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个仙娥手持宫灯环侍左右,阵仗浩大的队伍停在榣山。
目之所及皆是桐花,铺陈在那轿前。
风仙手中法宝一挥,阵阵香风吹遍榣山,那电母跟随其后弄出一阵金光霞彩,鸟面的雷震子扑腾着,我以为他要表演一个晴天霹雳,却是梵音阵阵。
一通华丽炫目的表演过后,高大的御辇上方才走下来一个人,容貌高贵冷漠,他看我,眼神炽热。
天帝,如此阵仗所谓何来!
他用手抬起我的下巴,语调温柔地道:“我遍寻天下找不着你,若不是今日雷震子看到你在下界显出真身,还不知道要找你多久!”
该来的总要来,再回头看一眼榣山,看一眼赵离离去的方向,我站起来正对着眼前的天帝,需得仰视才能看到他的眼睛,抬起头坦然的看着他。
风不知从何处起,尘沙满天,却是污染不了我雪白的衣裙。
“劳您惦记,民女惶恐,天帝寻我可有吩咐?”
他笑得高深莫测,手抚着我被风吹乱的乌发,“我来寻你做我的天妃,你可欢喜?”
“凡人常说好女不嫁二夫,民女已有婚配,此生只有夫君一个丈夫,离了他,心里断容不下其他的男人,天帝错爱了。”
他笑了一下,并不生气:“你说的夫君,可是那个凡人将军?你们尚未拜堂,况且他已经死了,一个无心的人怎么能活?”
“天帝错了,他能活,因为他有心。”
“哦!他有心?”天帝的语气讥讽嘲弄。
“他有心,有一颗不受权利欲望腐蚀的纯心,有一颗情真意切坚定不移的真心,有一颗仁爱宽容的道心,他!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天帝的脸色突然变得狰狞扭曲,捏着我下巴的手因为用力而指骨发白,片刻后他松了手,淡淡的道:“即便如此你与他尚未拜堂,我既说了要你,便容不得你拒绝,这就跟我回天宫吧!”
风仙上前一步,像怕我跑了。
清影听说我要被带走,死死拉着我的手不放。
我握着她的手对她道:“我没事,你快回去等着你师父,记住我给你的锦囊。”
风仙用手扶着我,看似简单的搀扶,实则用了仙力禁锢着我,我苦笑一声,对她道:“何必如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能逃到何处?”
她扶着我朝那轿辇走去,天帝早已等在其中。
突然一阵热浪,接着我听到“嘭”一声!雷震子后退了一步,怒目看着打了他一掌的清影。
清影这个傻姑娘,眼前的阵仗莫说是她,便是阿狸也无法从这些人手里把我抢回去。
我朝她喊道:“清影,别乱来,别做无谓的牺牲,记着我给你说过的话,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泪眼汪汪的看着我,指尖的凤凰真火欲灭不灭。
天帝却是发现了异样,饶有兴致的道:“哦!凤凰真火?”
我转身对天帝道:“她只是个小精灵,不知从何处学了些驭火术防身,天帝仁德,万望莫要和她计较!”
天帝看我一眼,“能把我的巡天战神一掌击退的防身术?”
我挡在清影面前,从腰间拔出赵离送的匕首对着喉咙道:“天帝若要为难她,便先杀了我吧!”
他看一眼清影的脸,淡淡的道:“白莲仙子莫要着急,我是看这小姑娘有趣罢了,即是个小精怪那便算了,我们走吧!”
我自被带到天宫后便被软禁了起来,有时天帝会来瞧我,偶尔和我说几句话,他似近不得我的身,每次稍有点轻薄的举动,都会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震得连连后退。
第五日,我于夜里半梦之时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眼睛始终睁不开,却能在脑海里清楚的看到一个人,又是她,纤丽的身影逶迤着来,她一出现,铺天盖地的奇花雨点似的落下,充盈耳际的是虔诚的祷词。
那女子站在床边看我,身后一条流光溢彩的尾巴!
我想起来,她按了按我的肩头。
“女娲娘娘,您是来救我的吗?”
她叹了口气:“白莲,再见你却是这般模样,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该答应让你化形!”
此时我虽睁不开眼,却能感知得到她的忧伤,风云变色,草木皆哀。
“女娲娘娘,你知道赵离怎么样了?他还好吗?醒过来了吗?”
无法言说的亲近与信任,就好像我们自来相识,关系不错。
她幽幽叹了口气,道:“你把你的心给了他,或许这样倒能让你们两人早得解脱,我前时方才去看过他,他虽还未醒,却无事,倒是你,这往后,你可如何是好?”
我听得赵离无事,心下高兴,语调轻松的道:“没事没事,不打紧的,我的心早就给了他,如今这样才叫圆满。”
女娲无语,看我笑得呆傻本想责骂,终究没骂,而是又幽幽叹口气,“是呀!如此也好,十万年了,你们二人的劫难也该结束了。”
十万年?什么劫难?我看向她眼神询问,等她诉说前尘为我解惑。
十万年前,我已经被嫁接到元始家的白莲上了吧?世间太久,她不记得,只记得那时仲夏的午后,荷花开了满池,女娲来看我,我已能以一株花的身份和她叙叙旧了。
元始家的花肥不好,十万年前的记忆我快忘干净了,只记得那时盘古一把大斧劈开这方世间,待轻清的那一部分缓缓上升后,他在一方水泽旁发现了还是一株冰莲的我,那时我虽有生命,却无灵魂,就是一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花,后来盘古羽化,他的精神印记便照着我的模样复制了百花,再后来女娲娘娘为我附灵才有了我。
若不是救陆吾,或许我这一生都会以一株冰莲的身份存活在世。
神仙的一生太长,长得每日光影浮沉皆是一个模样,日月不变,霜冷长河后又结束了一年。
我每日头脑发晕,觉着浑身无力,昏昏欲睡的,只想靠着同是莲花的小伙伴们睡一会。
女娲来看我总是愁容满面,幽幽叹气,我自认识她起她都是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心里腹诽她没有见过冬眠的植物,忒没见识了。
那日她来瞧我,还约着原始一道来,二人于回廊之上悄悄磨叽的说了半晌,我有气无力,打了声招呼继续耷拉着花枝睡觉。
隐约觉得冰凉,那元始不知使了个什么术法,只觉我置身的这方水潭从未有一刻像这般舒爽过。
双目空虚,被一片白光盈满,觉得五脏六腑得这水滋养后都变得轻盈起来。
如此过了五万年,我终于得以重新化作人形。
更多的时候却是呆在水里,水里好些,有陆吾同我说话,加上近些年我似感觉身边有一股气息,就像一个人,他总是注视着我,呆在他身边便觉得安心。
这些年我还认识了朋友,皇鸟族的小皇鸟性格活泼,常来找我玩耍,听说她父母早逝,我有心收她做个义女,她却不干,说什么我如此年轻貌美,便是做她妹妹也还嫌我太小了些。
我和她就这个事情争论不止,元始的外门弟子刚好路过,我们拉他过来评理,幸而这孩子懂得孝敬老人,说什么且不论过往,我这般品貌将来就是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后也当得。
天后不能居于人后,为了防止有那一天,如今小皇鸟只得称我姐姐。
时日渐长,我得原始的点化学了些术法,于观微一技用得颇为熟练。
一日我幻化出一朵紫莲静心打坐,于那身后白莲花池的水潭之中探查到一双眼睛,清澈明净,如一汪深潭,只一眼便叫人沉沦其中。
我有七窍心,能通万物语,刚要开口问他是谁,一个人飓风一样一路分花拂柳奔至眼前。
我缓缓睁开眼,见他正痴痴呆呆的看着我,是元始的那个外门弟子。
他搓着手,喃喃不知言语,模样好像很害羞,我一贯照顾晚辈,想他或许有何难处,收了紫莲落在他面前,他忙不迭的后退数步,脸涨得猪肝一个颜色。
问他何事,他声如蚊鸣:“再过一月便是我的生辰,到时不知仙子能否来观礼?我那天有话对你说!”
我知道小孩子一般都喜欢热闹,生辰办得热闹些也是有的,还喜收个小礼物之类,便问他可有什么喜欢的?
他上前一步,红着脸道:“我喜欢,我喜欢……”, 喜欢什么终究没说,只说那日再告诉我便红着脸跑了。
那日之后元始的小徒弟再没来过,只托小皇鸟转给我一方信,说什么:而今才道当时错,心绪凄迷。红泪偷垂,满眼春风百事非休,情知此后来无计,强说欢期。一别如斯,落尽梨花月又西。
我看不懂是何意便没细究,小皇鸟说元始那小徒弟如今已是天帝,天帝让她告诉我,生辰那日不用去了。
这事我也没放在心上,还是日日打坐,也是从那日后我便感知不到那个萦绕我万年的熟悉气息,也再没有见过一双那样清澈的眼睛,即便我寻遍了天上的所有角落也找寻不到。
偶尔还是会见着天帝,但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老跟在我后面仙子仙子唤我的孩童,模样变得威严冷漠,遇到了也只学着别人规矩的喊我神女,如此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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