深深地记住这人的模样,在多年后对子孙笑着回忆,那一年,我见过一个比谪仙还要俊美的男人,笑容比旭日还要温暖。
闻见深也在看着北儿,话就在嘴边,好似有千言万语,却无法言说,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些事情永远只能这般,发乎情,止于礼。
他们离得很近,只差一步,却一步万年。
他说:“对不起。”
那一夜,冷宫北苑的阁楼着了一场无名大火,和十几年前曾有过的一场火一-样大,火烧红了半个皇宫,好像把天都渲染成了一样血红的色彩。那场大火是如此灼热,却让北儿的心如坠冰窟。
北儿姐姐,我长大了
北儿觉得自己终于懂了,闻见深初见她时真的说对了,她蠢透了。
“你是贵妃派来的人?隐藏这里的目的就是确定皇子所在地?然后杀了他?他还是个孩子啊!”
闻见深依旧是那么沉默,面无表情,眼无波澜,看着北儿,又好像在透过她看着别人。
北儿却没空再和闻见深计较,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小皇子,她拼了命地要闯入阁楼,却被一道无形的东西挡着,怎么都进不去。
大火烧了整整-夜,任凭北儿喊得声嘶力竭,也无人来救火;大家好像对大火都无动于衷。只有北儿还记得阁楼里的小皇子,他还那么小,连啼哭都小心翼翼的,不比一只奶猫的叫声大多少。
黎明破晓,北儿瘫坐在空地上,完了,一切都完了。
但当阳光终于冲破云层,照射到阁楼上时,那场无名火却突然消失无踪,阁楼完好无损,一点也没有被烧环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北儿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闻见深终于上前,想要用手扶起北儿,却做不到,他的手穿过了北儿。-切都好像已经
不用再说了,又好像必须要说清楚。
闻见深陪着北儿席地而坐,用低沉的磁性嗓音缓缓道:“我的母妃是宫中一个小小的昭仪,贵妃善妒,容不下别人先于她生下皇子就在这时,但母妃已经怀了我,不忍失去。她身边忠心的宫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北儿颤料着转头看向闻见深"你在说什么?“我在说,北儿姐姐,我已经长大了。”
北儿好像终于想起来了,那些年,她带着小皇子在冷官东躲西藏的日子,没有希望,也没有未来,更是不知道要这样等到何年何月,她只知道她必须等下去,保护好小皇子,一直、一直等下去。-年,两年,直至第六年,贵妃还是发现了。
昭仪娘娘被一杯鸩酒毒杀,拼死在生前把皇子的消息告诉了皇上。
贵妃的爪牙却赶在传旨太监之前先一步到了冷宫,一把大火烧了阁楼。北儿为救皇子冲入火海,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力一抛,将小皇子从一楼的窗口扔了出去,远离了火海。
“你没事吧?你没被烧伤吧?”北儿焦急地想要查看闻见深身上的伤口。
闻见深摇摇头,看着北儿,道:“我很好,
放心吧,北儿姐姐,你将我抛出后传旨的太监就到了,我是父皇唯-的儿子,被封了太子。
如今贵妃已死,父皇也已仙去,我继承了这天下。
所以闻见深才有权力寻访天下大能,重新召回北儿。
“我只是想再见你一一次,就一次。”皇上称孤道寡,是因为在站到这步时,他真的就只剩下了自己,实在是太孤独了,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再见次那个在幼年时唯给了他温暖的人。她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可爱的,但她笑起来露出两个酒窝的样子,却是他心目中的举世无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把你召唤回来之后,你却忘记了自己已死,亦忘他已成人,更回不到她该去的地方转世投胎,“我是太自私了。“所以你才会问我,我有什么未了的遗愿。“北儿慢慢地终于接受了这些。原来是这样啊,那供桌香案
真正祭拜的人是她,她才是那个连自己已经死了都忘记了的糊涂鬼。
闻见深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北儿,把她的样子记一辈子,他曾以为北儿的心意
是那一碗再也吃不到的牛奶炖蛋,却发现,自始至终北儿放不下的只有阁楼中无依无靠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暗害的皇子,哪怕是死了,她也依旧在忠实地遵守着照顾皇子的责任。
也就是说,她的执念唯有他一人。
如此欢愉,又如此难过。
闻见深双手紧握,直至掐出了血,才终于因为疼痛唤醒理智:“北儿姐姐,我已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所以请放心吧,.....”.
请安心地转世投胎吧。
阳光照在了北儿的脸上,是那么舒服,暖洋洋的,一如她初入宫时昭仪娘娘拉住她的手。她笑着看向闻见深,那个她照顾到六岁的孩子,那个她.相见....的优秀男人,她真的很开心,她说:“来世再见。”
“见”字还未完全发出,那一抹来自十几年前的旧日记忆,就彻底消散在了阳光之下。
徒留一道月白色鹤氅,在纷纷扬扬突售而至的大雪里兀自站了许久。
北儿最后见到闻见深的那一天,119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她终于明白了,该和这个人世说再见,潇酒地离开的,不是闻见深,而是她。
那人可真好看啊,她想。
天卯七年,师父在帝都为国祈福时,顺道为我占了一卦。卦象说我最近大有桃花之运,于是飞鸽传书召我速回帝都。信中尽是师父的谆谆教导:“阿诺,为师劝你还是你趁早绝
了在外惹桃花的念头,速速回京躲过这场烂桃花劫难才是个正经。在师父看来,桃花是劫难,不为别的,只因我是方外人士,俗称出家人。
我一个道姑摊.上桃花运,不就是劫难吗。
我对着那封信无语凝噎了半日,再观赏了半日窗前灼灼的桃花,才慢手慢脚地动手收拾行李。磨磨蹭蹭走走停停,过了十几日才终于抵达帝都。我这一路刻意放慢速度,刻意往人多的地方钻,都居然都没有一朵桃花上身。反倒是城门口雪白的芍昙花开得正盛,偶尔有微风携着花瓣在空中翻飞,落了不少在我的肩头。
师父骗了昙国上上下下那么多人,现在居然也骗到我头上了。
这般景象,最容易让人产生诗情了。我骑在马上,琢磨着是吟一首“感时花溅泪”的诗呢还是诵一曲“物是人非事事休”的词时,被一句亲切而又不失欠揍的话语打乱了思绪。
“如花道长,你这晓得回来了?”
当初我冲动出了家,
师父就给我取了个道号:若华。可成有人没文化又三俗,说芳华道长叫成了如花,若就是如,华就是花,生生把若花道长叫成了如花道长。
这个人,正是前面那匹黑马上的公子哥,遥遥地向我挥了挥手,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袍子虽是朴素的月白绸缎,但上面
用金线绣出的花纹却是极尽繁复。
头上的束发全冠,虽然属得运看不清,但不用动脑也能猜到那上面雕刻工艺亦是复杂无比。这让我心生一一种出家人才有的嫌弃之情他的那副打扮跟一身朴素青衣的我比起来,实在是太花里胡哨了!
我为了尽量表现得仙风道骨一点,从马背上的行囊里掏出我基本上不用的拂尘,右手一甩,就搭在了左臂上。
“黑马皇子,贫道这厢有礼了,您这是出城去体察民情吗?
黑马皇子不是黑马变的皇子,只是他从小到大的坐骑都是一-匹黑马。
虽然隔得不近,但我还是能看到黑马皇子的脸变黑了,依稀还能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体察民情倒不至于,我就是来看看如花道长你是不是病了,从睢塬州回来居然用了十五日。”他的视线在我脸上扫了又扫,“现在看来,气色倒是好得很哪!”
“托福托福,都是托了黑马皇子的福。”
我本着“好道姑不和皇子斗”的思想小心翼翼地策马进城。近了城门,我没有直接往皇宫去,只是在淬仙居
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喝了口茶。向来只会搜刮民脂民膏的黑马皇子也坐在了我旁边蹭茶喝。
醉仙居是县国最好的一家酒楼,
所上的茶自然是茶中极品。在茶香氤氲中,黑马皇子懒洋洋地问我:“如花,睢塬的风光如何?”
我拿起腔调:“睢塬是我师父的故乡光秀美,宛若世外之境,最适合贫道这种脱俗的人了。
黑马皇子端着茶杯的手抖了抖,嘴角了抽:“那你怎的又突然回来了?解救众体.....”.
总不能说是为了躲桃花运才回来的吧那我这张脸要还是不要?
我故作忧郁地看向窗外:“睢塬再好到底没有我看重的人。”
据说,这个原因在书本上可以找到一个词语来概括:乡愁。但我不敢这么说,怕被黑马皇子嘲笑我文绉绉,毕竟,当年在首阳院,我们俩是最讨厌念书的人了!
黑马皇子的手一顿,随即喝茶喝得跟清酒似的,我担忧他的嗓子是否冒烟时,他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一股冷气:“可你看重的人也并没有来接你。”
师父没有来接我是因为他忙,而黑马皇子竟然自知接我的他不是我看重的人。其实他谦虚了,在首阳书院那几年,每当想要找人一起逃学溜出宫去玩的时候我还是很看重他的。毕竟在同窗中,只有不知勤学的他跟我臭味相投。
若不是臭味相投那么多年,他今日也不会专程来为我接风。想到这一点,,我感激涕零地望了他一眼,把茶碗倒满,一饮而尽,以茶代酒,算是对他的小恩不言谢了。
不过,或许他跟我臭味相投,但未必就跟我心意相通。因为我分明看到,他在看着我一口饮尽碗中茶时露出了怜悯之色。
我还未体会出他那怜悯因何而来时,他就招呼小二上一壶好酒来。
他继续怜悯地看着我:“想喝酒就直说,出家这么久可能也是想喝酒想疯了罢。你放心,这个事情我绝对给你保密。
我:“......”
黑马皇子陪我在醉仙居坐了阵儿就说要回官办事,问我是否要跟他一起回宫。我看天色尚早,师父估摸着还在做午课,于是让他先走一步,直到过了那个时间点才开始往宫中赶去。进宫的一路上畅行无阻,甚至还有几个过路的御膳房小公公来和我叙了几句旧,拍了几句马屁后顺便塞给了我一盒新样式的糕点。这样受欢迎,其实因为我也是一个有后台的人。虽然没有黑马皇子那样显赫的背景,但国师却是我师父。
喜滋滋地揣着糕点去看师父,结果却被告知,他和陛下还在谈经论道。他们谈论起来,向来都是没完没了的。我蹲在师父门外百无聊赖地掏出那盒糕点吃了起来,由于吃得太认真,都没能发现有人走到了身边。
“怎么不去屋子里吃。
我猛地-抬头,看到的是一张如同他声音一样温润的俊脸。我狠狠地把一大口糕点咽下去,只觉得嗓子有点干。他伸出手想拉我起来:“阿諾,小心蹲久了腿麻。
可我怎么觉得听着我的小名更麻?
我自己从地.上站起来,借着拍屁股这个姿势掩盖住我往后退了两步的动作。我必须得提醒他我已经是一个道姑的事实:“二皇子殿下,您应该叫贫道若华道长才是。
二皇子虽然在皇子中排行第二,但为人一点也不二。他苦笑了下:“阿婼,是我对不住你,我当时根本没有想到你会因为我出家。”陛下给二皇子和丞相女儿赐婚的第二天,我就出家了,的的确确也怪他。他一个皇子之尊都这样赔不是了,我实在也不好意思再埋怨些什么,就随便安慰他几句:“其实...出家,也有出家的好。”
“哦,好在哪里?”
冷不防有人抛来这样一句话,让我接不上话来一其实哪里都不好。我循声望去,走廊的拐角处是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了。一个是我那仙风道骨的国师师父,另一个是挺拔隽秀的黑马皇子。
我直接忽略了黑马皇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师父跟前挽住他的胳膊就献殷勤:“师父您回来啦?徒儿这些日子可是想着你呢!”
从小到大,黑马皇子都喜欢拆我的台:“要真是想,也不会逗留了这么久才回来。”语气中似乎对我很不满。
我讪讪地说:“我这不是近乡情更怯吗。
黑马皇子见着了二皇子:“二哥是来询问父皇的身子吗?我路过看到国师回来,也是准备问这个。”
师父捋着胡子说:“二位皇子放心,陛下并无大碍。”
好不容易才打发走了两个皇子,我就开始在师父那里套话:“师父,是不是您老人家太想念我了,所以才编出我有了桃花运的谎话骗我回来啊。”我真的很怀疑那个传说中的桃花。
师父打了个呵欠,故作高深:“虽然挂念你的不止为师一个,但为师绝对不会拿卦象来唬你。”
我一下子警觉起来:“谁、谁还在挂念我?!”
师父和陛下谈论了很久,所以真的是乏了,摆了摆手:“谁挂念你?还不是那个皇子。"
说完就边打哈欠边走进里屋。无量天尊弥勒佛!我都已经成了个道姑了,那个二皇子还没有对我死心!
他不死心,我可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从师父那儿出来,绕过曲折游廊,打算在皇宫里游荡一会儿,看能不能排解我心中的苦闷。凉亭前,一个颀长的身影斜靠在朱红的雕花柱上,落日余晖给他镀上-层柔软光芒。
黑马皇子看着我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也不疑惑,也难得地没有挖苦我:“出家人不是应该什么都能看开么,怎的还做出这副样子来。
我苦恼地说:“这个根本就不是我看不看得开的问题啊。”
“那是什么?”
“假如,你们皇子喜欢上了一个....”我觉得我应该更委婉地来说明这个问题,“一个尼姑,应该怎么办呢?”
黑马皇子嗤之以鼻:“我绝对不会喜欢一个尼姑。”
“道姑呢?当然...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并不是说我自己。”
“哦,要真是那样,也不难,逼她还俗就是。”
我如遭雷劈,说话也忘了分寸:“我才不想因为这个原因还俗!”
黑马皇子受伤地看了我一眼:“可是你要知道,以皇子的身份来让一个出家人还俗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仿佛看到了将来我被二皇子逼着还俗成为他妾室,受丞相千金虐待待的悲惨境地。昙国皇室有一个习俗,就是让王公贵族家优秀的公子哥和皇子在首阳书院一同念书这些公子哥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国之栋梁,让他们起念书.有利于培养君臣之谊。师父捡到我时,他已经是受陛下重视的国师了,他拉着年幼的我的手,双目含泪地对陛下说找到了珍贵的父女情,要向陛下请辞还乡。陛下哪里肯答应,说是皇宫里一样可以找到父女情,于是就把我扔到了首阳书院。
在首阳书院,我和与我同样不学无术的黑马皇子臭味相投,经常逃学不说,还干起了斗鸡走狗的勾当。黑马皇子之所以叫黑马皇子,是因为他小时候的坐骑是一-匹黑马。有一次,我在那匹黑马上做了手脚,害得他从马上摔了下来,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才好。那次我是闯了大祸,差点就要掉脑袋,结果后来是二皇子在陛下面前求情,加之陛下念着我师父的原因,我才终于死里逃生。
也就是从那一刻,我开始留心平日里我不怎么搭爱理的二皇子,那个在整个首阳院,每一项月终考试永远排第一的二皇子。我一直以为学霸的他不屑于正眼看我这样的学渣,结果他居然会为了我求情。那时候,我情窦初开没初开不清楚,但的确是最自恋的年龄,竟然以为他被我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潇酒风姿给迷住了。我厚着脸皮去他那里求证,他还默认了。后来陛下为他和丞相千金赐婚后,他跑到我跟前说他很喜欢我,以后一定会纳我为侧妃。我一听就傻眼了,害怕真有那样一天的到来而我又拒绝不了,情急之下就出了家,云游四方。
可是师父却说,他还挂念着我。而黑马皇子也说,以皇子的身份让道姑还个俗也不是什么难事。要让我下半辈子都当他的小老婆并受他大老婆的欺压,那我还不如跟他亲弟弟黑马皇子私奔!想到此处,我抬头看了看黑马皇子的应色,可能我要厢情愿了。也是好笑,光天化日之下里我竟然做起了跟他私奔的白日梦,吃什么都不香才是吗?
看来他也懂我心中的痛苦,不过到我也出了年多的家,看得稍微开了一些,既然迟早有一日二皇子要逼我还俗,我不吃不喝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我懒得和黑马皇子探讨这样深刻的问题,于是随口就编出个理由来:“那是因为师父给我炼了一颗开胃的丹药。”
“今日的婚宴上怎么没有看到国师?”黑马皇子环视一周后道。
我吃了一块莲花糕,抬头就问:“你最近也食欲不好?可我师父就只炼了一颗开胃药啊。
突然有人大声呼喊起火了,声音大得几乎掩盖了喜堂的丝竹之声。等我们闻讯赶去的时候,发现着火的是师父在宫中的小院。火舌肆虐后,这里尽是残垣颓壁,还有些角落发出瘳人的“咝咝”声。
宫人悲恸地禀报:“国师.....国师不幸,尸骨无存。”
尽管有心理准备,但是听到此话,我还是觉得双脚有些发软,幸而被黑马皇子及时扶住,我缓了缓神,对他说:“你去看看你父皇。”
他手臂的力量加重了几分:“父皇还有我皇兄,可你现在只有我。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我没了我师父这座大山罩着,在宫里比蝼蚁还蝼蚁。只是,黑马皇子说,他父皇还有二皇子。但这个“有",其实相当于没有。
因为师父是陛下唯--的精神支柱。
我师父是被陛下从民间找来的神算子,陛下最初只是用他来解解梦,求求雨,到了后来万事都依赖于师父了。所以师父这一走,给陛下的打击最大,他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来成日缠绵病榻。而我根本不敢说,师父借着这场大火,逃离了皇宫,这束缚他很多年的皇宫。
我迈步刚要走.就听到黑马皇子在身后用我很陌生的语气幽幽地说:“父皇在为二哥安排婚事的第二日,你就出家了,其实我心里也不好受。你一向贪玩好耍,为了他当个事事都要克制的出家人,,真的值得吗?不后悔吗?”
我摇了摇头:“反正我是没有后悔过。"比起当二皇子的小老婆,当个出家人也挺好。
他继续问我:“真的不愿意还俗?”
我继续摇头:“绝对不愿意。
今天黑马皇子的语气和表情,实在有些让我觉得陌生和别扭。
在惴惴不安中迎来了二皇子和丞相千金的大婚之日,我也作为二皇子的昔日同窗惴惴不安地来参加他的喜宴。寻常人家办个婚宴都是热热闹闹、乱七八糟的,可是皇家婚宴却是并然有序,处处显现着天家威严。是以,我见着了其他到场的同窗时,都不能过去把酒言欢。
陛下的身子这一两年来每况愈下,我遥望着他也是强打着精神来看自己的儿子娶媳妇。其间,他咳嗽得急了,近侍急忙呈上一颗丹药,才有所缓解。
黑马皇子也是心焦,忍不住对我耳语:幸好有你师父的丹药,不然我看父皇...
我打了个呵呵:“来,吃菜吃菜!”我心里明白有的行业机密实在不足为外人道,师父他只是个神算子,但着实不是什么丹药师,那些丹药只不过是从太医哪里讨来的一些治咳嗽的特效药而已。
黑马皇子歪着头审视我:“奇怪了,你今天的食欲居然还不错,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食不下咽吗?
就是在这个时候,新婚不久的二皇子跟陛下请命,委婉地说怜我一个人孤苦,想接我回府照顾我。吓得我躲在道观里不敢出门,直到黑马皇子把我拽进了宫。
黑马皇子在马车里说:“你别想嫁给我皇兄了,想都别想。
我坐在一旁恨恨地说:“谁想了!”
黑马皇子眼睛看向窗外,语气不友好:“那你怎么那么多天害羞得跟个新娘子一样躲着人?他之前娶别人你出家,他现在要纳了你,你就害羞?”
谁说我害羞了,我那明明是害怕好不好!
我支支吾吾地说:“哪、哪有啊。”“害怕’这个词,哪怕是当年他害他坠马而即将招来杀身之祸时我都没有说出口过,现在又怎么好意思说。
黑马皇子把头偏回来,莫名地看着我:“你不用害羞了,我已经禀明父皇,你学到了国师**成的本事。父皇决定让你顶了国师的空缺。”
要玉天知道我连我师父的皮毛都没有学会,就这样贸贸然地去糊弄陛下真的合适吗。
我悲从中来,一脸悲怆:“黑马皇子,你跟我什么仇什么怨?”
黑马皇子的表情也不是小时候捉弄我成功的那种得意之色,反而比我还要沉重几分:“别人的侧妃有什么好当?那敢情招摇撞骗这种动辄掉脑袋的事情就好了?
我不满地反驳他:“那可不一定。”
黑马皇子看了我一眼就再也没有理我了。
我最初很想不通,为什么黑马皇子那么热心阻止我嫁给二皇子,后来总算是明白了
其实他才不关心我嫁不嫁给二皇子,他关心的是他老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身子。
不得不说,陛下是个好皇帝,这么多年为了国家操碎了心,染了一身的劳疾。
用师父的话说,这个皇帝什么都好,就是太迷信。
因为我师父是个神算子,就肯定是仙人下凡会炼长生仙丹。身子不好,不晓得多休息让御医好好调理,整天就想着师父给他炼丹,甚至以为师父说他不懂炼丹是在谦虚。伴君如伴虎,师父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终究会成了害了陛下的人,于是假死逃离,去寻他的那一方闲逸山水。
这些日子,没了我师父这个精神支柱,陛下也拒绝服药,于是身子每况愈下。黑马皇子让我假装自己深得师父真传,还捏出谎言说,我出家云游的时候,就是去学习炼丹之术了。
我献上太医做的调理身子的丹药呈给唇下,在黑马皇子的授意下,严肃地说着谎:“陛下节哀,师父虽然走了,可是还有贫道。贫道虽然没有先师神算的本事,但是,炼的丹却要比师父略胜一筹。”
那丹药是太医费心做的,自然有效,陛下也自然信了我的鬼话。
陛下含笑望着我:“若华啊,当年朕就见你在首阳书院胡闹,哪里想到你还学会国师的本事。
我心虚地笑了笑:“陛下不怪罪我把三皇子带坏了就好,当年若不是师父罩着我陛下早就把我这个祸害从三皇子身边拔掉了。
“不怪你。”
“不怪你。”
父子俩的声音同时响起,我一下子就蒙了。
胜下给的解释是,黑马皇子的功课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好。黑马皇子给我的补充的解释同样是逃课不学好,他虽然比不上苦心学习的二皇子,却是玩耍学习两不误,足以证明他的悟性之高。
他们二人对我的不嫌弃建立在侮辱我智的基础上,我觉得很伤情。
走出了陛下的寝殿,我终于脸垮了下来,忍不住嘀咕起来。“时时刻刻被人侮辱智商也就算了,现在还要冒着巨大的危险欺君,我的前途真真是无亮了。肩膀被黑马皇子不重不轻地拍了两下:你也不必忧心,有我罩着你,是出不了什么乱子的。
这话听起来分外耳熟,好像当年在首阳书院念书的时候,黑马皇子也用这句话忽悠过我。
黑马皇子是陛下最小的儿子,哪怕不爱念书,仍旧最得他老子的喜欢。陛下赐了一匹西域的小黑马给他。那匹小黑马据说还是一个珍稀品种,县国只有这一匹。黑马皇子骑着这唯一的小黑马在首阳书院一众同窗中显摆的时候,除了二皇子,我和那些公子哥同窗羡慕得眼珠子都要掉了。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我的目光在黑马皇子身上停留的时间变得越发地长。偶尔,我在瞥他的时候,他居然还莫名其妙地流露出-种很奇异的神色,类似于....脸红?
之后不久,黑马皇子神情尴尬地在一次下学后对我说:“你喜欢我就明说,老是这样对我暗送秋波也太奇怪了。,
我看了看天:“你是瞌睡没有睡醒在说梦话吗?”
黑马皇子的脸瞬间变得比他的小黑马还黑:“你是在害羞?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反正我也知道这宫里是个女的就会喜欢我。”
我随即反驳:“才不,我就不喜欢。”
黑马皇子想也没有想!“只能是因为你不是个女的。”
我听感觉伤到了自尊,于是跟他杠上:“那你证明我不是个女的啊。”
黑马皇子很有派头地挑眉:“那你先证明你不喜欢我啊。”
于是我就去证明了...我不可能为了证明这个问题就去伤害黑马皇子,于是只有去伤害他的马。我翻医术本想自己配一服让马儿暂时昏睡的药,结果我实在不成器,配出来的药却让那匹小黑马发了狂,甩下了黑马皇子。
那一刻,我发自内心的后悔去担心,第一时间就跑到摔下来的黑马皇子那里承认错误。当时黑马皇子强忍着伤痛大度地拍了拍我的脑袋说:“你不要忧心,还有我罩着你。”
结果我被他罩着关了几天的禁闭。说句不敢说的大实话,那几天里我挺伤心的。在他被摔下马的关头,我脑子里闪过这
样一个念头:我不想让他出事,我希望我能代替他出事。
回想起来,我只觉得,我当时是真的善良,也真敢做敢当。
陛下本就积劳成疾,加之之前放弃治疗,哪怕太医费心调理也是难以回天。陛下昏厥的次数愈发地多了起来,而国事也无心操劳,遂交给黑马皇子这个受宠的小儿子暂做打理。
陛下一倒下,我每日的祈福仪式却做得十分认真,终归陛下对我还是不错的。而我也没有因为没有陛下整日问东问西而闲下具国未来的继承者黑马皇子竟然也迷信了起来。我就纳闷了,难道迷信神佛是每个帝王的职业病?
“如花,你为何笑得脸扭曲?黑马皇子丝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的臆想。
如今这个人,身份不同寻常。我调整了一下表情,恭恭敬敬地回答:“贫道觉得自己笑得一点也不扭曲。”
“我让你帮我测算我的前途,那你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这才想起我掐指算命的手势仍旧维持着,想来刚才是走神得太过了。我故作神秘地继续掐指,开始瞎掰。
“贫道刚刚笑,,是因为算出三皇子殿下前途不可限量,将来必将君临天下。”
黑马皇子高深莫测地看着我,嘴角荡起细微笑意:“那你再帮我算算别的,比如桃花。
我敛起笑容,遗憾地说:“这个贫道就恕难从命了,贫道不及先师那样的本事,所以贫道一年只能算一一卦。殿下要是想知道自己桃花如何,只有等明年了。”
黑马皇子摆了摆手:“那就明年吧,"我刚刚一松气,就听见他补充道,“你去准备一下祭天仪式,祭天台我已经着人去建了。”
黑马皇子啊黑马皇子,你我相识那么多年,我怎么是第一次发现你也会作死呢?县国上下其实对老陛下还是有一点意
见,这点意见来自于老陛下太过迷信,把我那个师父捧得比满朝文武都要高。可是这点意见都念在老陛下勤政为国的分
上给保留了,
如今黑马皇子尚未登基,更无根基说,这样大张旗鼓地举行迷信活动不就是惹了众怒?鬼使神差的我突然想帮黑马皇子一把,就当是看在看在我们曾经奥味相投的份上。
毕竟是跟着师父混了这些年,我也知晓这当中的奥妙所在。其实只要稍微动动手脚还是能把祭天变成为陛下祈福的活动的。
这天照常理来说是该由天子来主持,但是陛下病重让黑马皇子暂理朝政,于是黑马皇子代陛下主持祭天仪式。
祭天的时间,是黑马皇子定的,是祭天要求的天朗气清。
黑马皇子简单地走了一下过场后,就是我出马的时候。我穿着一身道袍,缓步踏上高高的祭天台,行至一半,刚好跟下来的黑马皇子迎面相视。左右没人,我跟他低语:“骗人不是什么好勾当,干完这最后一票我就撤了啊。”
他点头同意后,我险些没有忍住不喜形于色,失了国师的威严。
谁知我刚刚走到祭台不久,忽地刮来一阵冷风,我打寒噤之余,有了个不好的预感。
果然,我还没有来得及念动咒语就有黑云压境狂风大作。
这个黑马皇子搞的什么鬼,怎么没有让钦天监算好今日的天气!祭天这样的活动要是天气异常,就会让人觉得主持的天子无能。
这样看来黑马皇子的皇位岌岌可危。我担忧地往祭台下望去,有点怀疑我是否眼花,端坐在雕花木椅上的黑马皇子竟然能面带笑容。今日的他一身华服,看起来格外器宇轩昂,好看的唇翕动着,那口形依稀是:你不恐高了吗?辨别清楚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双脚软,扶着栏杆灰溜地下了祭天台。反正这祭天因为这天气已经不可能正常举行了。黑马皇子扶住我,笑得春光灿烂:“国师当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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