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歪西游

    
    黎明前，两道金光刺破苍穹，从云端落入黄浦江畔。
    看到影影绰绰的高楼大厦和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孙悟空和沙和尚面面相觑，大眼瞪起了小眼。一直听说凡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从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那楼宇盖的这么高，怎么盖上去的？还有路上那灯，一会红的，一会黄的，一会又是绿的，难不成哪个妖怪藏在灯罩里？
    路上跑的方盒子，那是什么玩意？咦，屁股还会喷烟，是红孩儿新倒腾的玩具吗？
    密密麻麻的楼宇间，大街小巷绵延不断。街道两旁的墙上，时不时就会发出一道闪光，弄的跟妖怪突然现身一样。猴子是个急性子，被那光亮闪的烦了，抓起金箍棒就想砸过去。沙和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猴子的胳膊说：“大师兄，打不得啊。我听人说过，那是监控，你打了他，凡人肯定要查的，这样一来，咱俩的身份就露馅了。”
    孙悟空吓了一跳，道：“从这走一趟，就能把咱们拍下来？”
    沙和尚说：“我也不清楚，师弟我脸黑，只要不笑出牙齿，应该拍不到我。”
    孙悟空无言以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牛仔裤，摊了摊手，快步向前走去。反正现在穿的是凡人的衣服，只要不漏真身，谁也想不到自己是斗战胜佛。
    顺着街道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个破旧的小区门外。早餐店里支起了摊子，偶尔有行人过来吃早饭。沙和尚在人间住的久，知道这里卖的是包子和油条。孙猴子嘴巴刁，闻到这些味道就打喷嚏，刚打了两个，众人的眼光马上全部转了过来。
    “那人咋回事，是不是感冒了？”
    “瞧他那样，不像咱小区的人，是不是外来的？”
    “就是，快上报，万一带病毒可咋整？”
    孙悟空耳朵尖，听到这话顿时勃然大怒，正想龇牙咧嘴吓他们一回，突然看到一个瘦瘦弱弱的中年人走过来，冲他摆了摆手。那人长的真磕碜，驼背跛脚，满脸麻子，看上去丑陋之极。孙悟空道行高深，一眼便看出了这便是师傅的元神。那中年人走到孙悟空面前，上上下下看了足足两分钟，才一脸不满的说道：“你这猴头，如何让为师在下界等你整整两百年？”
    孙悟空嘿嘿笑道：“师傅，您都成佛了，失踪一事，大师尊肯定是知道的。他老人家都不急，我急也没用啊。”
    唐僧哼了一声，又跟沙僧打招呼：“悟净，你也来了。”
    沙僧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师傅，您受苦了，徒儿一直栖身流沙河，不知道您在凡间遭罪，真是罪过。”
    唐僧还没接口，吃饭的食客便大声喊道：“哟，老王，这是你家的亲戚啊？哪儿来的，跟居委会报备了吗？注意一点，可别是从国外来的，我说啊，最好去搞个核酸检测，大家伙儿都放心。”
    唐僧老好人一样笑呵呵的回应了一句，带着两个徒弟向小区内走去。沙和尚没听懂，皱着眉头问道：“师傅，你刚才说的什么话？”
    唐僧说：“上海话。”
    沙和尚佩服不已，师傅果然是师傅，就是了不起。走到楼道里，唐僧又得意洋洋的说：“岂止上海话，师傅在人间辗转数载，还学会了洋文呢。悟空啊，当年咱们上西天取经，一路艰险困阻，跋涉十四年之久。你可知道，若是搁在现在，只消订张机票，一天时间就办到了。”
    孙悟空顿时满头黑线。一天时间还挂在嘴边炫耀，老孙当年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我这么有本事，我骄傲了吗？
    走上三楼，唐僧掏出钥匙开了门，一个豆蔻少女迎出来，甜笑着喊了声：“老爸。”跟着又向孙猴子和沙和尚打招呼，说“两位叔叔好”。孙悟空咧着嘴低声道：“悟净，认识这女孩儿吗？”
    沙和尚摇摇头，道：“向来没来过沪上，并不相识。”
    孙悟空道：“这是西梁女国国王的转世之身。”
    沙和尚目瞪口呆，直勾勾的看了一会，嘀咕道：“那师傅，师傅……”
    唐僧支退了女孩儿，带两个徒弟在客厅坐下，道：“徒弟，莫要多想，为师谨守清规，从未破戒。只是此番历经劫难，必须勘破情之一关。况且这女施主极具慧根，是破解四界劫难的关键人物，不能有丝毫闪失。所以为师才舍弃肉身，甘愿轮回到凡间相候。”
    沙和尚傻乎乎的追问道：“啊，不是吧，师傅，我听说您是被妖怪抓走的。”
    唐僧老脸一红，尴尬的道：“悟净，那是在演戏，不必深究。”
    沙和尚好糊弄，孙悟空可是个机灵鬼。元神在凡尘，肉身在他处，对于师傅的修行可是极大隐患。躲在凡尘两百年，师傅都没有上天求救，说明大金鹏王那帮妖魔的实力太过强大，漫天神佛都不敢去招惹了。
    唐僧也知道自己这个大徒弟不好糊弄，急忙转换话题，道：“徒弟啊，你们来凡间一遭，觉得这里的风土人情如何？”
    沙和尚苦哈哈的道：“别提了，凡人真是能闹腾，比大师兄还厉害。师傅你是不知道啊，我那流沙河现在都没法住了。开农家乐的开农家乐，挖河砂的挖河砂，隔三差五就有人去炸鱼，有一回把俺的头发都炸成卷毛了。”
    唐僧满脸震惊：“傻徒儿，你为何不报警？”
    说到这个沙僧更心酸了。“报了，师傅，可是他们管我要身份证啊。我没有，他们差点要把我抓去。”
    唐僧从兜里摸出来一张卡片，正着反着给沙僧看了一遍，道：“徒弟，办了这个，你就可以走遍天下不怕查了。”
    眼看着师傅越扯越不靠谱，孙悟空急了，赶紧插话道：“师傅，师傅，先说正事。当年从灵山把你掳走的妖怪，是不是大金鹏王？你元神出窍投入凡间，跟肉身还有灵感互通么？”
    唐僧眯眼道：“悟空啊，你也是个文化人，怎么问这个没文化的问题呢。为师乃肉身成佛，自然也有法力依附。元神出窍，肉身依然可以遨游四海纵横天界。”
    孙悟空抖了抖嘴唇，两百年不见，这个师傅怎么变得满嘴跑火车了。如果真有您老说的这么能耐，你还会可怜兮兮的在凡间藏身？唐僧似乎也意识到了装那啥遭雷劈，马上话头一转，又接着说道：“不过现在大难将近，是时候找回为师的肉身了。悟空啊，大金鹏王乃佛祖之亲，不可轻易得罪。倘若能和平解决，拿回为师的肉身，看在同在灵山为圣的面子上，就饶他们去吧。”
    孙悟空还没说话，沙和尚急道：“师傅，那我呢？”
    唐僧道：“悟净，你老实忠厚，最好还是留在为师身边，保护我那如花似玉的女儿吧。对了，你面容黢黑，长的太粗犷，还是变个英俊少年好一些。”
    “师傅，相貌乃皮囊……”
    “为师想看的舒服。”
    猴子抓着腮边的猴毛叫道：“师傅，徒弟还不知道妖魔位于何处，如何去找寻你的肉身呢？”
    唐僧双手合十，满脸深沉的念了一句佛号，慢慢的说：“贫僧……也不知道。”
    孙悟空强忍着内心的冲动，才没有摸出金箍棒给他一棍。想想这老师傅在凡间苟且偷生，连个消息都不敢往天上传，也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想到在流沙河遇到的日游神，孙悟空眼珠一转，马上念咒拘来本地的土地爷，皮笑肉不笑的道：“土地老儿，可还认得俺老孙？”
    土地爷在地上转了几个圈，才抬头看见孙悟空，急忙陪笑道：“哎哟，是大圣爷爷啊。大圣爷爷，您唤小神何事啊？”
    孙悟空道：“土地老儿，我问你，我师傅在这凡间住了几时，有没有妖怪前来窥探？”
    土地爷道：“大圣爷爷，小神身份低微，平时又不敢现身，着实没有注意到唐长老在此地修行。至于妖怪嘛，大圣久离人间，可能有所不知，现在的凡人科技发达，武装先进，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会把他们打下来研究一番。不瞒你说，去岁小神碰到一个妖怪，是秋雁修炼成精，身长八尺，法力高强。可落在这人间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大圣您猜猜，后面怎么样了？”
    孙悟空呲嘴道：“去，别跟老孙卖关子，有话快说。”
    土地爷笑嘻嘻的道：“大圣啊，那妖怪被人用弹弓打下来，拿回家烹了吃进肚子啦。人间的官员不认识那是妖怪，说它是野生的保护动物，还准备拿那个凡人问罪呢。”
    孙悟空和沙和尚面面相觑，法力高强的妖怪，怎么会被凡人的弹弓打下来，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土地爷似乎明白二人的疑惑，道：“两位尊神，这年头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凡人那弹弓的弹子上擦了药，任谁也受不了哇。”
    孙悟空点点头，道：“既如此，俺老孙晓得了。对了，那秋雁精是从何处飞来，近年有无其他妖怪途经此地？”
    土地爷道：“秋雁精打天上飞的，小神职司土地，真个儿不清楚。不过闻到那妖风，似乎是从百里之外的崇明岛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