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纪修途

    
    傍晚，矮人村中。埃塔和布拉被哥布林押送着进入屋内，坦蒙正闭着双眼坐在木椅上，哥布林将埃塔夫妇二人押进屋子里就退了出去，布拉向着坦蒙走了过去。
    坦蒙睁开了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布拉看见他那一脸煞气的样子吓了一跳，站在原地迟疑着没有说话。埃塔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可置信地问向他：“坦蒙？！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坦蒙站起身，他将自己的右手搭在炎主的剑柄上，得意地看着埃塔说道：“我拿到炎主了，它让我产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从今以后，我就是炎主剑的主人。”
    “你……你疯了？！”埃塔指着坦蒙责问道，“你拿什么不好，偏偏要拿炎主，它是一柄凶剑！族长不止一次地说起过它的凶戾，根本没人能驾驭它，它的凶气只会让染指它的人走火入魔！”
    “那都是族长那个老头子骗人的！”坦蒙猛地一挥手大声喝道，“都是他不愿意别人拿走他的武器而编造出来的借口！”
    “坦蒙，你怎么能这么说族长！”布拉听完坦蒙的话，对他呵斥道。
    埃塔向前两步走到坦蒙的身前，他阴沉着脸看着坦蒙问道：“是你破坏了炼金矩阵，把哥布林放进来的？你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会害死大家的！”
    “够了！”坦蒙大喝一声，盯着埃塔的眼中充满了怒火。他紧握着炎主的剑柄，目露凶光地对埃塔和布拉喝道：“那些整天嘲笑我的人，我恨不得他们早点死！”
    “混账！”埃塔走上前就要扇坦蒙的耳光，却被坦蒙一掌推开。埃塔似乎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直接被推得往后退了好几步摔倒在了地上，布拉惊呼一声跑过去把埃塔搀扶了起来。
    埃塔气得满脸通红，他看着坦蒙咬牙切齿地指着他责骂道：“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炎主的凶气已经影响了你的心性，你再不舍弃它，迟早会丢了性命的！”
    坦蒙将炎主从地面上拔起来，他看着剑上流动着的火光，仿佛看入了迷一般，他痴痴地笑了起来说：“不可能，我不可能舍弃它的，有了炎主剑，我就是矮人族里最强的人！没有人能够嘲笑我，没有人再敢小看我！”
    他接着扭过头面露疯狂地对埃塔和布拉说道：“爸、妈，你们不都盼着我给你们长脸的这一天么？这一天终于到了，你们应该开心啊，应该为我感到开心啊！”
    “坦蒙！”埃塔紧皱着眉头，一脸心痛地盯着坦蒙，“用这种方式得来的力量，有什么可值得开心的？你背叛了族人，跟卑劣的哥布林同流合污，甚至将全村人置于危难中，你失去了赢得大家尊重的机会，亏你还笑得出来！”
    布拉这时走到坦蒙的身边，拉着他的手臂劝道：“坦蒙，妈求求你了，收手吧！不要一错再错下去了，只要你能把那些哥布林带走，把炎主剑放回去，我相信大家会原谅你的，他们不会责怪你的，你听妈的话……”
    “闭嘴！不可能！我不可能这么做的！”坦蒙大叫着将布拉推倒在地，“我忍气吞声，好不容易才拿到了炎主剑，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明天谷昂那个老头子就会把族长的位子传给我，我会成为新的矮人族族长！你们都要听我的话，我会成为这片森林的王！只要我有炎主剑，任何人都无法与我为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坦蒙举着炎主剑仰头狂笑着，埃塔跑到布拉身边，他将手放在布拉的肚子上，不停地询问着她的情况。
    坦蒙笑完，低下头看向完全不理睬他的埃塔和布拉，他留意到埃塔将手放在布拉的肚子上，神色紧张地看着她。
    坦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紧紧地盯着布拉的肚子，他知道那里面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一种被遗弃的感觉从坦蒙的心底生起，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巨大的失落感浮现在他的心里，随之而来的是憎恶的怒火，直冲他的脑门。
    “你们……你们……”坦蒙紧咬着牙关，浑身颤抖地站在原地。
    “坦蒙，你太过分了！她可是你的妈妈！”埃塔回过头，大声地呵斥着坦蒙。
    “你们竟然……放弃了我！”坦蒙大喊一声，猛地将炎主剑举上了头顶，赤红色的火焰在剑刃上滚动着，整间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炽热起来。
    坦蒙目露凶光，看着埃塔就要将剑劈斩下去，坐在地上的布拉急忙出声阻止：“住手！”
    坦蒙举着剑，紧咬牙关站在原地，布拉流着眼泪声音嘶哑地对坦蒙哭喊着：“你在做什么啊？他可是你的爸爸！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还是你自己吗？”
    坦蒙的胸膛不停地起伏着，他凶狠的表情逐渐缓解下来，随后他放下剑，目光冰冷地看着埃塔和布拉说道：“原来，你们也不了解我……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
    坦蒙拖着炎主剑走出了屋子，大门被紧紧地关上，上锁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屋子里。埃塔搂着啜泣的布拉坐在地上，屋外的天色渐渐阴暗了下来。
    零跟着库塞走在阴暗的地道内，库塞举着火把在前面领路，零则低着头一直摆弄着手里的那对匕首。
    这里的地道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低矮了，零站直了身子跟在库塞的身后，接着微弱的火光不停地在匕首上附着魔。
    摆弄了很长时间后，零抬起头问向身前的库塞道：“库塞爷爷，这对匕首是用铭戈金打造的吧？”
    库塞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头也不回地回答零道：“打造这对匕首的材料里确实含有铭戈金。”
    “难怪在这上面附魔这么轻松。”零说着抹除了刚刚在其中一柄匕首上附魔的雷系铭文，随后又快速地在上面附魔上了一道风系铭文，紧接着又在另一把上附魔了一道火系铭文，又将之抹除再附魔了一道冰系铭文，耍得不亦乐乎。
    “这分明就是一对为附魔而打造的匕首嘛，绝佳的念力吸附性，轻易地就能在上面留下念力印记。可是为什么要这么设计呢？匕首不都是给修炼斗气的刺客使用的吗？”零不解地问向库塞。
    库塞听完零的话，脚下顿了顿，零也跟着停下了脚步，随后库塞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去，零挠了挠脑袋跟了上去。
    库塞一边走一边对零述说道：“我跟塔鲁年轻时一起跟着师父学习附魔，我俩一直在一起学习、成长，也一直相互追赶着对方。我记得在他做了三十年的副手之后，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锻造坊，他那天晚上请我喝酒，酣醉的时候他对我说，为什么我们矮人锻造的武器都要那么两极化呢？战士用兵器，法师用法杖，这个世界运转了千万年，各种奇人异事每天都在世界各地出现，难道就没有那么一种人，他们既修炼斗气又修炼魔法？
    我们矮人铸造武器时在上面附上了强大的魔法阵式，无非就是为了让战士可以在使用武器的同时，又能使用武器上附魔的魔法。归根结底，我们就是在创造那一类既使用斗气又使用魔法的人。但是武器上附魔固定的一种魔法哪怕是多种魔法，落到那种既使用斗气又使用魔法的人手上岂不是恰恰就约束了他们全部的能力。然后他兴致勃勃地对我说，他想要铸造一柄‘完美’的武器，这柄武器一定要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它既可以被战士使用又可以被魔法师使用，甚至是同时精通斗气与魔法的人也能得心应手地使用它。”
    零跟在库塞的身后静静地聆听着，没有说话去打断他。库塞接着说：“我当时听到他这些言论后以为他一定是喝醉了，神志不清，尽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斗气就是斗气，魔法就是魔法，二者怎么能混为一谈呢？我没有直说出来，只是对他笑着，但他的眼神我到今天都还记得，那么深沉又那么坚定，那种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喝醉酒的人会有的。我当时还天真地以为，过段时间之后他就会把这种想法抛之脑后，几十年以来我都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我成了守堂者，很少再与人见面。
    有一天他站在封剑堂外说好久不见要跟我叙叙旧，我们俩站在封剑堂前聊了很久，我那时候才知道，他一直都没放弃那个念头，他一直在坚持着。那个时候大家都已经老了，圣器都铸造过一两把了，没想到迟暮之年还能看见他那坚定如初的眼神。我知道他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想法的，就在不久前，他终于实现了。”
    零掂了掂手中的“彻骨”，随后抬眼看着库塞的背影问道：“您的意思是，‘彻骨’就是塔鲁爷爷心目中的那把‘完美’的兵器？”
    库塞点头答道：“不错，塔鲁动用了血熔石，熔炼了大革士钢、铭戈金和其他好几种稀有金属，匕尖甚至是用极其罕有的绝坚陨金打造的，它拥有坚不可摧的材质、削铁如泥的锋利和足以刺破任何事物的尖锐，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满足任何种类的附魔，只要使用者有能力将魔法附魔上去。
    塔鲁那老家伙，就是故意不在上面附魔的，因为他打心底里觉得，单一的附魔限制了武器威力的多样性，但世人又没有那种能让武器威力多样性得以发挥的能力，没有人能既使用斗气运用匕首的同时，又在上面附上千变万化的魔法。塔鲁他确实打造出了趋于‘完美’的武器，但是却没有人能完全发挥出这武器的威力。”
    突然库塞回过头，看着一脸凝重的零严肃地对他说道：“小子，说实话，我其实还挺不乐意你拿塔鲁的这对‘彻骨’的，因为我不希望那老家伙穷极一生呕心沥血铸造出来的武器，被不会用的人拿了去。但你既然选中了它，就说明你与它有缘，而你又发现了它上面的法门，既然如此，就请你好好地使用它。如果矮人族的这次危难渡了过去，而你又无法善用这对匕首的话，就把它们放回到藏兵窖里去，别糟蹋了塔鲁的心血；如果矮人族注定要灭亡的话，我希望你能逃出去，带着这对匕首去寻找真正能使用它的人，也不枉塔鲁他一生的坚持。”
    零看着库塞认真且严肃地神情，郑重地点了点头回答道：“我明白了，库塞爷爷，我一定会按照您说的去做。”
    库塞听完脸色舒缓了下来，他鼻间长呼了一口气后，转过头去继续向前走着。
    二人沉默不语地在地道里走了半晌，零明显感觉到地道开始向上倾斜，脚下原本平坦的地面成了向上的石梯，库塞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上方封闭的隧道尽头说了声“就是这里”。
    库塞将手放在石壁轻抚了抚，随后看着跟上前来的零说：“这石壁厚度不超过一米，小子，你念力修习得好，探知看看，书斋里是什么情况？有没有哥布林在里面？”
    “好啊……”零答应了之后楞了一下看了看库塞，“库塞爷爷，您不是也修习了念力吗？感知范围应该比我大吧？”
    库塞瞥着零回答道：“矮人族主修斗气，我们在这片大森林里安身立命，靠的是身体上的强壮，有关念力的其他修习方法我们都抛弃了，只保留了使用念力给武器附魔的能力，念场感知、念力控物这些本领我们都不会。”
    “哇……那你们可真是失去了很多方便又实用的技能啊。”零扼腕惋惜道。
    “别废话了，快感知！”库塞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句。
    零缩了缩脖子赶紧闭上眼睛施展念场，细心感知了起来。念力透过石壁向外延展，扫过所触及到的一草一木，任何风吹草动都回馈到了零的脑海中。片刻过后，库塞问向他道：“情况怎么样？”
    零睁开眼对库塞回答道：“书斋里总共五百二十七名女性和孩子，大多数都在书斋里面，还有一部分在书斋庭院里，他们手脚都被绳索给绑住了。书斋里没有哥布林，但庭院大门外有很多哥布林把守，光是我感知范围里的就有一百多个。”
    库塞捋着胡子沉思了片刻对零说道：“我们就趁现在把书斋里的族人全部转移到地道里来，然后再想办法解救男人们。”
    “嗯。”零点头答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