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平息的速度让人惊叹,就好像这场动乱开始的时候一般。
赫连紫风在深深看着被容彻护在身后的魏卿卿一眼后,扔了手里的剑,转身消失在了逍遥王府。
很快,王府内的死士便被赶来的副将一行人给镇压下来了。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京城的问题解决,接下来该怎么办。
秦凉野被软禁在曾经长公主府里,换下了身上张扬的红色长衣,负着手看着长公主府的草木,神情闲适。
“是不是发觉,与其扶一个稚子登基,还不如自己登基来的爽快?”
秦凉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完美的皮相一扯,又是当初那个飞扬跋扈的俊俏少年了。
但他说完,身后却没有声音。
秦凉野眉梢微挑:“容彻,你难道不想做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么,你费尽心机,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也早已没有退路,我可以告诉你,就算不是我,而是任何一个秦家子嗣坐上那个位置,一定会忌惮你。”
“父皇那么有远见,早早防备着你们一家,你们都能绝处逢生,还能做出今天这等大事,容彻,这天下舍你其谁啊?”
最后这句话秦凉野说的讽刺,他转过身来,甚至在想容彻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愤怒?激动?亦或是得意?
可刚转过身来,他便愣了。
“是你。”
秦凉野方才那满不在乎的样子瞬间消失。
容海有些苍白的脸印在他眼里,还风尘仆仆,衣角还沾着些泥点子,看样子是一路奔波而来。
“你姐姐死了。”容海看着秦凉野。
秦凉野想起那个总是冷眼旁观看着他长大的长姐,眼底讥讽更甚,若说全无感情是假的,可若说有十分深厚的姐弟情,也是假的。
从当初被送去塞北,秦凉野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过他如容海所说,太稚嫩了,根本斗不过这些老狐狸。
也就是父皇,居然被自己哄骗住,以为自己远离朝堂,是最纯心孝顺的儿子,居然愿意主动为他设下那样的局。
一开始秦凉野还有些感动,后来才明白,父皇的冷酷。他纵然感念自己的‘孝顺’。却也把自己卷入了纷争里,就像一群狼,在争出头狼时,总要厮杀一番,没人厮杀时死去的那些狼是不是孝顺。
“是吗?姐夫这是去给我姐姐祭拜了才回来的,还是去看另一个女人了?”
秋末冬初的风有些凉了,从脖子里灌入,让人脊背发寒。
容海眼皮垂了垂:“凉野,我带你去塞北。”
秦凉野目光一颤,容海是要救他。
容彻绝不会让自己再坐上那个位置了,若是秦家其他皇子坐上那个位置,绝不会放过自己,唯有去塞北,能保证他不苟延残喘卑微的活着,唯有去塞北,他还可以做一个自由富贵的闲人。
“不了。”
秦凉野漠然笑着拒绝。脸上那丝玩世不恭已经全部消失。
他若是去了,容海就活不成了。
他是个男人,可以用阴谋手段,却也有自己的担当。
成为王,败为寇,他输的心服口服。
但容海却没有打算听他的回答,秦凉野刚说完,就被人不动声色的从身后一棍子给敲晕了。
京城里的事情不能乱,因为此刻不止塞北有北戎在虎视眈眈,就连其他地方,也濒临被攻城的危险,所以容彻需要马不停蹄的安排好京城的所有事情。
而第一件,便是立新帝,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被他推上位的新帝不是旁人,正是此前失踪了的皇帝秦莫。
就连秦莫自己都没想到,这个皇位还会落在他头上。
不过随后他便苦笑起来,看着自己案头上的信,牙齿咬得咯嘣响!
“皇上,在您的吩咐下,内阁已经建成,入内阁的阁老分别是前天子帝师葛老,闫家的闫帝师,和陈家的陈太傅。”
躬身在下首的新任总领太监方胜德道。
秦莫听着这几个人名,太阳穴都突突直跳。
闫帝师乃是三朝老臣了,桃李满天下,出了名的能臣贤吏,天下无人不服。
之前不是传闻他死了么?
想来这老东西是知道天下要乱,来了个诈死,没想到居然被容彻给挖出来了!
还有那所谓的陈太傅,什么太傅?成日在御史台厮混,是个老混蛋。嘴巴利的像刀子,最是刚直不阿,就是天皇老子都不怕,这次也多亏他提前隐退到乡下去,不然早被逍遥王砍了。
至于那葛老,呵呵,容彻给自己留的保命牌。
但这三人,不止朝臣们不会反对,就是天下人都不会反对,自己这皇帝位置还没坐热,权力先被分了一半。
“丞相是谁?”秦莫还留了一线希望。
“回禀圣上,是由百官举荐的魏浔魏大人,魏大人曾在翰林院任职,后又调任御史台,此时出使丞相一职,内阁三位大人也十分满意。”方德胜开口。
秦莫瞥着方德胜,这老太监也不是自己的人!
“那大军……”
“国公府长子容海领着此番入京的兵已返回塞北,与北戎人将有一场恶战,国公府二公子容海则拿了虎符前往西北,对抗蠢蠢欲动的西楚,东边则有白虎军奔赴,对付屡次挑衅的蛮人。”
秦莫拿着手里的圣旨,看着一旁放着的传国玉玺,想起自己这几十年来的苦心经营,到头来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他有些颓然的坐在龙椅上,金銮大殿依旧恢弘,高大的立柱和深红的装饰让这里显得也越发的威严不可侵犯,而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圈在笼子里的鸟儿。
“容彻事事都安排好了,还要朕做这个傀儡皇帝做什么,就不怕朕杀了他?”秦莫冷笑着反问。
“容二爷说了,皇上是圣主,从民间生,民间养,知道百姓疾苦,不会希望百姓再次陷入战火。”方德胜开口,没有夸大其词。
秦莫微微一愣,既想哭又想笑,脸上一阵变换,才怒骂了一句:“容彻这是捏死了朕的把柄?”
“容二爷说他不敢,不过他想皇上一定会愿意多多培养太子,等太子能胜任,内阁的几位老大人也不剩几个了。”方德胜说完,依旧低低垂着脑袋,看不出丝毫的不恭敬,却敢说最忤逆的话:“毕竟塞北还有潜龙呢,若是太子如圣上这般受制于人,黎民百姓可就遭殃了。”
秦莫是彻底的服气了,容彻明明处处在威胁他,却处处拿出黎民百姓的由头,不过这话若是说出去,倒是让人觉得自己这位新帝才是被威胁的那方,新帝处处为了黎民百姓而妥协,而受制于人,这多么的伟大,多么的令人景仰。
这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容彻还真是有本事。
“你告诉容彻,他的那一脚,朕迟早是要还回去的,叫他等着!”秦莫恨得错牙。
方德胜一脸懵逼,什么一脚?
正说着,就听人来传,说后宫方才诞下一子,生孩子的,是秦莫那位红颜知己。
当下,秦莫将其册封为后,宣布不再纳妃,一心对付外敌,永绝了后宫纷争。
边境的战事终于还是打起来了,四处战火。
魏卿卿回到东洲后,第一时间就是让人去找赫连紫风,他身上的毒没有解药,因为这一次他的彻底放纵,若是此毒再次发作,不止周围的人要遭殃,赫连紫风也会七窍流血而死。
魏卿卿在了解容妃所做的事后,再想起赫连紫风,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再见一见他。
但她只收到了赫连紫风的一封信。
信里,赫连紫风没有提容妃,也没有提过去,只说他想去西楚看看,恐怕不会再回来了,顺带将魏卿卿曾经经营的铺子交还给了她。
魏卿卿让刘全福去查那些铺子的时候,才知道生意不仅没出问题,收入还比魏卿卿预想的多了三层。
以前赚来的金银就可堪比国库了,如今竟是比国库还丰盈了不少。
魏卿卿当即便叫刘全福拿了一半的银子分别送去边境,而剩下的,全部都拿去了皇帝许诺赐给容彻的那一块贫瘠的封地。
春去秋来,一眨眼便是两年时间。
战事稍歇,魏卿卿受到葛老的信,说闫帝师身子骨不好了,当下便决定带着家人全部迁徙去封地。
“这些都不必留了,若是不出意外,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魏卿卿看着收拾的兰生兰芷,轻声道。
兰芷望着院子里熟悉的花草树木,很是不舍。这些都是她们这两年来亲手打理的,一草一木都是她们照料着长大的。
“小姐,我们为何这么急着走?好歹也等二爷回来了再说。再不济,也要跟大公子见一面,他在京城做丞相,前阵子祝珠小姐诞子,您还说要入京探望呢。”兰芷不解道。
“闫帝师身子不好,皇上只怕要提拔自己的人入内阁了,大哥既是丞相,少不得要卷入其中,我们若是留在这里,只怕还是他的负担。”魏卿卿轻声道。
其实她没往深说,怕吓着其他人。
秦莫再束手束脚,这两年看起来再乖,那也是皇帝,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前几日容彻传来消息,说战事已经平息了,战事结束,那就意味着兵权归拢,她们此时若不走,被皇帝找了个借口拦住,容彻她们便是被人抓住了命脉的老虎,不死也得死。
虽然秦莫一直表现的很好,可她不敢冒这么大的险。
“别急,等去了封地,马上就办了你跟阿展的婚事。”魏卿卿笑起来。
兰芷的脸顿时一红,这两年她跟阿展两人越走越近,最近阿展还说想要来提亲,她都还没相好怎么跟小姐说,小姐自己倒是先提起来了。
兰生笑着打趣兰芷,魏卿卿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微笑:“接下来就是你了。”
“奴婢想过了。”兰生十分淡定:“等到了封地,奴婢也满二十了,到时候奴婢直接挽了发,就留在小姐和小小姐身边做管事姑姑。”
魏卿卿只是笑,毕竟缘分这种事,怎么说得好呢?
“娘!”
软糯的声音传来,魏卿卿回头就看到了正笑着跑过来的女儿阿蝉,若不是女儿手里此时正抱着一个跟她差不多高的木桶,木桶里还装了半桶水的话,这一定是个极美的画面。
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扎着两个啾啾,系着蝴蝶结,笑起来还有两个甜甜的酒窝,可谁能想到这小女娃娃竟是个天生神力的怪力少女?
魏卿卿心累,女孩子嘛,弹琴写诗。绣花作画,再不济跟她经商也好啊,这天生一股子蛮力,以后若是调皮起来,那可真要上房揭瓦了。
跟在阿蝉身后的,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少年。
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姣好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走过来也规规矩矩的给魏卿卿行了礼,唤了一声少夫人。
若不是魏卿卿太熟悉他,都要觉得这是一个没遭遇过什么磨难的富家公子,温和有礼,聪慧多思。
可她太熟悉了,这孩子心底早就藏着一处谁都不能碰的黑暗。
“棠儿,累不累?”魏卿卿笑着摸了摸棠儿的发顶,自从前几日发生了那件事后,但凡阿蝉闹着要上街去玩,棠儿必会放下手里所有事情,寸步不离的跟着。
棠儿望着正抱着水桶围着那棵银杏树转圈圈的阿蝉,兰生兰芷和一片的嬷嬷丫环追在她后头都成了长长的尾巴,阿蝉还笑呵呵的不肯放下水桶,一排亮亮的小白牙,实在可爱极了,就像是……小兔子。
“不累。”
棠儿笑着回答。
魏卿卿望着他不再多言,外面有人回话,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魏卿卿这才叫来阿蝉,替她擦了额头的汗,叫人带着她去换衣裳准备出发了。
棠儿见人交到魏卿卿手里,便也下去找郭庆了。
现在他跟郭庆习武,郭庆直叹他根骨极佳,是个习武的天才,就是招式杀气太重,郭庆很担心长此以往,棠儿会被这杀气噬心,走上歪路。
但魏卿卿觉得不会,因为棠儿每次跟阿蝉在一起玩闹时,就真正像是个孩子。
一行人收拾好行囊,终于出发了。
闫阮因为不放心闫帝师,并不跟他们一路,带着那年冬天出生的儿子阿玉一道去了京城,不过是秘密出发的,再者,到底闫帝师的桃李如今已经不少入朝为官,秦莫就是想起点什么心思,也有忌惮。
去封地,刘全福早就沿途打点好了一切。
所以这次一行人便一边玩一边走,遇到了名山古刹还要上去烧柱香再游览一圈,偶尔到了繁华的城镇也会住上两日。就这样,一行走了三四个月,才终于到了容彻的封地,一处贫瘠之处。
众人早就做好了来这儿吃苦的准备,却谁想入城之后,直接就被领到了一处质朴但又不失雅致舒适的三进大院子前。
国公夫人都没想到:“这是……”400
“夫人。”
说着,府里走出来一个人。
看到来人,国公夫人的嘴角微微往下一抿,却又不受控制的扬起了些,但又故作生气的冷觑着他:“老爷怎么不去游山玩水,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小宅院里不委屈?”
生死关头走过一遭的国公爷望着生气的夫人,微微笑起来:“不走了,腿不好了,心也老了,只想留在在乎的人身边,往后除非是阎王爷要收我,不然哪儿也不去了。”
其实当初被刺杀到差点活不成,国公爷就想明白了,汲汲营取一辈子,最亏欠的,还是最亲近的人。
他后悔了,要什么国公府的一府荣光,管什么天下人,自己心爱的女人都护不好,他还要那些作甚?
“咳咳。”
人群里有人咳嗽了两声。
国公夫人老脸微红,她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夫君居然会说出这样的情话来,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说。
“一路奔波也累了。”说着,国公夫人看向国公爷身侧的女子,讶异:“池扬?”
许久不见的池扬早已泪流满面,魏卿卿却是微微一笑,她早知道池扬被送到了这里来,当初赫连紫风并未囚禁汝阳王府的人。而是在池扬平安生产后,就把池扬送到此处来了,这几年也一直有书信往来。
池扬行了礼,开口已是泣不成声。
当初她只想着父王将她抓回去,她还可以顺便从父王那儿探听点消息再回来,谁想一别就是两三年,还发生了这么多事。
恍若隔世,说的就是她现在的心情了。
“这就是二舅母吗?”
阿蝉软糯的声音出来,打破了这悲伤的气氛。
国公爷定睛一看这软糯跟粉团子似的小孙女,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透着股机灵劲儿,当即爱得不行。
又见这小孙女儿扭头去拿什么,穿着翠绿色小裙子的姑娘背过去,更像是个软绵绵的小兔子了,却不想一眨眼,小兔子扭头就抱来一个跟她差不多大小的红木匣子,看起来那匣子还挺沉的。
“送给小表弟。”阿蝉跑过来。
国公爷还以为小家伙是抱着个空匣子呢,笑眯眯的去接,还道:“囡囡慢些,别摔着……嗯……”
国公爷一把抓住,感觉到自己老胳膊差点抓不稳,才一脸凝重的看着天真瞅着他的小孙女:“爷爷?你怎么了,手臂抽筋了吗?”
国公爷:爷爷是脸抽筋了。
不过小孙女儿力气虽大,还是很可爱的嘛,他这辈子就想生个粉嘟嘟的小闺女儿,会撒娇,会卖萌,最好成天捏着他的衣服角甜甜的喊‘爹爹,我要吃糖’‘爹爹,帮我取风筝’‘爹爹,帮我……’
这样他多有成就感,小棉袄的感觉他也想拥有啊!
“爷爷,要阿蝉扶吗?”阿蝉体贴的问面前这个老胳膊老腿的爷爷。
国公爷:……
很好,可以,这小棉袄很贴心。
众人哄笑之后,便开始忙着把东西往屋里搬了。
魏卿卿拉了池扬去说话,姑嫂两叽叽咕咕说了一天,直到天黑才歇下来。
忙碌了一天,大家都累了,所以魏卿卿也没发现后半夜慌慌张张跑过来的绿萝。
绿萝见她已经歇下了,犹豫了一下,到底退了回去,到第二天才来。
“棠儿走了?”魏卿卿刚用完早膳,听到绿萝的话,惊讶不已。
棠儿不是跟郭庆学武学得好好的么,怎么走了?
绿萝眼眶红红,明显哭了一夜,这会儿倒是没留眼泪了:“我们猜他是觉得跟郭庆学不到更多东西了,棠儿很聪明。也很刻苦,郭庆的本事,他没日没夜的学,两年多的事情,已经学完了。”
“他说过,他还想学更高深的武艺,想读书写字,想修习兵法……”绿萝又哽咽起来:“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离开。”
魏卿卿想她应该知道棠儿为何会离开。
他不愿意、或者说是愧于面对容彻,很快容彻就要回来了。
“他身上可有盘缠?”魏卿卿问绿萝。
“有,这些年您给的,我们给的,还有夫人给的金银之物他都攒起来了,我给他存在了钱庄,也该有两千两了。”绿萝擦了擦眼泪。
“可带小厮了?”魏卿卿又问。
绿萝想了想,终于镇静了下来:“带了,是他惯用的小厮。那孩子倒是个实在的,勤快又能吃苦,以前常跟着管事的在外头跑。”
“棠儿是想清楚了再走的,不是随便就跑了。”魏卿卿道,尤其这孩子到了这里才走的,怕是一心想着保护她们,不然只怕早就离开了。
绿萝听着,怔怔半晌,也只是叹了口气,棠儿果真是自己离开的。
坐了会儿,绿萝起身又给魏卿卿跪下磕了头。
“小姐,奴婢跟郭庆商量过了,如今已经到了封地,我们想回郭庆的老家去,哪里有他挂念的人。”绿萝轻声道,她知道魏卿卿不会拦她。况且卖身契早就还给她了,但她当魏卿卿是主子,所以离开,她也想先请示她。
魏卿卿知道郭庆是放不下曾经的家人,但看绿萝居然丝毫不介意,也知道绿萝是真的重情义。
“我让人给你们准备盘缠。”魏卿卿没有任何阻拦,笑着开口。
绿萝微笑,又去给国公夫人磕了头,这才跟郭庆一起离去。
没多久,阿蝉就开始到处找棠儿哥哥了,找不到棠儿还十分伤心的哭了好久,直到兰芷跟阿展大婚,热热闹闹的才将她的悲伤冲淡了去。
再半月,容彻回来了,还带着魏虎一起。
魏卿卿牵着阿蝉站在门口等候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人呢。
容彻回封地不许带太多兵,但还是有不少人自愿追随他而来,一眼望去,旌旗招展,迎风猎猎,骑在马上的男人一身黑甲,腰悬长剑,眉目凌厉如高山之鹰,双目清寒却如雪岭之冰,只一眼,便令人生畏。
可他目光在触及女子幽黑的眼眸时,却化作了一泓清泉,清濯耀眼。
容彻勒住缰绳,下马便拥住了她,在她耳边低低呢喃:“卿卿,我回来了。”
魏卿卿眼眶微湿,终于,苦尽甘来。
“你就是我爹爹?”
忽的,软糯糯的声音传来。
容彻低头瞧见那一本正经的小萝莉,嘴角勾起:“是。”
小萝莉却兴趣盎然的指了指他的马:“我能骑吗?”
容彻瞧着跃跃欲试的她,笑出了声来,很好,小东西很有她娘亲的风采,一样胆子大的很!
“怕不怕?”容彻问她。
阿蝉仿佛尊严受到了挑衅,一叉自己的小胖腰目光盈盈望着他:“爹爹让我骑一骑,不就知道了?”
容彻被噎,看了眼一脸幸灾乐祸的魏卿卿,知道这小东西平素的作风便是如此了,当即将她往马上一拎,也不管旁边的其他人,飞跃而上,驾着马就出城了,气得国公爷跳起老脚大骂:“混账东西,别吓着小囡囡了!”
国公爷非常执着的,把阿蝉当成他心目中那个处处都要爷爷呵护的小乖乖了,虽然每次阿蝉都十分体贴的用行动表示了她不是。
魏卿卿笑着看着两人一马离去,才看向后面跟来的人。
高了,壮了,也黑了,一双眼睛却黑得发亮。
“二哥。”
魏卿卿看着面前的魏虎,早已跟当初那个喜欢耍性子跟着自己瞎胡闹的少年郎完全不一样的,可一直不变的,是他看着自己时,那份宠溺。
“小妹。”
男人微微沙哑的声音和他勒着缰绳的那双早已磨出厚厚老茧的手,暗示着他这几年所受的磨难。
但魏虎却看不出半分的后悔埋怨,有的只是历尽千帆后的成熟与稳重。
池扬带着蹒跚学步的孩子出来时,魏虎眼神一柔。
还是一旁跟来的魏青山故意冷着脸开了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回去洗洗,一身臭汗。”
魏虎笑着露出一口白牙。还跟当年一样,在魏青山面前便怂了几分:“儿子这就去!”
说着,也不管众人怎么看,抱着老婆孩子就飞快回去了。
等半个时辰后,容彻跟着明显与他更亲近的阿蝉回来,才知道容海没有入京,而是留在了塞北,而闫阮也在最近带着孩子去了塞北。
魏卿卿知道,秦凉野一日不死,容海都不会离开塞北。
国公夫人抹了把眼泪,国公爷却笑着拍大腿:“很好,等过段时间,我跟你娘就去塞北走走,你娘好久不曾去过那儿了,那里的战马养得还是很好吧?”
国公夫人也回想起当年自己驰骋疆场时的样子,眼睛一热,嗔怪的看了眼老国公。
老国公却故意朝她挤了挤眼睛。
过了接风宴,洗去一身灰尘,容彻终于能搂着爱妻挤在了一个被窝里。
窗纱浮动,伴随着爱的声音,直到月亮也羞涩的隐入黑暗之中。
第二天阿蝉过来的时候,还问了问魏卿卿:“娘亲,我什么时候有个妹妹呀?”
“你想要个妹妹了?”魏卿卿好笑问她。
阿蝉却一本正经的想了想,道:“昨儿兰生姑姑说,爹爹和娘亲在给我生妹妹,叫我不要来打搅爹爹和娘亲。”
兰生:……
魏卿卿让自己冷静下来,幽幽瞟了眼眼观鼻鼻观心的兰生:“是时候给你找个婆家了。”
忙过府里的事,魏卿卿也不闲着,刘全福此番跟来,带了不少的种子,也带了不少手艺人。
这儿既然是封地了,魏卿卿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松动松动筋骨。
达则兼济天下,她想,多攒些功德,也算回报老天爷让自己重生一次。
寒来暑往,一春又一春,不知不觉已过去十五年。
朝中有过几次动荡,最后都归于宁静了,倒是这块原本贫瘠的封地,十五年过来,已经四处开垦了农田,如今春意正浓,绿油油的农作物已经长满了田间。
此处因为临近楚国,这些年朝廷跟楚国建立了和平邦交好,这里也成了两国贸易的往来之地,商业也渐渐繁荣起来。
曾经鸟不拉屎的地方,如今已经成为了繁华之地,魏卿卿跟容彻的贤明也慢慢传了开去。
前阵子,府里才办了老夫人的寿辰大宴,守在门口写礼薄的管事手腕都写肿了,各方送来的礼几乎堆满了库房。
最暖心的,还是城中百姓送来的各类蔬果杂粮。
府中刚从外头翻墙进院子的绿衣少女刚回到房间,瞧见桌上放着的一个大大的礼盒,嘴角扬起,每到她生辰前夕,她总能收到一份这样的礼物。
天南海北的都有,每年不落。
少女刚拍拍干净身上的灰尘,理了理凌乱的头发,端庄的昂起头,眨眨黑白分明的眼眸准备回房拆礼物去,就见一个优雅美貌的妇人端坐在里侧,端着茶盏,眼皮都没抬下,少女却眉心一跳,扭头就要跑。
“阿蝉。”
美貌妇人优雅的品尝了茶,嘴角勾起看似温柔的笑意:“又想去找你祖父还是祖母?亦或是你外祖父?不巧,他们全部都去城外庙里上香了。”
“那爹爹他……”少女心底一颤,知道不好,忙问起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见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正气势汹汹的从前院走来,一张脸黑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了。
阿蝉浑身一紧,爹爹对自己从来都是千依百顺温柔得不得了,今儿这是怎么了?
“娘,你干坏事儿了?”阿蝉下意识的问,却见自己的美貌娘同情的看了自己一眼,就见那成熟俊美的爹已然走到了跟前,咬牙切齿的问她:“门口那个胆大包天臭不要脸不知廉耻没有道德的来提亲的臭小子是谁!”
阿蝉闻言,疑惑的眨眨眼,啊,是谁,我没跟人私定终身啊?
此刻,门口那个胆大包天臭不要脸不知廉耻没有道德的来提亲的臭小子严肃的沉着一张俊脸,也不知道阿蝉她,会不会答应呢。
想起那个笑起来有一对甜甜酒窝的少女,他心底那一片掩藏最深的黑暗,都明亮了。
不管怎样,十五年了,他不能再等了,再等这城里的张三李四王五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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