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浓无甚兴致,她私房倒是不少,可就爱摆在那,连拿出去放利钱都懒得,更何况置办什么产业。
一说起那别院,环儿就呕心,说的好听,什么狗屁别院,她逮个机会巴巴的去看了,什么鬼地段,鸟都不生蛋的郊外村头,小小一间宅院,门窗都烂了。门上连锁都没挂,一拍门,有个没牙守门佬冒出来,吓环儿一跳。
“有银子就是有底气,你这一房主子出来单住了,还不住因着手上有产业的缘故,不然哪里熬得住?”于银钱这一项上,环儿倒是看得通透。
绿浓不想同妹妹掺和这些事儿,她又不是没同她日日夜夜的相处过,早知道她不是个赚钱的脑筋,自己身上又担着差事,哪里有精力去置办什么产业,她只想妹妹安安生生的在杜家待着,最好是生个孩子,老来也好有个念想。
赶在中秋节的时候,绿浓往杜家去了一趟,那家大夫人倒客气,知道她是官家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子,请她去厅里坐了坐,也是给了绿浓脸面。
绿浓知道这大夫人不是个心思简单的,但也觉不出她有个什么恶毒,往环儿院里一看,一个婆子一个婢子,身契都交给她了,院子干干净净的,也不缺什么,也不短什么。
环儿再怎么抱怨不满,也抵不上绿浓亲看的这一眼。
“费这些心思做什么,怀个孩子才是紧要。”
有这些由头在前,绿浓笃定环儿在杜家受不了饥,受不了渴,便没应下。
姐妹俩又一次闹了个不欢而散,绿浓明明是出门给人送彩头,却灰头土脸的回来。
绿珠扒拉出埋在炭盆底下的一个芋头,扒拉开几层干荷叶,吹吹灰,用指甲尖一点点撕开芋头粗糙的表皮,露出微甜绵密的白肉来。
“吃吧。”绿珠将芋头往绿浓跟前递了递,绿浓摇了摇头,此时便是叫她吃龙肉也没个滋味,哪里吃得下这叫人容易犯积食的芋头。
绿珠见她不知,自己就一边嗦着一边啃着,一股一股的往外喷白气。
这么些年过去了,绿珠长大了,却还是个孩子性子。
眼跟前也是个妹妹,绿浓看着绿珠的吃相,心情好了些许,想着她午间也吃了不少,便道:“少吃些吧。以为天寒爱哆嗦就胖不起来?咱们在主子跟前伺候着,夜里也有炭火,哪里就冷着了?你这样吃下去,明年出嫁时可就不好看了。”
绿珠吃了一腮帮子正在嚼,闻言登时反驳道:“哪个说明年就嫁了他?哥儿还这样的小,我还得看着呢!才不嫁!”
绿浓吃吃的掩口笑道:“可怜的石头啊。”
绿珠别过脸,耳朵红彤彤的,低声嘟囔道:“谁叫他非挨着我。”
“他真不急?”
绿浓是不大信的,青年人血气方刚,浑身的热血,哪有不想娶媳妇的?
绿珠眨一眨眼,认真道:“他手上那样多的庄子,大小事情又多,且忙呢。不过夫人也是待他真好,石头都攒够钱买小院了。”
这话说出来,又让绿浓逮着一句笑话,“好啊,还说不着急的,新房子都买好了!”
绿珠由着她笑话够了,又问吴霞的婚事。
绿浓虽然叫环儿烦着,倒也进里屋同吴霞说了几句,果儿也在,这姐俩本就要好,如今又成了姑嫂,更是亲厚了。
郭评事又是自己看中的吴霞,家里清清静静的,余下的一个小弟性子也是同郭评事一个样的,再绵软不过了。
小弟且在苏家的书局里做差事的,这倒不是吴罚的引荐了,是人家自己找来的活,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算算起来,倒也是沾着官气和书香的。
“有一件事儿,本是霞姑娘想同咱们细细商议的,许是你今日去的急,不曾同你说,倒是与我先漏了个口风。我想着还是同你说一声,免得霞姑娘贸贸然在你跟前提起,倒叫你应对不及,尴尬的很。”
绿珠听了绿浓与环儿的龃龉,只以为她不想掺和银钱,本不想提这件事,想想却还是得同她先说一声。
“哪个事?”绿浓自然要问。
绿珠吃掉了芋头,抽出帕子抿一抿手指上的灰,道:“霞姑娘要嫁人,那吃食摊子的生意自然是不好做了,日日的抛头露面,虽说郭评事不曾拿这个说嘴,但霞姑娘自己觉得有些不好。可又舍不下那点子进项,想着要赁个铺面,开一间小食肆,招几个伙计在前头招呼着,她自己个就不露面了。”
绿浓听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道:“可是银钱不够,要咱们参股呢?”
绿珠点点头,她是打算应了的,吴霞一家子品性端正,没什么不放心的,这钱掺进去安心,白来的钱不要白不要,再说了,这里头还是一份人情呢。
“这倒是个省心稳妥的。”
绿浓却是意动了,吴霞是个什么性子的人,那是把持营生,是干活赚钱理事的人!环儿又是个什么性子的,最是好逸恶劳不过!
两人不能搁一处比较,这事儿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你要是想投钱也无妨,可叫环儿知晓了,不与你生气才怪了。说你舍了亲妹子呢。”绿珠与绿浓早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了,没有什么话是能说的。
这还真是环儿会起的想法,绿浓想了想,道:“霞姑娘缺几份呢?”
绿珠那日只听说吴霞说有那么个意思,仔细的却都还没议,便道:“这我还不知道,且等霞姑娘嫁了人之后,自会寻咱们来说的。”
郭家吴家都是人口简单之人,请了个媒人将该走的礼数走了一遭,正月里各个是好日子,没两日就过了门。
吴霞就一个哥,也没个什么娘家好回,三朝回门的时候去自己家里坐了坐,便上郑令意这儿来了。
她将好些礼数里的吃食都往这拿了,院里人闹了一阵,见绿浓出来了,又静了下来。
绿浓笑一笑,招呼吴霞进来,又道:“夫人说了,都分了吃了吧,也沾一站郭夫人的喜气。”
‘郭夫人’三个字说的吴霞面红耳赤,郭评事再小也算个官,吴霞自然是夫人了。
吴霞头一桩亲事不合意,尝不出什么滋味,可这一桩却是合心合意,连带着叫她念着哥哥的终身。
她如今在郭家做了女主人,自然不能时时刻刻照顾吴鱼的一日三餐,吴鱼自己打死也不会开锅盖,上街上对付一顿也就是了。
吴霞今个回家一摸灶台,冷冷冰冰的,一点油气儿也没有,心里更定了那个开馆子的念头。
开了这个馆子,吴鱼的三餐也就有了着落,若是能更可心一些的铺面,前头是铺子,后头是屋子,且叫吴鱼就当做家了,吴霞也就能安心了。
吴霞心里想的妥当,就是囊中羞涩,吴鱼将积蓄全给她做了嫁妆,吴霞想着要还给哥哥,若是铺子开起来的,就算哥哥入了一份股。
郭评事从前的俸禄都拿去供养弟妹了,这些婚事他又着意大办,为的是不叫吴霞给人看轻了,银钱自然也是花的一干二净,吴霞嘴上埋怨他,心里却是暖暖的。
浓情蜜意要紧,银钱也要紧。
嘴里吃的,身上穿的,还有吴鱼、郭果儿、郭小弟日后的嫁娶,都是一个钱字!
吴霞心里奔头足,越想越觉得得立马办起来。
绿珠绿浓已是应了,吴霞想着总得同郑令意说一声,不然总觉得不踏实,像是变着法的从郑令意身上搂好处,笼络她身边的人。
“这有个什么,你同她们商议就是,银钱可还够吗?”
听郑令意这话,吴霞连忙道:“够!够!”可不敢叫郑令意再掏半个子儿!
吴霞的反应叫郑令意看在眼里,其实她倒不觉得什么,绿浓绿珠的眼皮子没有那样的浅。
吴鱼倒是好说,吴罚越升,他越升。只是想叫郭评事赚大钱,怕是难,郑令意只觉得吴霞这当家人的担子重,便又道:“食肆铺面可看好了吗?”
“这倒还没有,虚看了两家,不大衬意。”吴霞的婚事都是自己忙碌,哪有这个时间呢。
她出了吴宅就寻中人去了,一日不肯叫自己闲。
绿珠伺候郑令意午睡下,与绿浓立在门边上说悄悄话。
“霞姑娘的嫁妆倒也不薄,只是赁铺子,雇活计,卖杂货,总是不够。就当她赁个不带院儿的,也短个百两吧。赁个带院儿的,怕是短上几百两。咱俩各认一半来,也就是了。”
绿珠心里倒有个小算盘,绿浓看着她抿了嘴笑,想着她日后做人娘子,当家作主的样子呢。
这做生意的事情不能急,越急越别人把钱赚了去,吴霞又不是没米下锅了,看上的铺面非拿捏着高价,她也不恼,找了别家看。
这桩事情,一直到了开春才妥当了。
绿珠、绿浓的银子也给了出去,到这时候吴霞才知道,绿浓那份里头,有一半是打算给她亲妹子的。
吴霞倒还记得绿浓的亲妹子,是个鼻孔朝天看人的,又见绿珠面色有异,像是有个什么不好说的,便笑道:“银子你且分她就是了,咱们还是落你的指头印子。”
绿浓想着环儿无非就是要银子,也就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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