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一枝草木美人

第二百回 女子报仇二十载

    
    二十年后,轩辕之丘。
    轩辕以熊为图腾,称有熊国君。平定九黎,收服六个部落,渐渐与此時的天下共主---神农榆罔,分庭抗礼。
    且说这轩辕氏,人都道是其母感电而生,实则乃少典与附宝之子。
    现下,轩辕部落已成气候,与榆罔部落难免有争霸之站,且三战三捷,轩辕骑着骏马,凯旋而归,有熊国内,人人拍手称喜,人心思庆,议论纷纷:
    “如今的天下共主,日渐衰微,竟不如我有熊国力強盛了,若再这样打下去,想我轩辕族,定会取而代之!”
    “我们这有熊国君啊,当年降生之时,便有天降异象,想来,便是应召今日之强势的。”
    “想当年,我是亲眼看着,一个柔柔弱弱的俊秀姑娘,单身来到我们这轩辕之丘的,当时啊,天空中忽然出现一道银白色的闪电,竟是龙状,但见那闪电,绕着北斗枢星,环绕数匝,就从天上滑落,正落到那姑娘的腹中。”一耄耋老者说道。
    “后來呢?”人们问。
    “后來,那姑娘便感电而孕,怀胎整整二十四个月,才於冬季,在我们这轩辕之丘,生下了一個男婴。”
    “这男婴,便是我们如今有熊国的国君--轩辕,可对么?”有好事者争猜。
    “对,对,”白须老者,捋着胡须说道。
    说着,一个形容俊秀绝伦的女子,竟已站在人群后,女子身旁几个锦衣之人,袖中挽暗器、腰间配宝剑,想来该是护这女子的了。轩辕从马上便已看到那女子,急急下马,向那女子走去,人群自动为其国君上闪开通道。
    但见轩辕走近那女子时,双膝跪地,俯首说道:“娘,孩儿赴战场,劳烦母亲忧心了。”
    旁观的人众,这才向那女子望去,纷纷表示惊异:“这女子容貌如此年轻,哪里像少年之母?”
    “这就是我当年,看到的那个,感孕神电的女子啊,”方才讲轩辕身世故事的老者,忙忙称奇:“只是深居简出,二十载竟容颜不毀,可见,的确是神女子啊。”
    这女子正是附宝芷兮。二十年前,与离与分离,在离忘川最近的轩辕之丘定居,怀胎二十四月,诞育轩辕。
    她在轩辕之丘栽种五谷,並悄悄将五粟之种,分给这里的几户稀疏人家,才有了后来这里的人丁兴旺,富饶之相,但是她从来不露面,不留名。除了夜夜去忘川岸边,远远守望忘川恶魂,驾驭浊灭为未若减轻痛楚,便是于日间辟谷修习妖术,用混元魄召唤六兽,将其驯化为此处渐成的部落所用。二十载的光阴,她将儿子培养成才,文武双全,德冠乡里,以六兽为图腾,统领六个部落之众。
    乡亲这才知道,这竟是轩辕国君的生母,于是纷纷叩拜。众人皆以为,这个女子必定为儿子的凯旋而欢欣,殊不料,她却怒道:“谁教你去挑战榆罔的部落的?”
    “天地共主,能者居之,娘亲处心积虑,筹谋二十载,将儿子扶植为有熊国君,难道不是教我,有朝一日,统御六界,为您光耀门楣的么?”
    “无家之人,何来门楣要你光耀?”芷兮在众目睽睽之下,训斥儿子,想来,是想让众人,都明了她的心意:“我从小便教你藏拙,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你却偏要,锋芒毕露。”
    众皆喑然,只道是她,是个不怨沾染世俗之神女,而轩辕,虽然默不作声,却是不明缘由。
    “锋芒毕露,又有何不可?”就在众人皆沉默时,一人,从不远处的树后,闪出身来,对芷兮说道。芷兮一看,来人,俊朗超逸,一身清新好闻的草木气息,风华绝代,嘴角眉梢都像极了离与,但又不是离与。
    “榆---罔----?”芷兮叫出了来人的名字。正是之前与轩辕交手的榆罔。
    “轩辕来向我挑战至尊之位,虽是年轻气盛,但勇气可嘉。”榆罔道:“他来时,身上有荼蘼的气息,那是您的气息。而他身上携带的浊灭,让我更加确定,他应该便是父亲之前跟我说的,母亲出走之时腹中的弟弟了。故而,我并不愿与他争,他要我的位置,我可以拱手让贤。我只是想,偷偷地跟着他,来看看您。”
    二十载,母子再相遇,竟是这样的光景。
    “榆罔,好孩子,还是这般懂事,”芷兮的眼中,闪出泪花,才知道,三战三捷之功,都是他这个哥哥让弟弟的。尽管他们素昧谋面,却血浓于水。芷兮想起离与来,“倘若你父亲,也能像你这般,顾念兄弟之情,也不至于,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在厉鬼处,绝处求生。”
    “母亲二十年隐匿,竟是只为了跟父亲赌气么?”榆罔哭了:“您又怎知,父亲不曾顾念兄弟之情?”
    “他顾念过么?他不过是顾念这天地共主的位置,那万丈的荣光罢了。”芷兮低头,心中难受。
    “母亲走后,父亲曾对我说‘你母亲怨我,此次必不原谅我了。我怕再找不回她。她怪我,只贪恋这至尊之位的万丈荣光,可是,这万丈荣光,本是父亲想为母亲争的。如今你母亲走了,我的世界,都成了灰色,哪里还看得见什么荣光?从今日起,你继承我的位置,替父亲守好天下六界生灵。父亲,要去赎罪了。”榆罔说,丝毫不顾忌,旁边还有那么多好事的观众。
    而那些观众,此刻才明白过来,轩辕真正的身份,竟是少典帝子,于是,都歪头望向那德高望重的耄耋老人,纷纷问道:“您自诩老修行了,怎得,连国君的身世,都能给我们讲错了?”
    “老朽老眼昏花了,竟没认出,眼前这位姑娘,竟然是少典退位之前,走失的丑妃附宝啊。可是,人间都传言,少典命犯桃花,先是娶了个空妃,后来又娶了个丑妃,后来连丑妃都成逃妃了,使得他万念俱灰,竟在妃逃之后,直接让太子榆罔继位,统领六界了”老者揉着眼睛说道:“可是这姑娘,明明是倾城之姿啊。足见,传言未必是真啊。是老朽走眼了。”
    榆罔却不顾人言,兀自伤心说道:“我当时便想,父亲一生仁德,有何罪可赎,可是,后来,我亲眼见到父亲,去了那黑暗之渊中,附入了那冥主未若身体之上,替他承受痛苦,我才知道,这罪,原是母亲,为父亲加的。”
    “你说什么?他,你父亲,去了忘川,代未若受过?”芷兮不敢置信。向着忘川跑去,路上,二十年光景历历在目,怪不得,那气息那般熟悉,怪不得,浊灭先前被未若排斥,而后来竟突然,接受了浊灭的庇护,能减痛苦于万一。
    芷兮跑去忘川的时候,她身后的世界,也在改变,因为,轩辕与榆罔的‘战争’,已经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除了榆罔,还有偷着隐身尾随榆罔而来的木落。木落在芷兮和榆罔叙旧之时,便召来了他统领的六界生军。
    现在,既然芷兮撕开了处心积虑二十载的复仇的面目,他木落,也要撕开自己的真面目了。他一声令下,六界生军,便向着榆罔和轩辕,扑来。为首的,正是唯木落马首是瞻的蚩尤和共工。
    一场大战,飞沙走石,忽然,一场大风,六界生灵,都在大雾迷茫里奔走,谁都睁不开眼睛。
    就是在这样谁都看不清谁的境地了,轩辕却扯住了榆罔的手,认清了自己的亲兄弟:“这些人,是你带来的?”
    “我不知他们来,虽然,他们名义上,确实是我的部下。”榆罔感觉自己解释不清。
    “自己的部下,攻击你自己,就是你这种随处施仁的性子,才御下成荒”轩辕责备他,实则却感激有这样的哥哥:“你都还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便处处让着我,害得我,还在母亲面前,炫耀功绩呢。”
    “不是也没炫耀成么,母亲不是好战的性子,她那般与世无争、恬淡出世。其实,我也有私心,我只是,想见见母亲。”榆罔道。
    “母亲与世无争?恬淡出世?”轩辕道:“一看你就是缺乏母爱,母亲陪伴你的时间,可比陪伴我的日子,少多了吧?母亲从我记事以来,便一直训练我,恨不得我能成为天下无敌的战神
    二人尽释前嫌,联手作战。轩辕一手伸开,唤来司南之车,为其指路。
    共工唤起大水,大水卷没狂杀,当交战双方又能看清彼此时,榆罔召唤来天上的火神,来辖制水神。
    所谓水火不相融,共工与祝融一场厮杀,直打得乌云滚滚,雷声震天,祝融渐渐占了上风,不甘示弱的共工,一怒发冲冠,向着不周山撞去,那不周山,是天的支柱,轰隆隆,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日月星辰相移。天上的司宿星君们,尽皆归位现身,芷兮身上的鬼宿,也跟着散播开来。
    天穹破开一个大洞,出现无数蝙蝠状鬼怪妖魔,向着人间圣地,冲杀而来。正在不周山娲皇宫休憩的娘娘,将自己昔日练就的五彩神石,向天上抛洒,以补天洞。石尽,犹有一处未补。娘娘向千年前一样,以身补天。只是这次,娘娘衰微之体,怕是再无生还余地了。这才造就了后世一段女娲补天的佳话,嘉许娘娘感念苍生,舍身赴义护众生。
    忘川畔。恶鬼呼号。
    芷兮站在二十年无数次徘徊却不能走近的岸边,看着那川中受苦之人。芷兮将浊灭唤来,用浊灭去召唤湛泸,果真,那湛泸浮出水面,已经被消磨成了废铜烂铁的模样。而能驾驭湛泸的,不正是离与么?
    “你总说我傻,到头来,你却是最傻的,你之前还告诉我,如果我订立幽冥血契,忘川里不过多一个人受苦,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你虽减轻了他的痛苦,却不是也多了一个人受苦么?”芷兮跪地,哭着说。
    “芷兮,你欠未若的,我来替你还。你不要离开我,好么?”离与即便再受这分筋裂骨之苦,想的依旧是破镜重圆。“更何况,这二十年,与其你与我和离,我宁愿在这里,受些许皮肉之苦,换你夜夜来相守。”
    为求一世相守,误了离与一世。
    不待芷兮回答,一直被湛泸镇压和保护的未若,感觉到了玄玉的异动,此刻借着湛泸浮离,他一下子,将身体挣扎出来,对着离与喊:“快去,幽冥血重现人世了,来日方长,再叙旧。”
    芷兮却似乎,早在期盼这一日,噌,消失了踪影,去轩辕之丘,去看现身揭开面目终于使出幽冥血的木落去了。未若怕她危险,终于将玄玉又在她很远的身后,付给了她,教它如影随形跟着她。然后冲着离与大喊:“还不走?再不走,芷兮,还有你的儿子,怕都有危险”说完,未若已被厉鬼再吞没。离与终于,破水而悬摇直出,飞着去追上了芷兮。
    离与万万没有想到,驾驭幽冥血的,竟是木落,与他的儿子争锋的,正是木落。
    “木落,我从未疑过你”他感到肝肠寸断。
    “好,很好,我苦心孤诣,等了二十载,等的就是这一日。看你揭下人皮的时候”芷兮的说辞,与离与完全不同:“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是女子,等上二十年,终于引出你这只禽兽。亦不算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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