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与江亦白离开时已暮色将至,江夫人强撑着与京辞又说了会儿话,江亦白却再未开口。
陈嬷嬷送完二人回来,扶着下床走了两步道,“殿下是不是太直了些,奴婢瞧着江公子很是伤心的样子。”
“嬷嬷,”京辞摇了摇头,“我既不心悦他,又何必给他希望呢?”
陈嬷嬷知道她一向是有主意的,况既认定了一件事也必不会轻易改变,仔细想了想也道,“是奴婢胡言乱语了,殿下这样极好。”
京辞走到门边,扶着门往外探身瞅了瞅,没有说话。
又过了几日,京晗果然接了林若微一同来凌王府看望京辞,趁着林若微饭后洗漱的空隙,京晗小声道,“三姐姐,玉佩的事我与容宣哥哥说了。”
京辞休养得不错,如今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行走了,她在屋中转了两圈,道,“那容世子怎么说?”
“容宣哥哥吩咐我日后不可再鲁莽行事,”京晗便回答边羞涩一笑,又道,“爬树一类是万万不可为了,他还说,他会帮我找回玉佩的!”
“那便好。”京辞点点头,正想说话便见林若微已经回来了。
她进了屋,在窗下的躺椅上坐下,整了整衣裙道,“出去一趟我竟又想起件事来,这几日外头都在传一件事。”
她抬头望向京辞,又道,“说前几日江夫人带着江公子来看望你,回去后江夫人便一病不起。我隐隐听闻,似乎有人在传是你将江夫人气倒了。”
“胡说八道!”京辞还未开口,京晗先急了,起身蹦到林若微面前,道,“三姐姐如此温柔,舅母也是极为和善的人,怎么会有这种事呢?我怎么不知呢!”
林若微见她真的着急,忙起身拉着她坐下,道,“你别急,先听我说。”
她看看京辞又看看京晗,继续说道,“这也不是最要紧的,只我还听别人说,江夫人带着江公子上门,显然是带着目的的,况如今她竟又病了,旁人便猜测是阿辞不同意这门婚事的缘故。”
“这原也没有什么,”她又道,“只是这江夫人又是你母亲惠王妃的亲嫂嫂,阿辞把她气倒了却仿佛是不尊重惠王妃似的。你们如亲姐妹一般,惠王妃自然是不信的,也定然是不愿意叫这些肮脏话传到你们耳朵里。”
京辞走过去挨着两人坐了下来,就听京晗赌气道,“那你说给我们听作甚?”
林若微一愣,伸手揪了她耳朵笑骂道,“好你个坏京晗!我好心说与你听,怕你们从旁的地方知道了难过,你却如此说我!若有下次,我再不告知你了!”
京晗闻言噗地一声笑起来,忙拉着她的手道,“那是我不对,你原谅了我罢。”
说着她又越过林若微去拉着京辞的手,道,“三姐姐放心,母亲定不会误会你的!”
京辞点了点头,暗自叹了口气微微笑了笑道,“我并不担心这个,前几日江夫人来看我,我确实说了让她伤心的话。”
语罢,她又把那日发生的事告诉了她二人,道,“我与你们交心——我是绝不会嫁给江公子的。既如此,直言拒绝才是正理,若江夫人和四皇婶因此生气,我也绝无怨言。”
她转身望向窗外,目光中隐隐透着些许凄凉,道,“我身为一国公主,婚姻大事原本是做不得主的。可是,但凡有一丝机会,我都想试一试。”
说着,她伸长了手想要去够窗外的树枝,喃喃道,“说不定便成了呢。”
她这副样子,仿佛话本里被人阻挡不能与穷书生相亲相守的富家小姐一般,着实吓到了京晗,她急忙起身过去从被后抱住了京辞,道,“三姐姐说什么呢!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哪里就不能由你做主了呢?皇祖父又最疼你,必定会如你所愿的!”
林若微也道,“是啊,惠王妃瞒着这些事不让你们知道,就是怕你多思多虑。你不喜欢江公子,不嫁便是,京都里有的是好儿郎!诸如闻家二郎,祁世子……”
“快别提善表哥了!”京晗闻言却突然打断她道,“如今善表哥可是京都女子最讨厌人物榜的第一名呢!”
“第一名?”京辞挣开京晗,疑惑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还为何呢?三姐姐你果然许久不出府,竟连消息都不灵通了!”她翻了个白眼,撇撇嘴道,“如今年关将至,各府都在宴请,各府小姐们天天都在赴会,这衣裙首饰总不能天天都一样吧?大家都想穿最新的最好的,可到了那裁缝铺首饰店一问,这满京都的好物竟全送到护国公府去了!”
她双手一摊,道,“你们说,他讨不讨厌?”
京辞和林若微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心道这确实是够讨厌的。
然而京辞脑袋一偏,想起自家库房里那一箱箱从护国公府暗中送来的精致华美的衣裙首饰,便忍不住替他辩解道,“说不得人家是拿来送人的呢?护国公府又无女眷……”
“若这样说便更讨厌了!”
京晗双手插腰,气鼓鼓地道,“舅祖父和善表哥在京都能有几家亲眷呢?若是送人,却连我都没有,实在过分!哼!过分!若不是二哥不知从哪儿得了些锦缎,我竟连新衣服都裁不了了!”
说着,她又跑到旁边笑得跌倒在躺椅上的林若微身边,强行挽住了她的手,笑道,“若微,二哥的锦缎多,给咱们三个都做了新衣服呢!”
“我的也有?”林若微惊讶问道。
“那是自然!二哥还说一向只见你穿素色的衣衫,这次特意给你做了件大红曲金织牡丹纹的,可好看了!”
不料,林若微却连连摆手道,“无功不受禄,这我可不敢要!”
京晗闻言却道,“那怎么行?这可是专门做给你的!”
这话一出,倒叫林若微与京辞都愣住了,林若微忙问道,“什么……什么叫专门做给我的?”
京晗也懵了,心道自己居然能一个坑里摔两次,也忙支支吾吾地道,“我也不知……反正二哥说了,那是专门留给你的!还叫我不准和你抢……”
她这样子,事情倒越说越糊涂了,最后林若微涨红着脸扔下一句“总之我不要!一定不要!”,急匆匆地跑了,京晗见大事不妙,也跟着跑了,只留京辞一人待在房里若有所思。
天快黑时,陈嬷嬷开门进了屋,身后还跟着多日不见的祁善。
京辞正坐在窗前,听到声音回头去看他,就见他慢慢地挪到她面前,将手里的一个宝盒递给了她。
那宝盒光看外面便已极为华丽,颇有两分让人想“买椟还珠”的冲动,在他满怀期待的目光中京辞打开了宝盒——里面是两排排列整齐的珍珠,每一颗都有鸽子蛋那么大,圆润透亮极为好看。
这样的珍珠一颗便价值千金,那宝盒中却有足足十颗,饶是京辞一向得皇上与陈溯喜爱,如此贵重的礼物也是从未见过的,她旋即想到了库房里那一箱箱快要装不下去的衣衫首饰,立马便着急起来。
飞快地把盒子盖上,又塞回了祁善的手中,她急急地道,“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祁善一愣,问道,“为何?”
京辞重复了一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祁善暗自松了口气,又道,“那你是喜欢的吗?”
“什么?”
“你是喜欢这个的吗?我说,你喜不喜欢这个?”
京辞想了想,平心而论道,“这些很好看,我很喜欢,只是我不能……”
“收着吧!”祁善却打断了她,道,“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这些也不算什么。”
他把那宝盒放回京辞手中,顺势大胆地,仿佛不经意间地用自己的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郑重地道,“我说过,我想让你开心,我想给你你真正喜欢的东西。只要你喜欢,即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想摘了给你。”
京辞怔住,殊不知这一句话后来叫她自己记了好多年,那些荒芜的、叫人难以忍耐的岁月里,她心中一直念着的,便是这句话、这个人、这段她最欢喜、最无知的年少时光。
祁善送了珍珠便走了,近日西南颇不太平,他忙着处理各类大小繁杂的事,便连背部的伤都没顾好,好在天气寒冷不至于发炎溃烂。
他一回府便发现祁闫正派人到处找他,连忙赶去祁闫房间,就见祁闫皱着眉头正目光严肃地盯着面前的一分密报。
他行了礼,在祁闫的示意下取了那密报仔细看过,原来是留守西南的副将邵清上报,最近在一次例行巡查中无意抓获了几名蛮族暗探。
在离国地界抓获蛮族暗探其实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几名蛮族暗探的装扮——他们的左耳边都挂着一个黑铃铛。
依蛮族风俗,凡遇国丧,蛮族男子都会以左耳挂黑铃以示哀悼,为期三年。
可如今蛮族族王康健在世,这黑铃却是为何而挂呢?
祁闫道,“蛮族男子不会无缘无故耳挂黑铃,这其中必定有什么我们目前还不得而知的缘故。”
“不错,”祁善点点头,沉思道,“耳挂黑铃是祭奠族王的礼仪,可蛮族族王并未……”
“不一定!”祁闫却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说道。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祁善也逐渐明白了祁闫的想法,他缓缓道,“祖父是怀疑蛮族族王已死吗?”
祁闫点点头,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道,“过往与蛮族交战,蛮族族王都会亲自上场,可这次却只派了两位皇子随军。战败后也并未如往常一样顽固抵抗,反而立即签订了书约,派遣了质子,确实有些反常。”
祁善颔首,突然也想到了一些事,忙道,“如此说来,此次交战中其实也有许多异样之处,”他顿了顿,解释道,“蛮族因何难以剿灭?无非就是因其族人阴险狡诈善用毒物,可此次交战,蛮族几乎是未曾动用一丝奸计,竟仿佛……”
他望向祁闫,见他眼中亦出现了一样的疑惑与惊恐,便继续道,“仿佛是有意要输给咱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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