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诸神录

    
    地洞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历史就像是蒙着一层层面纱的小姑娘，你看到的永远不是完整的真相，哪怕你努力地揭下了全部的面纱，她的脸上可能还画着浓浓的妆。而你永远找不到合适的水能将妆容彻底洗净。
    百年前“曙光”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于巨大多数人来说，就是谜一般的存在。由于“救世主”携带了太大量的能量粒子，“曙光”号飞船在飞出月球绕地球的轨道范围后与地球的联络就被强制中断，人们只能通过Argus Panoptes望远镜观测到飞船的救生舱提前脱离，再结合后来官方公布的建造计划书中推测其中出了个贪生怕死的败类，至于飞船上具体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清楚。
    暗沙环顾四周，微微弓腰，犹如困兽。他脑海中突然涌入的记忆与过去百年间的点滴交织在一起，使得他难以分辨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假，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他看着沉默的夏娃，看着还在思索刚才发生了什么的零月与她的姐姐大人，同类身上那种独特的气息让他倍感威胁，他下定决心，消失在地洞里。
    零月迷糊地看着他离开，却把凯瑟琳留在了这里，回头看向夏娃，眼神中充满了发生了什么，你解释解释的意思。
    姐姐大人冷哼了一声，也消失了。只不过是回到零月体内。
    夏娃看到代表着生命的她消失，才开口道：“他现在需要静一静，等他想清楚了应该会来找我们。永安城的危机暂时也算是解除了，人鱼的据点也被我们捣毁了，我们还有可能多一个盟友。三喜临门，今年可真是开门大吉啊。”
    说着，夏娃走到被敲晕的凯瑟琳身旁，点了点她，开口道：“把她也带回去吧，她是干净的，体内没有监控器。小心看管起来，也别拿人家做研究，等暗沙回来再说，万一他后悔了呢？冒牌货也总比没有强。”
    “嗯。”零月应了一声，看着夏娃面无表情的侧脸，又想到之前姐姐大人近乎粗暴地打断夏娃，她难得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夏娃，之前姐姐大人她......”
    “没事。”夏娃笑着转头看向零月，眼神温柔。“不怪她，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哦。”零月不再追问，由于彼此间神魂可互通的缘故，大家对于一些可以不被察觉的事十分重视，可以说是珍惜。大家虽同出一源，可也不愿一直坦诚相见，某些秘密，别人不想说，最好就别问了。不过，夏娃还有一个问题。与暗沙一样，她也很好奇夏娃的能力，或者说，权柄是什么。
    “啊，这个啊。”出乎夏娃的意料，本来以为这种涉及个人能力的问题会被夏娃搪塞掉，没想到夏娃爽快地开口回答了。“我刚来地球上的时候只有雷电的权柄，后来吞噬了两个本土诞生的伪神，多了一点意识的权柄与财运的权柄。唉，只有那么一小点，毕竟这只是一颗小星球，不可能汇聚太多的权柄，我还不想太早暴露能力，只能用这点小权柄掩盖身份，好烦哦......”
    零月看着还在黯然神伤，感慨自己这些年都一直用意识来掩盖真实能力的夏娃，难得有了点想骂人的冲动......
    这个行为，怎么说呢？贪得无厌有那么点，但还不够全面，总感觉，像是去主人家做客，把人家准备的东西吃光了还嫌不够，转头把主人吞进肚了，还埋怨人家不够自己吃的......
    虽说换成自己好像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却会有点怪怪的......
    算了，不想那些了。零月摇摇头，不再让自己为这件事多费思量。把她带回去交给温树就好了，至于解释就让夏娃去，反正自己又不喜欢说话，动嘴也主要是为了吃东西。
    说到吃的，桌上菜还没吃完呢。蛋糕刚吃了两口就跑过来处理这件事，零月心里其实是有些小别扭的。不只是因为打扰了她享受美食，更是打扰了她难得的休息，难得的能与温树在一起，不用忙什么，只是单纯的在一起享受一下清闲。
    过年都不消停，亏得自己还期待了很久。零月不开心地撇撇嘴，抱起相比于自己十四岁还未发育的身体丰满又高大的凯瑟琳，夏娃也识趣地跑到零月腕上的表里。
    三人消失在地底，随着零月与凯瑟琳的消失，地洞也开始不再牢固，很快就塌陷下来，将人鱼们在此生活的痕迹掩盖。
    温树手里端着饮料，看着桌上那瓶本身目的只是用来装点环境的鲜花，不由得陷入沉思。
    不得不说，生命这个权柄，它不是一点半点的强啊。本来他和零月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呢。咳咳，其实是大部分都是温树说，零月只是偶尔回应几个字，然后继续埋头苦吃，仿佛饿死鬼投胎一般，错过了就再也吃不上了。然后零月猛的一抬头，吓得他手里筷子没掉了。实在是太过去突然了.....然后零月只是简单地交代一下自己要出去一趟，左右看了一圈，就碰了一下桌上那朵花整个人就消失了。
    这个借助生命体瞬移的手段，是不是有点太逆天了？
    温树当然不知道，零月能一次成功，其实有他的一部分功劳。他当时给零月的，可不只是那一块象征身份的玉牌，还有运气的加成。这当然是有他自己的考虑。面对一名掌握空间神出鬼没的刺客，他也不敢说自己就能活下去，这个时候他必须要为永安城找一条退路。因为自己恐怕是无路可退了。
    气运这块原石，温树也算是与它朝夕相伴十数年。对于签订契约一事，他早就不报任何希望了。毕竟永安城中历代养石人也只是养石人，没有一个能再进一步。他也不行。
    或许寒池能有一丝机会，毕竟得到那条小龙的认主，总归是比自己当年天赋强上那么一丢丢。嗯，只强那么一丢丢。
    可自己一旦身死，“气运”能不能到寒池手上都是个问题。它再过虚无缥缈，不着边际，可还是要依托于空间来传递。
    要是对手选择封闭空间呢？
    所以最坏的情况，就是自己身死，“气运”被对手封锁带走，永安城永远失去出现契约者的可能。
    但还有零月。
    虽说有些趁人之危，可无论是出于私心还是公心，他都要得到零月的心，好骗她在他死后替他守护永安城。
    温树有些愧疚，自己这种行径，老牛吃嫩草不说，还玩弄人家感情，实在有些不地道啊。
    本来自己顶多是想着撮合一下她和寒池。毕竟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养石人，就别再像自己这样孤零零的了。
    结果变成这样，唉，算了算了，醉死自己得了。温树仰脖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靠，是果汁。”温树懊恼地把杯子砸在桌子上，借此发泄心中那股无名怒火。
    其实只是对自己太过失望。
    毕竟，永安城已经很多年没有余下的粮食可以酿酒了。
    今年说不定可以，可自己未必能喝上了。
    温树缓缓起身，左右晃动着拉伸筋骨。想太多也没有，不如专注于眼前，既然已经对不起她了，那就对她再好点。
    花瓶中的鲜花娇艳欲滴，片片花瓣竟在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温树瞪大双眼，看着零月的身影瞬间出现在餐桌上，怀里还抱着一个比她大了一圈的女人。
    零月狭长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有些生气地把凯瑟琳扔了出去，自己则小心地踮起脚尖，避免踩到或蹭到桌上的佳肴。
    要是不小心弄脏了，温树不会说她什么，可她自己都会觉得这是天大的浪费啊！
    温树一挥手，一股柔和的气流轻轻拖住凯瑟琳，免得她滚在地上弄得灰头土脸，或是撞得鼻青脸肿。
    温树一头雾水地看着零月，却只见她有些气鼓鼓地咬了一口鸡腿，然后小脸垮了下来。
    “不好吃了，凉了……”她难过的低语道。
    温树哭笑不得地揉揉她的小脑袋。这算什么事，再叫后厨热一下，或者自己就能帮忙啊。
    温树“啪”的打了个响指，一股温暖的气流从他的指尖窜出，迅速包裹住零月手里凉了的鸡腿，将它加热到香气扑鼻的程度。
    零月原本暗淡的眼神再次亮了起来，看着温树仿佛发现了了不得的宝藏。
    不错不错，这个技能就很实用，以后在外行走，就不用顿顿水果蔬菜，还可以提前做好保存，到时候让他加热。她心中暗暗想到。
    如果温树知道零月对他用来加热食物这件事会有如此高的评价，不知会不会气得一口老血喷出来。
    不愧是零月，脑回路果然清奇。
    随着食物再次变得可口，零月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她用腕上的手表轻轻磕了下桌面，夏娃的身影浮现在半空中。
    温树下意识地抬手做防御状，零月说道：“自己人，她会解释的。”说完，她的注意力又全部集中在桌上的美食上了。
    夏娃依旧是一身清凉夏装，一身及其适合去海边玩耍的装扮。要是在平时，温树早就带着寒池吹口哨上前调戏了。可现在？温树可是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没有。虽说他并不是真正的契约者，但好歹还是有些眼力，再加上他也去天空之城游学过，眼前的形象他再熟悉不过了。他脱口而出：：“夏娃？你怎么在这？”
    夏娃眨了眨眼，一脸疑惑地看着温树，从半空中飘落在地，踱着步绕着温树顺时针走了一圈，然后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只放大镜，又逆时针绕着温树走了一圈。脸上表情极其丰富，怀疑，寻觅，恍然，再否定，循环了一轮又一轮。
    温树看着夏娃，脸上表情也很丰富，从无奈到生无可恋，好似自己是个异类，正在被人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呸，什么好似，自己本就是个异类。温树决定不再等待夏娃得出结论，主动开口道：“我是......”
    只是还没等他说出自己的身份，就被夏娃打断。“等一下，再给我五秒钟，就快想起来了，就要到嘴边了......”
    五，四，三，二，一。温树有些憋屈地在心里默数着，等到时间数到，他果断开口，不给夏娃一丝一毫拖延时间的机会。
    “我是温树，之前去过天空之城，现在是永安城城主。”
    “啊！我真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把你的名字说出来了！不开心。嗯？等等，你就是温树，那个掀裙色魔？不对啊，照片上你也没胡子啊，眼角怎么还有疤了？”夏娃的自言自语差点没把温树吓得心脏病都犯了，卧槽你怎么该说不该说的都往外说啊！
    “咳咳，当时年少轻狂，年少轻狂......”温树连忙用眼角余光打量着零月的动静，看到零月不为所动，专心对付美食后才长出一口气。是老子不想剃须吗？一天天连轴转，发型乱了都顾不上了，哪有功夫打理胡子。温树不由得有些淡淡的悲伤，曾经万事不管的日子一去不返了，才知道当时自己是多么的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会去感慨人生与命运。
    “好了，我们赶紧转入正题吧，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温树赶紧转入正题，不给夏娃继续爆他黑料的机会。
    提到这个，夏娃也不再胡闹，把事情经过十分详尽地全说了，自己猜测的部分也没隐瞒。
    温树严肃地看着被零月随手扔下的女人，按夏娃的描述来看，短时间内，这个与永安城有着深仇大恨的女人还杀不得。
    那就先好吃好喝招待着吧，要是真能如她所说，这次的危机不但能平安度过，人类还能多一位可靠的盟友。
    “那我就安排人好好看管她了。”温树对夏娃说到，但眼神还是注意着零月的方向。见零月已经完全把心思放在吃的上了，才有些哭笑不得地将凯瑟琳带走。
    夏娃飘到零月对面坐下，双手拖腮仔细打量着零月很不淑女的吃相，嘴角笑容渐深。
    与自己所猜的没错，你掌握的权柄，也不仅仅是生命啊。
    ———
    三天后，凯瑟琳的房间里突然间多了一名不速之客。
    零月看着面容平静的暗沙，开口道：“怎么说？”
    “我来这里，没有恶意。”暗沙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夏娃从零月的手表中跳出。“那么，一百年前’曙光’号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否给我们讲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