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晋大约是在三个小时前得知了许家的情况,这三个小时来几乎没有放下过手机,精神层面上来看,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也没法放下。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何晋不时地抬头看一眼手术有否结束,就见不远处的电梯“叮”声,一个高大身影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冲出来。
直到秦楚离得近了,何晋才敢确认眼前这个浑身被雨水淋湿的狼狈男人就是老板秦楚。
秦楚的目光立刻锁定何晋,语气发紧,“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何晋摇头,正想告诉他手术仍未结束,却发现手术灯已经转为“手术结束”的绿色。
许攸冉被转到了普通病房,秦楚一直守在她床边,紧握住她的右手,眼睛一刻也不眨。
医生表示她目前的状况并不算严重,最严重的部分是腿部创面过大,再加上那块位置接近大动脉,也就使得缝合的过程必须格外小心,所以手术时间久了点。
秦楚松了口气,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直被掐着脖子逐渐呼吸困难,经过极尽的挣扎后终于得以喘息。
过去的一个多小时,是秦楚有记忆以来最崩溃、最灰暗的时刻。
“车祸”两个字连同二叔那虚伪的声音一起在他脑袋里穿梭,从京城回来的路上,秦楚不受控制地脑补各种车祸现场。
心脏猛然抽搐一下,撕扯了秦楚全部的神经和肌肉,胸口闷得快要喘不过气。
那一瞬间,恐惧感让他忽然记起了被遗忘在记忆长河中的画面。
大火、惨叫声……
他以为自己早把这些忘到脑后,以为自己早已不受父母去世的影响,却发现他依然没变,他仍旧和以前一样害怕失去。
一直以来,他都好好护着许攸冉,却直到得知她出事时,秦楚才意识到在许攸冉的事情上,他不想再冒任何风险。
惊魂60分钟让秦楚有些后怕,也让他觉得眼前的一切不真实,哪怕许攸冉此刻就安全地躺在他的视野里,他却依然不敢轻易松手。
病房里很安静,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病床上的沉睡声其实很轻,但却好像和秦楚的听觉达到了同频共振的效果,久违的安心感正在一点一点抚熨去他的兵荒马乱。
当许攸冉醒来时,就发现眼前一片漆黑,一点光线也没有透进视野。
在她出车祸时,她其实有一点意识到自己的思绪正在渐渐流失,所以醒来后的陌生感也让她回忆起了自己方才出了车祸。
正因为这样,她顿时慌了。
“你醒了?”
许攸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手裹得很紧,她循声侧首,“秦楚?”
分明凌晨时分还听她用这样带着睡意的声线说话,只一天不到的功夫,再听到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秦楚鼻头酸涩,如鲠在喉。
“秦楚,是你吗?”
秦楚压下心头所有的不安,带着她的手一起抚上自己的脸颊,“是我。”
“秦楚,我怎么……”她的声线里流露出难得的脆弱和害怕,“怎么看不见了?”
黑暗中许久没有传来回应,却忽然亮起一束光线,驱散了她眼底的不安。
秦楚打开病房里的灯,温声道,“别担心,只是我没开灯而已。”
这个情节算是她闹了笑话,以前的秦楚一定会笑她胆小,可现在的他却没有这么做。
她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秦楚,只觉得陌生。
他的头发湿哒哒地伏低了高度,衣领也是乱的,浅色衬衫上还留有明显的不均匀色块,深色部分是被水作用的结果。
这样的秦楚与那次捕猎场的他有着说不上来的相似,但又有着无法言说的不同。
那次的他也许在外表上更加狼狈,但这次的他却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看上去异常得疲惫,不止是生理意义上的困倦,更显露出精神层面的脆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战,所有的心惊肉跳已让他失去神格,成为了一个会惊会怕的普通人。
“你怎么……弄成这样?”她有些于心不忍地问。
“你还记得都发生了什么吗?”
许攸冉点点头,“我出车祸了。”
话音刚落,脑海里又重新冲出一条差点被她遗漏的信息。
她猛地翻身,掀开被子作势就要离开。
几乎什么都不用她说,秦楚就猜到了她的意图,忙将她控制住,“你哥的事交给我,我会帮你处理好,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即便他这么说,许攸冉也没法完全放心,她有些激动地出声,“我哥到底怎么样了?”
“公司有员工过世了,家属一口咬定他死前跟你哥哥有过一个小时的谈话,现在这件事闹大了,警察只是让你哥过去做个笔录。”
“闹大了?闹得有多大?”
许攸冉立刻嗅出了这件事的关键,“被曝到网上二次发酵了?”
秦楚点头。
闻言,许攸冉身体里那根紧绷着的弦稍稍松了松。
善良如许宁垣,他绝不可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所以许攸冉并不怀疑秦楚所说的话的真实性,相信他只要做了笔录,要不了多久就能出来。
只是虽然许宁垣可以平安无事,但并不代表许氏也同样可以。
这年头负面新闻对一家公司的影响几乎是不可逆的,尤其是这种压榨员工致死的负能量现象有时候还会激起群愤。
许氏的业务本就是以商品出售为主,一旦群愤转变为抵制,届时就算秦楚心甘情愿丢钱打水漂,许氏也不一定能够一直撑下去。
“现在我是什么情况?”许攸冉表情严肃,想要凝神却忽觉脑袋晕眩,“医生怎么说?”
秦楚如实告知她,“你的大腿伤得比较严重,缝了10针,除此之外,你还有轻微的脑震荡反应。”
见她一直低眉做思索状,秦楚替她盖好被子,“你别担心,一切有我。”
她缓缓抬头,眼神不带任何异样情感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见她目光定在一处,秦楚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终于找回了视线的焦距。
许攸冉:“秦楚,你说的一切是指哪些方面?”
秦楚凌晨才去的京城,眼下却守在她病房,再结合他此刻的狼狈,许攸冉自然猜得到在她昏迷期间大概发生了什么事。
这样的关怀已然证明他对她的不同寻常,但她还想要更多的安全感。
因为许宁垣的事必定不是一个偶然。
她这么问,既是想要得到一个准确的解释,同样也是为了让他表明立场,至少让她能够在敌人攻击前有所防备。
“所有方面,你不需要为任何事担心,只要安心待在这里养伤。”
“我哥的事,到底是谁做的?”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是二叔。”
果然跟她想得一样,许攸冉的心一沉,“这就是你说的如果你继续靠近我,他们就会对许家和我动手?”
秦楚看着她,半晌后才点头,“对不起。”
“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如果当初不是你,许氏早就完了。”许攸冉道,“我说这番话只是希望你别再让我置身事外,因为对于你的对手而言,我和我们许家从来都被贴上了你秦楚的标签。”
许攸冉的眼神里满是坚定,上一次她露出这种神情还是为了许家和他谈合作。
事实上,许攸冉在秦楚眼中一直都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怕这个小姑娘在A市名媛圈里没几个人敢惹。
他关注了她很多年,尽管一开始的目的很单纯,又尽管后来变得不那么单纯,他总觉得她还是那个温室中的花朵。
所以他一直护着她,不让她经受外面的风雨摧残,也不让她知晓秦家内斗的全部底细。
有些真相,远比表面看上去得要阴暗得多。
许攸冉并不知道秦楚的复杂心理活动,见他不出声,又继续道,“与其一个人单打独斗,倒不如让我也加入。”
也不知秦楚对她的话听进去了多少,只见他忽然起身。
许攸冉以为他要走,正欲阻止,就见他居高临下定睛看过来,像是在衡量她这个合作方够不够格。
秦楚:“事情有点超出我的控制范围,你确定要在最危险的时候加入?”
许攸冉没有犹豫地点了头。
许攸冉醒来不过半小时,秦楚并未久留,等许母回来才离开。
离开前,他还交代了一个人陪护在病房里,既算是许攸冉的陪护,也可以在许母顾看累了的时候顶上。
许母起初并未注意这人是谁,她满心满目都是自己的女儿安然无恙,握着女儿的手哭了会儿后才注意到病房里的另一个人。
许母与之对视良久,尴尬因子在沉默中骤生。
这个被秦楚派来做陪护的人自然是戚娆,她刚开始倒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直到这会儿察觉到许母古怪的眼神,才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复杂关联。
戚娆假扮的是许母女婿的前女友。
许攸冉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特殊的状况,找了个由头支开许母后,才看向戚娆。
“现在是什么情况,秦楚去做什么了?”
原本这个任务是该由秦楚自己来完成,但临时却好像发生了事,这才匆忙离去,离开前也已经知会过戚娆说出真相。
许攸冉自然看得出来,这件急事估摸着与京城那边有关。
戚娆顿了顿,道,“我是跟秦老爷子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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