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管事气呼呼地拿着一堆胭脂水粉走了,陈嬷嬷端了个软凳放到帘子边,道,“祁世子请坐吧。”
“好,”祁善点点头,十分自然地走过来把软凳搬到了京辞床边,回头对陈嬷嬷仿佛极为熟稔地道,“嬷嬷不必客气。”
陈嬷嬷张了张口竟无话可说,见京辞只顾着笑眯眯地望着他,只好同刘管事一般黯然神伤独自告辞了。
京辞指了指陈嬷嬷离去的方向,疑惑道,“陈嬷嬷怎么走了?”
“不知,”祁善摇摇头,突然小心翼翼地炫耀道,“我……我今日给你报仇了。”
“报仇?”京辞眼珠转了转,道,“你把师敬琮给打了?”
“嗯,”祁善轻轻地点了点头,道,“我拦了押他去福安寺的马车,打了他一顿。”
他颇有些遗憾地道,“都怪冯柯拦着,否则我要他以死谢罪。”
“那可不行!”京辞忙道,“他可死不得!不过,残了废了倒是无妨。”
“嗯,”祁善配合地点头,“下次见了他,我打断他的腿。”
陈嬷嬷一推门进来便听到了这样残暴的话语,忙咳了一声道,“殿下,佳乐公主来了。”
“姑姑回来了!”京辞高兴地道。
“嗯,”陈嬷嬷颔首,冲祁善努了努嘴,道,“只是祁世子,”她道,“得劳烦您从后门走一趟了。”
祁善与京辞男女有别又身份尊贵,若经常来往恐有损京辞清誉,因此今日是被刘管事领着从侧门偷偷进来的。
闻言,京辞不好意思地看向祁善,却见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她道,“无妨,我翻墙亦可。”
这语气六分温柔三分无奈,还带着一分淡淡的不舍,叫京辞心中难过极了,她脱口而出道,“不然你就……”
“就快走吧!”陈嬷嬷急忙插话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炯炯地盯着祁善,“快走吧,啊?”
见状,祁善只好留下一句“我明日再来看你”,悻悻地由陈嬷嬷领着走了。
他前脚走,后脚佳乐公主便进了院子,刘管事在前头领路,大声道,“殿下!您急匆匆地出宫!可用午膳没有!”
佳乐公主瞪他一眼,“这话在院子里你已经问过一道了。”
“哦!”刘管事拍拍头,又道,“那您今晚是歇这儿!还是入宫啊!”
佳乐公主离他远了点儿,“本宫不聋,声音小些也听得见!”
“哈哈!是!”
佳乐公主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小跑两步进了屋,见房中再无旁人,边走边道,“阿辞,陈嬷嬷怎么不在屋里照顾你。”
京辞朝佳乐公主伸出手,偷偷冲站在她身后擦汗的刘管事眨了眨眼睛,笑道,“姑姑回来得真快!”
佳乐公主握住她的手,顺势坐在了床边的软凳上,笑道,“还不是你的主意好,诶!”
她微微起身摸了摸身下的软凳,疑惑道,“这凳子怎么还是热的……”
“姑姑!”京辞忙道,“您吃饭没有?”
“吃了。”刘管事凉凉地道。
“那、那皇祖父没说些别的吗?您才从宫里出来,您和我好好讲讲吧!就!那个……我想听。”
“你想听,我说便是了,”佳乐公主重新坐下,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这对心虚得紧的主仆,道,“如此激动做甚?”
“就、就是想听嘛。”京辞撒娇道。
“你啊!”佳乐公主笑着用着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皇祖父为了给你出气,禁了你三皇叔的足,还把师敬琮那个兔崽子废为了庶人,只你大姑姑那不好处罚些。”
她顿了顿,又道,“好在你皇祖父说了,明日早朝他会撤了顺阳候护城军督一职以示惩戒。又命人挑选了许多的珠宝首饰与绫罗绸缎给你,想必等会儿就该到了,还特意吩咐,叫你不必入宫谢恩了。”
京辞点点头,略带得意地道,“我就知道,皇祖父一向疼爱我!”
佳乐公主捏捏她的脸,附议道,“阿辞这么乖,你皇祖父当然疼你了。”
她伸长手抱住了京辞,突地想起方才父皇说要补偿京辞,一定要为她挑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的样子,暗自笑了笑,不再多言。
这边,祁善也回了府,他把缰绳扔给门房,大步进了屋,对匆匆迎来的管家问道,“祖父在吗?”
“国公爷去城外巡视三军了,”管家道,“是有何要紧事吗?我派人请国公爷回来?”
“哦,无妨。”祁善摆摆手,又问道,“我记得府上有一个库房?”
他边走边道,“往年迎战蛮族、山匪的战利品,祖母与母亲的嫁妆,不都在库房里吗?”
“回世子,”管家小跑着道,“这些东西大部分都还在西南,不过府中也有甚多皇上与皇后赏赐的珠宝玩物。”
“那好,”祁善点点头,“你把库房打开,我要进去挑些东西。”
“是,是。”管家急忙应道。
二人又走了一阵,祁善突然停了下来,回头扶住了刹不住脚步的管家,问道,“你在京中待了多久了?”
“回世子,小的自幼被卖入祁家,乃祁家家仆,从前一直待在京中替家主管理京中财产田地。”
“那你成亲了吗?”
“成了,内人正是府内伺候的刘……”
“那就好!”祁善道,“我问你,姑娘家都喜欢什么?”
“啊?”那管家一懵,支支吾吾地道,“姑娘家……多半也就是些衣衫首饰胭脂水粉的吧……”
“那府中有吗?”
“府中都是些男子,皇上皇后赏赐的也是些田地黄金之类的,这女子之物恐是没有。”
“那……,”祁善想了想,“京中你熟悉,去买些回来。你记得,要好的……不不不,要最好的!”
“那……要买多少?”
“越多越好!买回来再仔细挑选过,选出里面最好的来,知道吗?”
“知、知道了。”
“知道了还不快去?”
“是是是!”
那管家领了命即刻便出了府,待到暮色降临,祁闫回来时就见诺大的护国公府中,大大小小的箱子摆满了院子,里面还全是些衣裙珠宝之类的女子之物。
他绕过一个装满了绸缎的大箱子,对正忙着盘点货物的管家招了招手,道,“这是怎么回事?少将军带你们打劫商铺去了?”
那管家抹了抹满头的汗珠,赔笑着道,“国公爷说笑呢,这是世子吩咐,小人方才紧赶慢赶买回来的。”
“世子吩咐?”祁闫左右环视了一圈,问道,“他人呢?”
“回国公爷,世子他……”管家顿了顿,实在不愿意再去回想那副画面,只胡乱答道,“屋里选东珠呢。”
开玩笑,堂堂护国公世子、皇上亲封的骁勇将军,不去练功习武钻研兵法,居然躲到房间里如女子一般地挑选东珠!成何体统!
祁闫推开祁善房门,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原本空荡干净的地上摆满了各色锦盒,里面是比院子里摆着的更加精致华美的珠宝衣裙,屋子中间,祁善背对着门席地而坐,怀里抱着半桶东珠,面前的盒子里还装着许多,只不过要更大些,也更圆润更透亮些。
听到开门的声音祁善也没有回头,他在竹桶里左挑右选好不容易拿起了一颗,又对着烛火仔细翻看,精挑细选了好一阵才把它放进了面前的盒子里。
这一幕着实将祁闫惊得不轻,他扶着门,只觉得脑中犹如万马奔腾狂风过境,猛吸了一口气颤抖着问道,“善……善儿?你、你何时竟有了如此癖好?你!唉——”
说话间,他脑中已经脑补出了祁善身着女装头戴金饰手里还捧着一堆珍珠的模样,当即感到愧对祖先,即将泪如雨下之际就听祁善疑惑道,“什么癖好?这是要送人的。”
这话一出,立刻叫祁闫一颗心安稳了,暗自嘀咕道到,“只要不是你用就好……哎!送人?送什么人?”
“自然是送心上人了!”
身侧,冯柯抱着一个竹桶走了进来,笑道。
他越过祁闫进了屋,将竹桶放到地上,盘腿坐下也如祁善一般挑选起来。
祁闫问道,“心上人?什么心上人?哦!莫非……”
他还未将“林小姐”三字说出来,祁善却已经起了身,他将怀中的竹桶轻轻放下,转身来到祁闫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请祖父移步祠堂,孙子有话要与祖父言说。”
“有什么话这不能说?”祁闫一头雾水地道。
祁善没开口,冯柯连忙起身拥着二人出了门,道,“走吧走吧,祠堂安静,正好说话呢!走吧走吧。”
三人到了祠堂,祁善一撩衣袍挺直了背跪在地上,对身后的冯柯道,“请家法。”
“家法?”祁闫不明所以地道,“咱家何时有家法了?”
祁善面对祖宗牌位,一字一句道,“祁家没有家法,可孙子违逆了母亲遗愿,不得不罚。”
“违逆了什么遗愿?若是犯错,知错就改便好,你何须……莫非!”
祁闫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莫非他真是喜欢女装?
却听祁善道,“这错改不了。”
他侧身对祁闫恭敬一拜,附身低头道,“孙子有了喜欢的人,因此绝不会迎娶林小姐。请祖父做主,替孙子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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