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北方的天气,立秋之后便渐渐凉了起来,雨后就更甚了。但是承乾宫里的玉簪花却开得好,雨后花香袭人,闻来让人神清气爽。半夏摘了一把放在花瓶中,整间屋子都跟着香了起来。
“待会儿咱们也摘一把给陛下送去。”淳于念看着瓶中的花笑道。
闻言,南星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看人就看人,还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啧了一声,佯装生气道:“就你话多。”
秋日里天黑得快一些,传膳也传得早,她想着去得早一些好同他用膳,却不想到了昭明殿时,平安却说,陛下被太皇太后唤过去了,今日是先帝诞辰,二人往太庙上香去了。
“公公怎么没去身边伺候着?”半夏问道。
“少府新送过来一批小黄门,小的正带着他们,就没跟着去。”平安笑着答道。
淳于念从半夏手中接过花瓶,对平安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公公帮本宫将这花放在陛下的案几上,添些活气。”
“小的一定办好,”平安接过花,“要不娘娘在屋内等着,陛下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了,上完香,还得陪太皇太后用膳,也不知何时才回来,待陛下回来你告诉他不必过去了,好生休息,本宫明日再来。”淳于念和声道。
“下臣恭送娘娘。”平安曲身行礼。
回到宫中,碧云奇怪这人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半夏说了缘由,忙催着人传膳。
“太皇太后与先帝情深义重,自先帝驾崩后,太皇太后每年在先帝诞辰前三日便开始沐浴斋戒,独自为先帝焚香祷告,不曾想今年却让陛下一同前往,看来是真心拿陛下当自家孩儿。”碧云一边布菜一边给淳于念说着。
闻言,淳于念微微皱了皱眉,倏而又展颜笑道:“这也算是好事,不然皇祖母触景生情,又该伤怀了,有陛下陪着也放心些。”
碧云笑着说是,“只是辛苦娘娘白跑了一趟。”
“不碍事,明儿就能见着了。”她笑道。
用过晚膳,碧云说准备给小皇子做些贴身的衣物,淳于念不谙女工,在一旁看得兴起,竟也学着穿针引线,将赵欢忘到了脑后。
且说太皇太后这边,上完香回宫,就见赵欢的内侍在宫外站着,见她回来,慌忙行礼请安。
“何事?”待到屋内,欧阳氏才和声问道。
平安看了四周的宫人一眼,欲言又止,等欧阳氏将人都遣下去,他才躬身上前道:“陛下差小的来禀告太皇太后,前朝出了些事,陛下出宫料理去了,但不想让皇后娘娘知道,若是皇后娘娘问起,还请您帮陛下遮掩一二,就说陛下是陪您上香去了。”
“前朝出了何事?”欧阳氏皱眉问道。
平安将白日之事一一给欧阳氏讲了一遍,欧阳氏听了,不禁赞道:“皇帝好手段。”
平安随声附和,轻声道:“但皇后娘娘尚在孕期,不宜将这些话听进耳里,所以只能委托太皇太后您了。”
“哀家知道,”她点点头,“皇帝出宫,去了何处?”
“小的不知。”
……
雨后的街巷十分宁静,马蹄落在青石板上的笃笃声尤为清脆,引得巷中一阵狗吠。马车到一副院落前停下,车上下来两名男子,其中一人对门口的侍卫说了些话,便开门让二人进去。
何宽解衣欲睡,忽然听见门外家仆道:“爷,欧阳大人来了?”
他微微皱眉,欧阳节怎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他重新穿好衣袍,匆匆往花厅赶去,见主位上的人时,不禁一愣,忙下跪行礼,“罪臣何宽,叩见陛下。”
赵欢叹了口气,“起来吧。”
何宽依言起身,又朝欧阳节行了一礼,“臣让陛下担忧了。”
赵欢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这事是淳于嘉有备而来,与你无关。”
“这次,淳于氏将矛头对准了东成王与何大人,断了何大人升为大司寇的路,”欧阳节皱眉道:“好在您稳住了局势,将聂大人放到了大司寇的位置上,他这次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何宽点点头,有些庆幸道:“今日那叫白林的说出所谓的证词时,在下唯恐牵扯到欧阳兄。”毕竟他是欧阳节引荐入朝的。
“此事尚无定论,他们也不敢妄然将欧阳节牵扯进来,待张勉回来估计会再反咬一口。”赵欢平静道。
“张勉算是淳于氏的人,若是从前线回来,只怕是更加不利,陛下为何派他前去?”欧阳节不解地问。
闻言,赵欢不禁笑了笑,“张勉已经算不得淳于氏的人了,但也不敢得罪淳于氏,他会拿出一个让朕与淳于嘉都满意的答案。至于何宽的处置,”他转眼看向何宽,笑得意有所指,“你对钱财有何看法?”
何宽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试探道:“乃……身外之物?”
“那就更好办,”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这不是你主谋,只不过是被家臣诬告,负个连带责任,没收部分家产便是。”
何宽:“……”
欧阳节:“……”
诡诈!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欧阳节问道。
“刘颂来信说赵瓘被淳于嘉设计南逃,南越地形复杂民风剽悍,淳于嘉会以此为借口拥兵不返,他自己也被架空。所以他已经先到了北海,欲收复中山,这样也可以借此将淳于嘉身边的军队调走。”
“如此一来,就算他要拥兵不返,也没了底气。”欧阳节道。
赵欢点点头,对何宽道:“你对外是面壁思过,这样也好脱身出来办事,你把淳于川盯紧了,务必要将淳于氏与魏氏家眷的藏身之处找出来。”
“臣明白!”
“至于你这边,”他转而看向欧阳节,“朝中之事,切勿告知欧阳羽,他为皇后安着胎,朕怕他说出去,万一皇后有个三长两短,朕的这些操劳就都白费了。”
闻言,欧阳节与何宽心头都不由得一沉,但面上也只是恭敬地说是。
赵欢站起身来,对何宽道:“只要淳于嘉不称王不造反,他仍旧是国丈,是我朝的大将军大司马,若他一旦有封王之请,你便伺机动手,明白吗?”
何宽起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躬身道:“臣明白!”
闻言,欧阳节亦是忍不住看了赵欢一眼,只觉得背脊微凉。
……
且说淳于念,为孩儿缝制衣袜的兴趣正浓,却被南星等人催着歇息,临睡前还不忘叮嘱碧云,她缝的衣袜再丑,也是她作为母亲的心意,不可悄悄地给她改了。
碧云连连笑着说是,忙着哄她睡觉。待她睡下后,半夏才笑着说:“咱们娘娘哪儿哪儿都好,就是女工太差,瞧她缝的这个鸡肠子,别人想改也都无从下手。”
此话一出,几人顿时笑作一团,还是南星提醒她们小声些,万一被娘娘听到了,估计要起来秉烛夜游了。众人这才将声音放低,吹了灯出去,留下南星在寝房外守夜。
其实,这话淳于念早就听见了,只是懒得与她们计较,心说以后一定要给半夏寻个凶一点的夫君,看这丫头还敢多嘴多舌。这样想着,又想起了他的夫君,他倒是一点也不凶,只是最近对她没了一点真话。今日,他到底是真的去上香,还是出宫去了?她暗自叹了口气,乞求父亲不要有非分之想,陷她与两难之地。
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腹中的孩儿踢了自己一下,她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不管如何,只要生下来是皇子,赵欢与淳于氏的地位都会更稳固一些。这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
“宝儿,睡着了吗?”
闻言,她心下一跳,忙坐起身来,就见南星抬着灯随赵欢进来。她心中不禁一喜,嘴上却说:“不是说了不用过来?”
赵欢走到床边坐下,“几日不见大宝和小宝,寡人思念得紧。”说着,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是思念小宝吧?”淳于念一脸怀疑道。
赵欢看着她,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这飞醋吃的,你是从晋中来的吗?”
淳于念:“……”
她立即拉下脸来,转头不看他。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捧过她的脸,“现在大宝小宝都是你呀,小呆子。”
她不满地哼了哼,“现在是,以后就不是了?”
赵欢:“……”
他何苦要与她说这个?不知道这人最爱抠字眼吗?他叹了口气,一把将人拥入怀中,低头温柔而又细密吻着她,感觉到她气息不匀时才放开她。他靠在她肩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道:“若不是你现在身子重了,我真的想让你看看,我究竟有多想你!”说着,不轻不重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这俩人,已许久都没有行周公之礼,他刚吻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一点意乱情迷,还是腹中孩儿踢了她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她慌忙一把将人推开,一脸嫌弃道:“离我远点,一身香火味儿。”
闻言,他不由得笑了起来,“陪皇祖母烧纸上香,昭明殿都没回就直接过来了,自然一身香火味。”
“赶快去净房洗一洗,不然不准上床。”她佯装凶狠道。
“好好好,我去洗白白擦香香。”说着,还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德性!”她不禁戳了戳他的头,笑道,“整天就油嘴滑舌!”
“因为我爱你啊,我的宝儿!”
看着赵欢出去的背影,她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放了下来,若今日他是真的骗她的话,那可就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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