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四十二年,离蛮交战,西南总兵祁闫率十万祁家军大破蛮军,将蛮人赶出离境三千里,俘虏蛮族大将十三人,督军皇子二人,随军大臣十九人,祁家军旗树立蛮族王帐。
后,蛮族签立永不来犯书约,答应每年上供奴隶一千人,牛羊三千头,黄金珠宝共一万两,并送其大皇子那措达于离国为人质。
至此,离蛮两国大战结束,离国天子大喜,赐黄金万两犒赏大军,立功者皆提升品级,赏赐田地住宅。
其中,封祁闫护国公爵位,其孙祁善英勇善战,于疆场连斩敌军四名大将,封骁勇将军并护国公世子爵位。战事已了,二人率一小部众回京述职领赏,一路悠哉游哉历时一月终于来到青州地界。
浩浩荡荡近三百人的队伍行走在树林间,领头处一名肤色略黑的青年侧头问着身边两鬓斑白的老者,“祖父,已入青州地界,今夜是继续在林中扎营吗?”
老者听闻,低头思虑片刻,随即抚须哈哈一笑道,“不必!今夜已有人做东,进城便是!”
说罢,他一扬鞭,架马往前飞奔而去,一众五大三粗的部下瞧见,也纷纷扬起马鞭,高声叫嚷着往前跑去,势要争个高下,留下青年独自在风中凌乱。
片刻后,心腹冯柯嬉皮笑脸地凑上来,“少……”
“住口。”
众人一路奔驰玩闹到了青州城门才歇下来,还未进城,便见一位发须灰白却脊背笔直的老者笑着迎上来。
“大将军安好,奉老爷之命已在此等候多时,请诸位将军移步,府中已备好酒席。”
祁闫闻言,便命众人下马,各自牵着马匹跟随老者而去。
青州地广,众人在市街中乱走一通后,便进了一座陈旧的老宅中,庭院中果然已摆满了酒席,老者招呼众将士坐下,又领着祁闫祁善二人东拐西拐进了内院。
二人进屋,一位素衣白发的老者一手背身,一手正于纸上书写着什么,他头也不抬,道,“一路辛苦,何不饭后再来?”
祁闫道,“原也是想的,只你那管家脚步一刻不停的,我也不敢多说。”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到了一杯,入口转了片刻,噗地一声吐了出来,大嚷道,“你房中竟没个添茶倒水的吗!这茶也不知是何时的,一股子嗖味!”
“府中既没有女眷便没有丫鬟,既没有丫鬟便没有添茶倒水红袖添香之人,”他停笔,抬头指了指正在门外候着的老者,“这府中唯一的一个,今日也奉命去迎接你了,是再没有旁人了。”
祁闫闻言,悻悻地放下茶杯,又颇有些不屑地瞟他一眼,道,“这么多年你竟不曾续弦?若娶个新夫人,再有个一儿半……”
“你既说我,为何你又不续弦?莫非是有难处?”
祁闫被打断话,又被嘲讽一顿,着实气得不行,赶忙命祁善扶住他,又开口道,“凌王殿下不是还有一女?你何不就留在京城,也好过如今孤家寡人。”
“她莆一出生便被封为公主,日后无论哪位皇子登上帝位,她都居于其他公主之上。我在京城也无甚作用,倒不如离她远点,皇上因此倒会更怜惜她些。”
“也好,既是公主,取了个什么封号?我此番回京,也替你照看一二。”
“荣安。许是要将凌王殿下没能享受的荣华安稳一并补偿给她,便赐了如此一个令京都侧目的封号。”
老者将手中的纸仔细卷好,放进卷轴里,“倒也不必你照看,令妹位居皇后,平日对她已是极为照拂。只是你,”他绕过桌子,走到祁闫面前,仔细打量身后的祁善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听说此次蛮族还送了质子入京?”
“是,是蛮族的大皇子,叫那措达的那个,”祁闫伸出双手接过卷轴,低头闷声道,“我知你恨不能手刃了蛮族,只是皇子总不同于平民。再者,你已远离朝堂多年,为了这区区一个质子再度染上血腥,岂不是前功尽弃枉费心血?”
“我自然知道,”老者垂眸,“只是蛮人奸诈,你多留意些。”语毕,他话锋一转又道,“皇上已然老迈,如今京都正是诸皇子争权夺位腥风血雨之时,你此翻回京,若没有个结果,怕是难回西南。心中可有选择吗?”
祁闫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当今皇后乃我亲妹,惠王殿下乃她亲子,于情于理我都该与他一路。再者,惠王在军中亦小有威名,虽比不上当年凌王殿下的英勇,却也是颇有建树的。武者坦荡,比起只会摆弄心机的季家子强出不少。”
“季家……对啊,季家,”老者嗤笑一声,转身又往书桌走去,“季家世代文臣,交友遍布天下,当年季家女犯下滔天大错,季家舍弃两女后也能全身而退荣宠不减,足见其家族鼎盛。只是如今季家的掌权人正好是那对季氏妃子的同胞兄弟与舅舅,踩着同族姐妹侄女的尸骨往上爬,也不知午夜梦回时,可否睡得安稳。”
他说着话,一转头正好看见祁闫正默不作声地示意祁善捂住耳朵,好笑道,“你这是做甚?咱们皇上连已做人妇的季氏妻侄都要抢占,最后虽得一子却落得个再不能生育的丑事,早已是天下皆知,难道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只是要我说,他也算是求仁得仁。小将军,你说呢?”
他的目光落在祁闫身后一直默不作声,不多问不多看的挺拔青年身上,神色间带了些许满意,“这等作为可有帝王之风?”
“回陈祖父的话,强占妻侄,罔顾人伦礼教,有悖帝王之徳,愧对百姓军臣,实该天下耻笑。虽常人不敢言,然若长此以往,必失臣下百姓之心。况,季家鼎盛,却并不直言相鉴,反倒任其入宫,此为不忠。后,季氏女报复,季家只望断腕求生,毫无父女兄妹之情,此为不义。皇上宠信如此不忠不义之臣,可见心性。”语毕,他又低眉敛目,拱手行礼十分恭敬地道,“晚辈祁善拜见陈溯大人,问陈祖父安。”
“好好好!”陈溯赞赏地点点头,双手一拍,道,“你生长于西南,身边都是武将,却有如此见地实属不易。只这房中并未有人互相介绍,我也未曾自报家门,你如何知道我便是陈溯呢?莫非是你祖父提前告诉了你?”
“回陈祖父的话,祖父并非提前告知。只是从前在西南时,祖父常常提及在京都时曾有一位挚友,酷爱诗书文采斐然,于政事上刚正不阿,不屈天子之威,年纪极轻便官拜丞相,然因不屑朝廷媚上无为之风,愤而辞官,是才有文臣风骨。”
“好啊,”陈溯点头,瞧了一旁正洋洋得意着的祁闫一眼,颇有些遗憾地道,“你这般能言会道,该是我陈家的人才对。罢了罢了,同你祖父去用膳吧,用了膳好好歇息,明日便往京都去。”
他说完话,也不理祁闫还有没有话说,即刻便招手让管家进来送客,又从旁边的竹篓里拿出一卷新的卷轴,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
片刻后,安排好祁闫诸人住所膳食的管家回来,拱手行礼道,“回老爷,已经安排妥当,只是……老爷,明日真的不去送一送吗?”
“不去了,瞧着他们我也高兴,只是多看那少年人两眼,我便总想起当年也曾意气风发的我们,”片刻后,他停了笔,抬起头惆怅地望着门外,悠悠地说道,“阿福,你看——你我都老了,这天下终究还是年轻人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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