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纪修途

    
    深夜，零躺在床上均匀地呼吸着，他的床挨着亚奇的床，隔壁传来岩泰粗声重气的鼾声，一切都显得安宁静谧。
    忽然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他静静地看着昏暗的天花板，有月光从窗户外照进屋内的地板上。零解开枕头上的闭音结界，侧过脸看了一眼旁边的亚奇，他正在熟睡，发出轻微的鼾声。零轻轻地坐起身，在隔壁岩泰粗重的鼾声中，他穿好衣服鞋子，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边，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出了卧室。
    零将脸靠近大门边，透过门缝看着屋外的场景，一道人影走过岩泰家门前的篱笆边，沿着小路走开了。零皱着眉头，轻轻拉开门栓走了出去。
    零睡得迷迷糊糊间就察觉到了这个人，他在岩泰家门前站了半天，一直在外面窥视却没有其他动作。零现在只好悄悄地跟着他，看他到底意欲何为。零张开念力，施展匿息术，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深夜的矮人村十分的安静，矮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少有矮人会在夜晚活动。零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只能听见路边的草丛中传来阵阵虫鸣，夜空中的月亮投下盈盈月光照亮脚下的路，只有几处石灯的火光让这片村子不至于完全沉浸在夜晚的黑暗中。
    零远远地跟着那道人影，一路走出了矮人村，他不时地找一处掩体躲藏以防被对方发现，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丛林中。
    夜晚的丛林跟安谧黑暗的矮人村完全不同，各种植物散发出淡淡地的光，将目之所及的黑暗都照亮了。这个世界的森林跟他原来世界的森林完全不同，丛林深处生长着很多可以在夜晚发光的植物。在这个世界里，植物生长对魔法元素的需求就和光、水、泥土和空气一样，它们吸收大自然中的魔法元素又制造出魔法元素回馈给大自然。很多植物都会在黑夜中散发出淡淡的荧光，甚至有一种灯笼树，它的果实会在夜晚发出橙黄色的烈光将周围环境照得通明。
    零曾经不止一次地站在夜晚的丛林中感叹大自然的瑰丽与壮美，当然那时有缇拉的陪同，他一个人可不敢在危机四伏的深山老林里瞎晃悠。
    夜晚行走在茂密的丛林中，植物发出的荧光就可以照清脚下的路，当然也包括走在零前方不远的人影。
    那个人是坦蒙，一看他那宽大的背影就能分辨出来。零心里十分疑惑，他不明白坦蒙为什么要大半夜孤身一人跑出村子，虽然这一小片丛林还在矮人的炼金矩阵里，但里面还是有一些低阶魔兽生存的。看坦蒙平时那胆小怕事的样子，真不敢相信他大晚上居然敢一个人往林子里钻。
    零一声不响地远远跟在坦蒙身后，他小心翼翼地在林木边游走，念场完全扩展开，细心地留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零对自己跟踪的本领还是很有信心的，他原本就是一名念系魔法师，对周围环境的感知非常敏锐，匿息术又是一个非常实用的念系魔法，能完全隐藏自己的呼吸甚至是气味。况且他在森林里生活了五年，有着很丰富的丛林生活经验，他曾经跟踪过以狡猾著称的银尾狐，一直跟到它回到巢穴它都没有发现自己。零自信坦蒙是发现不了他的。
    坦蒙这时离零有些距离了，零抬起脚刚要起身跟过去，坦蒙忽然转过脸向身后看来，零赶忙低下了身子。对方站在原地扫视了几秒后继续向丛林里走去，零松了一口气，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
    这么警惕哪像是一个缺心眼的傻胖子?零觉得这个坦蒙隐藏得很深，他或许并不是大家眼中那个无能的胖子，说不定前段时间的哥布林袭击事件真的跟他有关。但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矮人跟哥布林根本就就不是一个种族，他帮助哥布林能有什么好处？
    零的心中疑窦丛生，皱着眉头紧跟着坦蒙。对方一直在丛林中行走着，零留意到脚下是一条不太明显的小路，有路就说明有人常在这里走动，坦蒙的目的地一定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坦蒙止步蹲在了原地，零藏在一棵大树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坦蒙的举动。借助着植物的微光，零看到了不远处地面上的那条沟壑，零立马意识到这是在炼金矩阵的边缘，坦蒙正蹲在矩阵边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坦蒙的手不停地在地面上摩擦着，他宽阔的背影挡住了他身前的动作，零十分不解地看着蹲在地上忙活的坦蒙，他站在原地并没有过去干扰对方，零想弄明白坦蒙到底想干什么。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坦蒙终于站起了身子，他伸了伸懒腰，低头看了好几秒，然后转过身往零所藏匿的这棵大树走了过来。零心中警惕起来，他躲在粗壮的树干后，轻轻地挪了几步不让坦蒙发现。过了片刻只听见一阵衣物摩擦声，然后就听到水流的声音传来。
    坦蒙站在树下撒起了尿来……零心中一阵无语，他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直到坦蒙提起裤子往回走去。
    零依然没有动作，他靠着树干站在原地待了好几分钟，他的念场一直保持着开启状态，时刻留意着坦蒙的去向，直到坦蒙离开了自己的念场范围圈，他才迈开步子绕过树干走到了坦蒙刚才停留的地方。
    零这才发现了地面上的结界阵式，这个圆形法阵的铭文图案看上去比凹槽里的矩阵还复杂，它的直径比凹槽的宽度要长，应该是这个大炼金矩阵的阵眼。
    零深深地蹙起了眉头，他盯着脚下的圆形阵眼不知该如何是好。最让人无奈的就是他看不太懂矩阵上的铭文还有图纹组合，这是一千年前的古老附魔结界，还是炼金结界，糅合了风系、雷系、还有空间魔法，十分复杂而且庞大，光看眼前的这一小段阵式根本无法完全理解这个矩阵结界的结构组成。
    零知道坦蒙一定在阵眼上做了手脚，但他不知道对方具体做了什么手脚。几番思量下，他决定先不打草惊蛇，如果他想弄清楚坦蒙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得要借助跟库塞老爷子学习附魔的机会。只有知道了坦蒙到底对结界动了什么手脚，才能告发他，否则他一个外族人去质疑一个矮人居心不良，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零四周环视了一圈后，转过身往回走去。
    零和亚奇、库努还有杜诺四人坐在高处的青石砖上，远远地看着聚在藏兵窖前大人们。
    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矮人族的两位锻造大师——坎利和塔鲁在同一天内完成了他们的作品。
    零上午在封剑堂和亚奇一起练习附魔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阵雷声滚滚，天色随之昏暗了起来，不消片刻就有一道电光激闪而过，惊人的雷声仿佛就在耳边炸响，铸兵山随着这道电光一阵晃动，整座封剑堂也随之摇晃，几秒钟后山体的晃动就平息了，零和亚奇这才下楼往堂外走去，刚走到大门口，又有一道雷电从头顶的乌云中直直地劈落而下，电光闪烁间直接将好几座铸兵坊毁于一旦。在其他铸兵坊中的矮人们全部走到外面来，顶礼膜拜地抬头看着头顶雷光滚动的乌云，在所有人的议论声中，坎利和塔鲁大笑着走出废墟，二人都蓬头垢面地举着自己手中完工的兵器，完全不顾他人的目光，状若癫狂地大笑着。
    “零哥！亚奇！”
    突然有人在身后喊着他们的名字，零和几个男孩回头看着身后携手同行的几个女孩。
    “伊檬！”亚奇对着伊檬笑着招手。
    伊檬小跑了几步坐到零和亚奇的中间，其他几个女孩也都坐了过来，孩子们坐成一排看着不远处大人们的藏兵仪式。
    每当矮人族中有人锻造出灵器以上的武器时，矮人族的男人们会放下自己的锻造锤，女人们也会停下手边忙碌的家务活，在村长的带领下汇聚到藏兵窖外的空地上，在那里举行藏兵仪式。族长会亲自对锻造出炉的武器施加封印，并在长老们和武器锻造者的陪同下，一起将封印好的武器收进藏兵窖内。
    不过，矮人族不允许未成年的孩子参加藏兵仪式，所以零现在才和矮人族的孩子们远远地坐在高处观望。
    “真的好想亲眼看看藏兵窖里的十八圣武啊~”库努面露神往之色说道。
    “十八圣武?什么来头?”零颇有兴趣地问道。
    亚奇探着脑袋向零解释着说:“那是矮人族先辈们锻造出的最强的十八把圣器，其中就包括了刀、枪、剑、戟、棍、斧、锤等等，是所有武器类型中最杰出的十八个代表，每一把圣武都有着开山破石的强大威力。”
    “这么秀?”零眨了眨眼，心中对这十八圣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其实十八圣武还不是藏兵窖里最强的武器。”库努开口说道。
    “那最强的武器是什么？”零闻言出声问道。
    “我知道！”伊檬举起白嫩的手臂一脸兴奋地说，“是一柄名叫‘炎主’的巨剑，还是族长爷爷亲手铸造出来的，至今都是族中最强悍的武器，据说已经达到了亚神器的水准了呢！”
    “这世界上还真有比圣器等级还高的武器存在?”零有些吃惊地问道。
    大陆上的人们对武器的追求一直都是欲壑难平，人们一直都在寻求能够超越圣器的神器。圣器一级，已经是人类锻造术所能达到的顶峰了，但超越顶峰的武器确实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就像超越人类的神明也曾在这片大陆上出现过一样。人类对神器这一概念的真实性一直都深信不疑，也一直都求而不得。
    根据典籍记载，修罗神主下降神罚时所使用的就是神器，那是只有神才能动用的武器。随着大灾难的蔓延直至大陆的新纪元开启，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神器了。
    库努点着头对零说道:“确实存在，据我所知，族里也就那一把亚神器。”
    “还只是亚神器，不是神器?”零对亚神器这个等级概念好奇起来。
    杜诺苦笑着开口说道:“神器……那只是传说，还没有人亲眼见过神器呢，不过长老们都说神器在大陆上是真实出现过的，说实话，我一直都挺怀疑这句话，长老们肯定也没见过神器。”
    “神器确实存在，”亚奇开口说道，“我听库塞爷爷说起过，我们矮人族的由来就跟神器有关，据说是因为铸剑诅咒……”
    “亚奇！别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一旁的璐拉突然开口打断了亚奇的话语，板着脸紧盯着他。
    亚奇悻悻地低下了脑袋，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起来，零斜眼看着周围沉默下来的众人，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开口转移话题道:“你们跟我说说族长锻造的那把亚神器吧，你们见过它长什么样么？”
    “没见过……”库努摇了摇头说，“我们也想看看它长什么样，但小孩子不允许进入藏兵窖，而且据我老爸所说……”
    “据你老爸所说什么？”零看着库努开口问道，周围孩子们也都一脸好奇地盯着库努那满脸严肃的神情。
    “据我老爸所说，‘炎主’是一柄凶剑。”库努摸着下巴故作深沉地说道。
    “凶剑?”零嘀咕了一句，拍了拍库努的肩膀说，“快说说看。”
    库努看着远处藏兵窖前，在众人的围绕下主持仪式的谷昂族长说道:“我老爸曾经跟我说，族长爷爷年轻时为了能够铸造出超越圣器的武器，查尽了族内所有的铸造典籍，最终找到了一种特殊的锻造手法，是一种禁术……”
    “很邪门的锻造术么？”零开口问了一句。
    “差不多吧，”库努答道，“矮人族锻造武器，讲究万物有灵，这个‘灵’可以理解成将大自然中种种奇异的事物，比如稀有的矿石，罕见的草木，千变万化的魔法元素等等，矮人族将这些分散的‘灵’用锻造术汇集在一把武器上，让武器从凡铁蜕变为可增幅使用者战力的利器。但‘灵’还有一种理解就是灵魂、意识之类，让武器在锻造的过程中，从没有生命的金属，进阶成具有意识的灵体。”
    “那还算是武器么?”零下意识地说了一句，“在锻造的过程中创造生命，太扯了吧……”
    “不清楚，”库努耸了耸肩说，“能不能创造生命我不知道，但族长爷爷确实在典籍中找到了一种禁术，可以将魔兽的灵魂封印在武器里，让武器拥有了自己的意识，于是矮人族史上第一把超越圣器的亚神器就诞生了。”
    “牛皮。”零听完这些轻轻拍手赞叹了一声。
    “所以，现在你们也知道这把剑被称为凶器的原因了，它里面封印了一只狂野的恶兽，根本就没人能驯服它使用它。”库努对众人说道。
    零抬起眼睛望向远处正在举行藏兵仪式的矮人们，他看着须发全白垂垂老矣的谷昂族长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