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载着郑令意和酱生从陈府回来,郑令意看着外边的春和日暖,感慨道:“日子过得这样快。”
沈沁的女儿出生在春日里头,取了小名叫青阳。
酱生一路上没怎么说话,不知道脑袋瓜子里在想些什么,见他张嘴要说话,郑令意就觉得有些不妙。
“娘,你肚子里有没有小妹妹?”他一脸正色的问,绿浓憋了笑。
“休要胡说。”郑令意羞臊的厉害,故意板起面孔,道。
酱生瘪瘪嘴,嘀咕道:“送子娘娘是不是把娘你给忘了?咱们去拜一拜吧!吃了她供桌上的桃儿,肚子里就能种娃娃了。”
“小混蛋,怎么懂得这么多?!”郑令意拧了他一把,笑骂道。
盛哥儿得了个妹妹,爱护的不得了,这几日都睡在他妹妹身边,撵也撵不走。陈著没抱好女儿,惹了她哭,倒先被自己儿子一通教训。
酱生伸手要碰娃娃,他不错眼的盯着,全然不顾往日里哥俩好的情分,絮絮叨叨的像个老妈子,“你指甲剪了没,你轻点碰,我妹妹可嫩!”
酱生吃了味,马车上说了一路还不肯休,又跑去跟吴罚要妹妹。
吴罚忍着笑,狭促的瞥了郑令意一眼,对酱生道:“爹爹多努努力。”
“跟孩子瞎说什么呢?”郑令意红着脸,把这一大一小赶去沐浴了。
“说起来,巧罗的第二个儿子快周岁了吧?该给他备个金锁才是。”郑令意忽想起了这事,对绿浓道。
巧罗带着孩子来见过她,那个孩子不比老大活泼,是个安安静静的性子。
此时的巧罗正拨弄着算盘打理着庄子同城里药铺要结清的账务,大儿子磕磕巴巴的念着千字文,小儿子咬着一方帕子角,看着哥哥被个生字给困住了,挠头苦思冥想的滑稽样子,‘咯咯’的笑了一声。
有人叩了叩门,叫了声,“姑姑。”听声音是青红。
巧罗拿镇纸压一压账本,道:“进来吧。”
青红带进来一阵微风,账册掀了一角,又平了下来。
她看着两个孩子笑了笑,走到巧罗身侧轻道:“姑姑,芬娘快不行了。”
巧罗眼皮子也没抬一下,依旧是飞快的拨着算盘,核对好了一个数后才慢悠悠的道:“也是主家心慈,留她自生自灭。她自己存了害人之心,那年若不是舟娘当日要辟谷不食,把饭菜喂了猫儿,她身上早就有人命债了。如今也是寿数到了,我给你拿点银子,找两个人把她埋了就是,对了,同舟娘说一声。”
“知道了。”青红多说了一句,道:“猫儿也是她的债,黄绿对那猫儿可疼呢,哭了好些日子。”
“谁说不是呢。白毛碧眼睛,多稀罕呐。这事儿我也得报给主家知晓。”
巧罗将帕子从小儿子嘴里拽出来,扭脸对青红说话的功夫,他又咬了回去,青红看了直笑。
这消息是报给了吴罚,吴罚又说给郑令意听的,郑令意‘唔’了一声,有些讽刺的说:“要不要告诉四弟一声,好歹人家也是帮他办事,让他出一份帛金也好。”
这话自然只是说说罢了,郑令意没那么无聊,吴聪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她眼前了,他与吴罚倒是有过几次争锋,不过都落败了,不曾给吴罚造成一点半点的影响,好比苍蝇,叮不了人,只是烦人。
他成亲那回,郑令意和吴罚都没去,万圆圆来了几趟,也张了口,郑令意都没应下。
高曼亦则是做个样子,带着梅姐儿和点儿来玩了,连嘴都没张。
后来听说女方对此大为不满,才知道议亲的时候,吴聪将自己与吴罚之间的关系大为粉饰了一番,真是恶心极了的一个人,既恨吴罚,又要用人家的地位声名给自己做脸。
看着郑令意眉宇间的一点嫌恶之色,吴罚便知她在想什么了,道:“别想了,今天沈侯给我一篮子点心,说是路上买的觉得好吃,让我带回来给你和酱生尝尝。”
郑令意看着他从篮子里端出来一碟糯米团,一个个白糯可爱,上面还撒了炒熟的糯米粉做妆点,盛在干干净净的青瓷碟子,不像是街边随便买的。
郑令意掰开一个尝了尝,滋味不错。糯米团里有豆沙馅、莲蓉馅还有核桃馅的,这馅也不像是买现成的,熬这些馅可费工夫了,这碟子点心看着简单,也颇费心思。
郑令意有些不明白的笑了笑,道:“沈侯这人还真是有意思,年底的时候不也给咱们送了一食盒子的点心吗?我瞧着都是些家常的,味也不错,是哪家私房馆子的吧?”
“你觉得好吃?”吴罚自己不怎么喜欢吃这些甜食,也吃不出个好坏来,道:“那我明日问问他去。”
郑令意犹豫了一下,道:“还是不要了,万一,万一是那些女子的谋生之道,问了也尴尬,还是不要问了。”
沈规给郑令意留下的印象实在太过风月了些,再加上去岁郑令意常去的那间素菜馆子关张了,说是庄娘攒够了银子带着水月回老家去了,而后又有风声传出,说庄娘原是风月场上的女子,赎身后开了这间馆子靠劳力赚钱。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还有青楼女子赎身后做绣娘的,郑令意并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反而有些佩服。
虽说吴罚并不觉得沈规是个多么风流之人,但他也不想替沈规解释什么,免得郑令意多想了,以为他们男人都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岂不是惹祸上身。
酱生习完了几张大字就往爹娘屋里来,见到吴罚先问他今日办了什么案子,见桌上有东西吃,又让绿珠给他打水洗手。
今日的案子是桩花案,不便讲给孩子听,吴罚便说没有
酱生乖乖的吃着糯米团,鼓着腮帮子嚼了嚼,道:“咦?是沈家叔叔送来的吗?”
“世上的嘴就数你这张最灵。”郑令意笑道。
酱生吃了一个就不再吃了,别说郑令意了,连吴罚也奇怪。
“怎么不吃了?”
“豆沙馅里有橘皮,娘喜欢,我不喜欢。”酱生无心之语,却让吴罚面色微凝。
“那吃莲蓉的吧。”郑令意在几个团子里捡出个莲蓉馅的递给酱生,酱生又吃上了。
吴罚也上手捏了个团子,他没吃,只是想着事。
次日,沈规寻了吴罚,想给他一个熟人求情,他的熟人的案子犯在吴罚手上,倒不是什么大罪,只是个从犯。
吴罚先是没说话,盯着沈规看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看得沈规如坐针毡,忍不住拍案而起,道:“你今日是什么毛病?又不是让你直接放人,就是让你下手轻点,他一个酒囊饭袋,身骄肉贵,又是独子,他母亲上了年纪才得了这个儿子,你总不好给人几棍子打死了吧?再说了,他不过是酒后受人唆摆,跟着瞎起哄,那卷子上不是落实了吗?”
“这事儿好办。”吴罚说着,依旧盯着沈规看。
沈规见他应得干脆,虽然有些莫名其妙,还是重新坐了下来,本想喝杯茶,说上几句闲话再走,可真是被吴罚盯得发毛,再也受不了了,“不是,我说你……
“我记得,”吴罚开了口,沈规眉毛拧成个死结,看他要说个什么出来,“年节的时候你送点心来,我让她们把点心送到内院的时候,婢女们在廊下聊天时,随口说了句,‘夫人喜欢豆沙里搁些橘皮。’我都没在意这话,可昨个点心的豆沙馅里就搁了橘皮,我说,你是不是太上心了点?”
“这,摆明了是巧合嘛。”沈规佯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来,心里暗骂吴罚这人也太心细了些。
郑绵绵要给郑令意做点心,又担心着自己的手艺不佳,不合她姐姐的胃口,所以那日熬豆沙的时候他就多提了一句。
“巧合?”吴罚办了那么多的案子,最不相信什么巧合之说,沈规却咬死了就是巧合,又嚷嚷着,“你什么脑子,我难道还会觊觎你家夫人不成?”
看着沈规有些激动的辩驳,吴罚倒不是不信他,只是觉得,他好像在掩饰着什么,吴罚想了想,道:“那些吃食都是哪家做的?”
沈规噎了一噎,见吴罚目光如炬,知道自己是被他给疑上了,吴罚一旦起了疑心,便没有不查的道理。
遮遮掩掩已经是不能够了,沈规索性道:“你可会瞒着你家夫人?”
“那要看什么事了。”
“那我就不说了。”
“那我就自己查。”
“你!”沈规气结,起身逼近吴罚低声迅速道:“查了你全家我全家一起掉脑袋,可好?”
话一出,沈规自己心里也是一重。
吴罚更加困惑了,看着沈规神色不似作伪,吴罚默了片刻,道:“既与我家有关,我更不能一无所知了。”
他这话也有理,沈规知道吴罚心性,更知他看重郑令意,断不会泄露,只低声同他说了三个字,吴罚就明白了一切。
他紧紧的握着桌角,许久后才松开,道:“在京中?”沈规点了点头。
“你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吴罚想起所谓宫妃溺水,宫婢私逃一案是沈规一手操办的,填补漏洞,扫平疑处,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沈规揉了揉脑袋,其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我也是鬼迷心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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