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灯无风轻轻摇曳了起来,晕黄的光照着灯下的人影影绰绰,显得有些不真实。
温清竹落地无声,但心里知道姜远晗肯定知道她来了。
停在了他身后一丈外的地方,温清竹看了一圈周围,轻声问道:“这里竟然只有皇上一个人。”
姜远晗慢慢的转身,让温清竹意外的是,他的神情异常的平静。
“姐姐,我应该这么叫你对吗?”姜远晗目光幽深,声音不带一点情绪,竟然让温清竹一点都看不透。
他这是想要干什么?
无数的消息在脑海中滚过,温清竹弯唇一笑:“以前皇上的确是这么叫我的,不过我还是不太懂,皇上一个人在这里,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吗?”
不知为何,姜远晗心里浮现一抹怪异,心里笃定面前的温清竹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皇后和傅珏的话,此刻萦绕在心头。
自从姜远成被杀,他和摄政王府的事情就摆到了明面上。
从开始试探,到后来的肆无忌惮。
姜远晗并不想对普通的无辜人动手,可是不对无辜人动手,他完全没有机会。
所以他打破了默契,渐渐的无所不用其极,心里想要杀了温清竹的念头疯狂满膨胀,让他简直喘不过气来。
“姐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杀你,念头竟然如此强烈,我知道我病了,知道有个我想要杀了姐姐,可是有一次他出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姜远晗的眼里露出一丝迷茫,他伸手指着自己的脑袋:“我感觉我好像不是自己了,我不该杀了你,不该的。”
意外终究还是出现了。
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抽出来后,在宫灯的照耀下闪烁着寒光。
温清竹将刀柄转向姜远晗的方向,慢慢的朝他走过去,声音如同幽灵般的蛊惑道:“远晗,你杀了我,杀了我你就会想起一切。”
那天晚上,温清竹和姜远晗商议了很久,但最后催眠的时候,温清竹还是私自加了东西。
在姜远晗看见姜远成的尸体那一刻,杀了温清竹这个念头就如同烙印一样深刻在他脑海中。
将刀柄放在了姜远晗的手里,温清竹将他发颤的手握紧,一字一顿的道:“你其实特别想要杀了我,不要克制,就朝着这里刺进去,以你的功力很轻巧的。”
温清竹将匕首尖头对准了心脏偏下的地方。
低眼看了看手里的匕首,又抬头看了看温清竹平静的眼神,他忽然问道:“你真的会死吗?”
“你试试看就知道。”温清竹没有明面回答他,只需要姜远晗相信她真的死了就好。
姜远晗迷茫的双眼忽然清明起来,笑着后退了一步:“王妃是想要朕杀你,然后让摄政王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温清竹心里一叹,姜远晗果然不好对付,这么快就从她的催眠中醒来。
不过也好,既然他能掌握主动权,那事情要么彻底失败,要么彻底成功。
转身走到旁边的椅子上,温清竹靠在椅子上,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傅烈心里真正想要什么,皇上不是一清二楚吗?”
“朕自然清楚,所以越发不明白王妃的目的。”姜远晗看了看手里的匕首,走动时,闪烁着一层光,好像淬了毒一样。
来到温清竹身边坐下,姜远晗将匕首放在两人之间的小几上。
斜眼看着匕首,温清竹微微皱眉,她的时间可不多,看来兵行险招。
她拿出一个碧绿的小瓷瓶出来,抬眸对姜远晗道:“这里面是断肠散,皇上要是不信,大可以再涂一层。”
“王妃还是不肯说?”姜远晗的语气冷了下来。
温清竹靠着椅子,微微垂眸道:“我说过了,只要皇上杀了我,你的病就会痊愈,你不知道的事情全部都会知道。”
再次抬眼,温清竹见姜远晗迟迟不肯动手,手掌下浮现一根银针,猝不及防的朝着姜远晗的太阳穴而去。
姜远晗纹丝不动,银针也在即将碰到他皮肤前停了下来。
这让温清竹很是挫败的松了手,低头问他:“为什么不反击?”
“你没有杀意。”姜远晗说得很平静。
温清竹自嘲的笑笑,将银针收了起来,转头对姜远晗道:“皇上好好考虑一下,朝堂涌动,会导致天下不稳,何况阮密现在都已经不听皇上的命令,直接去找堂叔的茬了。”
姜远晗敛容回道:“攘外必先安内,朕自己的事情都没解决好,阮密是老臣,动手很有分寸,而且杨松是杨家的傅烈的堂叔,怎么会一无是处。”
都说帝心难测,难道当皇帝的人总是喜欢虚虚实实的。
看了眼桌面上的匕首,温清竹眼眸一沉,动了杀心,伸手要去拿匕首,姜远晗一手挡住,另一只手轻易的拿到了匕首。
机会来了!
温清竹突然说了一句:“我会离开你的。”
在这一瞬间,姜远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双眼瞪大,杀心顿起,将匕首往前一送。
刀刃刺破衣料和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内异常清晰。
心口一痛,温清竹正要松口气,结果身体竟然没有僵住,而是那种生命流逝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抬头对上姜远晗的眸子,他的眼神急剧变化,各种神情在眼前闪过。
鲜血从创口流出来,打湿了月白的衣衫,刺得姜远晗的眼睛发红,脑袋炸裂,整个人都血液凝滞。
眼前的画面告诉自己,他杀了姐姐。
那些被封起来的记忆,在这一刻决堤,倾泻而出。
温清竹想要张嘴说话,可是她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忽然流出来,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感觉。
她要见傅烈最后一面。
温清竹再也站不住,身体往下倒,姜远晗下意识的扶着她跪坐下来。
姐姐靠在他的胳膊上,瞳孔越来越大,苍白的唇在无声的喊着傅烈的名字:未之,未之未之……
碰的一声巨响,殿门被推开,傅烈出现在她眼前,可是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原来自己终究还是要死的。
温清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手无力的滑落。
姜远晗再也控制不住的大喊:“姐姐——”
顷刻间,傅烈出现在温清竹面前,半跪在她面前,推开姜远晗将温清竹抱在自己怀里。
接着拿出一瓶药出来,一口含住,然后喂给温清竹喝下。
外面的傅瑜琳琅匆忙赶了进来,看见这一幕,对视一眼心惊不已。
皇上真的杀了温清竹!
片刻后,温清竹的呼吸还是没有回复,傅烈的目光落在了拔出来的匕首上。
刀刃上沾染着鲜血,此刻格外的刺眼。
外面温明轩带着卫卿霖也赶了过来,看见温清竹的那一刻,温明轩心跳短暂的停了下来。
快步走过去后,温明轩脸色惨白的道:“怎么还没醒?”
傅烈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匕首上涂了毒。”
“什么!”温明轩转头看向姜远晗,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姜远晗的衣领,“你真的杀了阿姐!”
……
天光微亮,皇宫一片寂静,几位重要老臣赶来时,只看到地上残留的血迹,已经神色凝重的傅瑜和琳琅二人。
卫子婴和雷啸几乎同时开口。
“皇上呢?”
“王妃呢?”
雷啸问的是皇上,而卫子婴问的人是温清竹。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忌惮。
站在他们身后的傅宣和裴煜也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天下要乱了。
卫子婴和雷啸很默契让又问傅瑜:“到底怎么回事?”
他脸色还是白的,要不是身边的琳琅牵着他的手,让他感觉到了温度,他可能会觉得自己没有活着。
深吸一口气后,傅瑜转身指着身后的黑红的血迹道:“皇上亲手杀了摄政王妃。”
雷啸拧眉:“不肯能!”
倒是卫子婴盯着那摊血迹问道:“那王妃死了吗?”
“死了。”这话是琳琅说的,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众人把视线移到了她身上,只见她拿出一卷圣旨来:“这是皇上早前留下的,说是他要是没回来,就让太子继位。”
这话一出,大家脸色各异,谁都知道,太子现在在陆家手里。
雷啸很冷静的追问:“皇上呢?被摄政王杀了?”
傅瑜摇头:“没有,他跟着摄政王和裴奕走了,说是要亲眼看着王妃活过来。”
这时候,裴煜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朝傅宣看去,两人又是默契的一眼。
在这安静的时候,卫子婴开口道:“你把昨晚的事情说一遍。”
傅瑜点了头:“王妃来见皇上,是为了给皇上治病,只要皇上杀了王妃就好。原来的计划是死后救回来,但皇上在匕首上涂了毒,和原本王妃涂的毒相冲,摄政王和王妃是准备没用了。
裴奕说有个地方能救王妃,傅烈就跟着他离开,皇上一句话也没说执意跟着走了。还是皇后交代了我们一些事情,让我们通知你们商议对策。”豆豆盒
“皇后也在?”雷啸突然说了句,眼角的余光不善的盯着卫子婴,却见他眉头紧锁。
忽然间,傅瑜面前的四位老臣,两两左右转身站开。
卫子婴和裴煜站在一边,雷啸和傅宣站在一边。
这一幕让傅瑜神色愈发凝重:“几位大人这是要做什么?”
“没什么,卫子婴勾结裴煜,投靠摄政王,狼子野心,企图谋反!”雷啸上来就扣了个谋反的帽子。
他斜眼看了看傅宣,心里还很意外,先前他分明是和裴煜联手的。
卫子婴神色淡然的道:“昭武帝昏庸残暴,谋害忠良,让十万傅家军覆灭,现在又杀了相救他的王妃,这等暴君不值得我卫家效忠!”
这时候裴煜开了口,笑眯眯的看着傅宣道:“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是看不惯卫家得势。”
“我并没有看不惯,而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维护正统。”傅宣和卫子婴一般淡定,随即又拧眉问道,“你竟然选择了傅烈,还真是让我意外。”
裴煜仰头笑了笑,笑容奸诈的道:“我裴煜这一辈子,从没做过任何错误的选择,当年我放弃了纪家的栽培,后来成为一人之下,如今我选择傅烈,那就说明姜家对上傅烈,没有任何胜算。”
皇帝失踪,摄政王离京,摄政王妃被杀,这三条消息被两方人隐藏得死死的。
在文臣还没正面撕破脸前,阮密和杨松已经在洛城外打了起来。
来回拉锯了三个月后,皇帝下令绞杀摄政王。
而摄政王这边,放出皇帝谋害十万傅家军的消息,以铲除暴君为由,一呼百应。
本以为战火会绵延,结果皇帝占据京城,摄政王占据洛城,开始文斗武斗,不断有人伤亡,但都是小面积的,并没有祸及百姓。
只是京城和洛城不免迅速凋敝起来。
外地各处的知府知州得到这样的消息,不禁人心惶惶起来。
陵城,姜德佳接到了绿陶和杨九,以及温清竹和傅烈的两个孩子。
“殿下,两位小郡主就交给你了,我和杨六要去找王妃他们。”绿陶看着姜德佳身后的孩子,跪了下来,眼泪直流。
姜德佳赶紧把她扶起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们的,相信清竹也不会有事,她那么厉害,怎么有事呢。”
“多谢殿下。”绿陶抹干眼泪,迎着心肠,带上杨六离开了这里。
傍晚时分,丫鬟过来通传,说是有人拜访。
姜德佳出去一看,来人竟然是姜远安。
他也没有废话,直接问道:“两个孩子没问题吧?”
“没有,沈家在暗中照拂,无先生也在,另外宁修已经去了定远,看看清竹对陆川是怎么交代的。”
两个人对视一眼,姜远安要走,姜德佳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开口道:“哥哥既然来了,不如看看你的外甥。”
姜德佳回了陵城,生了一个儿子。
这声哥哥,成功让姜远安的背脊一僵。
他还是留下来吃饭了。
吃到一半时,外面有消息送来,说是裴煜派人去定远刺杀太子,被裴芷萱救下。
傅宣那边立刻给裴芷萱和陆川赐婚,叮嘱他们守好边关。
“裴芷萱这是背叛了裴煜?”姜远安一直都有留意京城的情况。
姜德佳忽然轻笑出声:“是啊,她大概真的太喜欢陆川了吧。”
哪怕陆川不喜欢她,裴芷萱也要想尽办法的嫁给陆川。
陆家世代忠良,太子既然在他们那里,陆川定然会保护好。
裴芷萱这么做,应该不止能嫁给陆川,也能让陆川开始接受她了。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裴小姐不愧是裴家人!”
九个月后,齐国西北森林的山脚下。
鹅黄衣衫的女子扶着位红衣女子,边走边劝红衣女子:“清竹,我们还是坐马车吧,你才刚醒来呢!”
红衣女子正是温清竹,只是她的眼神有些怪异,转头看了看身后四个俊朗男子,心里分外疑惑。
最后看了眼自己身后的沉默男子,她的心陡然漏了一拍。
收回视线后,温清竹低声问黄衫女子:“冰凝,他真的是我夫君吗?”
左冰凝无语望天,然后耐着性子解释道:“是的,他叫傅烈,你们还有两个女儿,圆圆和满满。”
温清竹绞尽脑汁的脑汁的想了想,最后十分无奈的道:“我怎么记得我还在温家发烧呢?娘不在,吴姨娘总是想尽办法的要找我和明轩的麻烦。”
左冰凝脚步一顿,身后的四个人也停了下来。
两人齐齐回头,面前的人正是傅烈裴奕,姜远晗和陆策。
温清竹的视线落在傅烈身上,想了很久说道:“你很像我几年救的一个小乞丐。”
傅烈眼神一震,压制住内心的激动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只有十一岁?”
“不是吗?”温清竹小声反问。
她又看向裴奕:“还有你,裴家公子,我父亲很欣赏你,提到过你几次。”
接着转向陆策:“你是陆家的人,隐约听父亲提起过,是陆磊的堂哥对吗?”
最后望着看向姜远晗,眼神里全是陌生,这个沉稳中透着可怜的美少年,居然是当今天子吗?
姜远晗眼神一暗,姐姐的记忆里没有她呢。
傅烈走上上去,忽然问道:“温小姐,是的,那次你救了我之后,我就喜欢了你,一直很喜欢,到现在也是。”
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不禁颤了颤:“以后我会照顾你的,会对你永远好的。”
温清竹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浓烈的感觉,情不自禁的回了句:“好。”
昭武三年五月,昭武帝和摄政王回京,平息了战事。
六月初,摄政王带妻女离京。
六月底,镇国大将军夫妇回京,送太子归朝。
坐在金銮殿上,姜远晗望着殿门外的天空,不禁失神。
不知道姐姐有没有想起他。
“陛下,臣有事起奏,匈奴王请求我大齐出兵,助他西征。”
姜远晗回过神来,神色淡漠的回了句:“准。”
林州一处小镇上街上,温清竹很开心的逛着街。
傅烈抱着大女儿,斜眼睨着身边抱着小女儿的裴奕:“为什么你会在这?”
裴奕轻轻抚摸着满满的后脑勺道:“傅公子这话莫不是怀疑我故意跟上来的?”
傅烈没有是说话,上前去把圆圆给温清竹抱着,然后回头把小女儿抢了回来。
哪知道小女儿居然大哭起来:“叔叔!”
“傅烈啊,满满比较喜欢我呢。”裴奕上前去,忽然看见一个绿色的身影,他下意识的往旁边一躲。
傅烈就哄着小女儿跟了上去:“苗苗,好巧啊。”
闹市中,女孩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中。
裴奕死死咬牙,告诫自己:自己一定要去昆仑再看看!
回到客栈,裴奕意外的发现,薛苗苗居然不在。
温清竹招呼着他过来坐:“苗苗问了你,但是未之说,你不想见苗苗,所以我们没告诉你也在这。”
这话一出,裴奕心里突然一堵,转头离开。
不!温清竹还不知道要多久恢复记忆,他不能浪费自己的时间。
半天后,裴奕拦住了薛苗苗,问她:“我们成婚吧。”
薛苗苗愣了愣,随即摇头:“我见了小环,表姐既然忘记了她的任务,那我就要承担药神谷的责任,所以我觉得去昆仑。”
裴奕瞬间愕然,然后听见薛苗苗问:“你要去的话,我们可以一起?”
“好。”裴奕伸手抱住薛苗苗,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柳树林下,温清竹望着他们相拥,头忽然痛了一下,然后转头看着傅烈问道:“未之,我好想记起来了一点事情,奉国寺的后山,我遇到了重伤的你。”
这一瞬间,傅烈双眼通红,一把抱住温清竹,低声道:“是,你救了我,又再一次救了我。”
温清竹伸手环住傅烈的腰,轻声道:“还好,我遇见了你。”
五年后,洛城客栈。
完全恢复记忆的温清竹神色复杂的看着傅烈:“这天下本来是你的。”
裴煜的选择并没有错,傅烈不只是有实力,而且深得民心。
要不是傅烈他们及时回来,卫子婴杨松以傅烈的名义,差点就成功改朝换代。
傅烈握紧他的手:“江山与你,本王选择你。”
昭武八年,摄政王退位,昭武帝君临天下,至此大齐进入昭武盛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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