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骆冰当然已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赵涛。
赵涛的剑,赵涛的无情,难道真的比欧阳清更可怕?
大理寺现在也是垂垂危矣,活活给欧阳清带偏了,以路长风的机智深沉,老谋深算,也许可以对付天魔。可是包子云呢?
大理寺里,有谁可以对付包子云?
就算天魔已被消灭,留下包子云,迟早总是大理寺和郭子仪的心腹之患!
这次骆冰心里真动了杀机,看来这二三十人是不能留活口。
傍晚,晴。
山上本来百花盛开,傍晚的阳光依旧灿烂,梅常青已经在夕阳下站了很久。
骆冰站在山坡上,面容灿烂因为最后的夕阳正照在他脸上。
赵涛眼睛被夕阳的红光刺得几乎连骆冰的容貌五官都看不太清楚。
这种位置当然是骆冰特地安排的,赵涛也是根本无法选择。他根本看不清骆冰的动作,可是他的每一个动作都逃不过骆冰的眼。
梅常青还是一直在等,等着赵涛带人绕过来,待合围之势已成,方才懒懒道:“几位,这么晚才来啊,等的我腰酸背痛。”
赵涛毫不领情,却是心头愤懑,怒道:“这次,你们别想走了”众人齐刷刷亮出兵刃,高声怒喝,虽只三十来号人,气势却如同千军万马。
骆冰眼看两方人都动了真怒,一旦动起手来,当真要成不死不休之局,忙道:“赵涛,我与你单打独斗我若败了,人头送上,你若败了,便立即让所有人退走,你敢不敢?”
赵涛冷冷道:“今天,我们是来报仇,不是来比武。我们三十一人联手,誓取你二人性命,哪怕只剩得一人,也不会退缩”
梅常青嘿然一笑,手按剑柄,冷冷的哼道:“本来也没准备放过你们。骆冰给了活路,你们不走,那就都死吧。”
右手按剑,身子微侧,双足发力仿佛丹田与大地山脉相连,气度渊凝,那一剑不出则已,一出势必石破天惊,威不可挡。
骆冰心中担忧,大理寺侦缉更不是白给,也知深浅,都退后一步,深自戒备。
梅常青沉声低喝,挥剑斩出。
大理寺侦缉久经沙场,知道这一剑决计接不下,众人脚步旋移,都躲在一旁。梅常青一刀劈空,不待招式变老,立即又一剑横推出去。
大理寺侦缉有几人围攻上来,但只是接了梅常青几招,立即闪退,换上另几人。这些人个个身手敏捷,围定了梅常青,每一次出手都是八人连环而发,八柄剑指定了梅常青,将他团团围住。每个人无论是移步、围敌,还是出招、防守,都是迅疾无比,每一柄剑都指定梅常青要害。
骆冰放眼看去,梅常青头、喉、胸、腹、腰、背、肋、腿都在对方剑指下。然而旁的人不断移动,调整位置,但直面梅常青的八人除了衣衫在风中飘动外,身子竟是没有丝毫动弹。
八柄剑寒光闪闪,纹丝不动,但梅常青四肢百骸只要稍露破绽,立即便有剑尖刺了过来,实在是蕴藏了无限的杀机。梅常青剑法辛辣狠毒,无甚花哨,每一剑都劈在要紧地方,若是平常时候面对旗鼓相当的高手,招招致命,自有厉害之处,可对方是八人连环进击,梅常青剑招少了变化,立感捉襟见肘,只能凭借浑厚内力压服对方。
梅常青每一剑都携浑身之力,引得风声大起,满地沙尘四扬,但对方八人招式凝然,不攻而攻,不守自守,一旦梅常青要凭借浑厚内力破阵而出,立即便换人进阵,不给梅常青分毫可趁之机。
梅常青越打越是气垒,一身武功却是发挥不出来,忍不住叫道:“骆冰,你还在那站着,还不出手?看着老子死?”
骆冰叹了口气,缓缓拔出长剑,脚步一错,挥剑击出。正所谓旁观者清,骆冰望了许久,阵法强弱之处早已了然于胸,这一剑出手,既不迅速,也没带多少内力,但那八人剑阵受扰,立时一乱。
赵涛大喝道:“稳住,稳住后排人跟上,不要留下空隙”
可骆冰蓄势而发,岂会给对方缓出手的余地?
梅常青刀上真气如虹,压的刑部密探连连后退,骆冰剑法巧妙,将来支援的人都远远隔开了。
说到阵法绵密,配合紧凑,骆冰、梅常青二人自然无法与刑部密探相提并论,但两人交情深厚,早已心有灵犀,联手起来,连眼神都不必,变招时候当真是熟极而流,渐渐又占了上风。
骆冰不愿多伤人命,出手留有分寸,每一招都稳稳护住了自己和梅常青,将来援者远远隔开,却没伤了一人。
但梅常青将体内雄强无比的内力散发出来,剑挥掌拍之下,大树也好,山石也罢,俱都纷纷碎裂,与他正面相抗的八人额头见汗,迭遇险招。然而骆冰不忍大理寺侦缉伤损,一旦有人难以抵挡,立即便剑法放松,增大梅常青压力。
再过百招,骆冰对大理寺的剑阵已了然于胸。
梅常青的剑法对骆冰来说更加熟悉不过,可说全盘都落在骆冰掌控中。哪方形势艰难,骆冰便偏向哪边,有时甚至于格挡梅常青兵刃救人。
只是大理寺侦缉各个咬牙切齿,一出手就倾尽全力,而梅常青看出骆冰意图,也不恼怒,只是出手时故意留了气力。
此消彼长,梅常青始终气息悠长,神完气足,但直面梅常青的八人却都已是气喘吁吁。
骆冰要应对二十多人回环攻击,虽然他参透阵法,但以寡敌众,渐渐也疲累下来。赵涛颇有指挥之才,阵法不断变幻,虽然突不破骆冰的守御圈子,却让他大为耗神。
众人不自知,骆冰介于两方之间的两百招时间,梅常青与大理寺侦缉的强弱对比已发生了巨大变化,骆冰耗神耗力,难以阻挡双方争斗,其实对大理寺侦缉大大不利。
梅常青横剑一推,劲风扑面而来。这一剑突然而发,剑势猛烈,骆冰尚且措手不及,更别说这些筋疲力尽的大理寺侦缉了。猝不及防下,立刻伤了三人。
梅常青蛰伏已久,好不容易觅到了机会,一旦出手,便不会只有一招。
他用剑鞘重重磕开了骆冰的剑锋,双脚一顿,如入云神龙,高高跃起,凌厉刀气当头劈下。
赵涛看出形势危殆,带着两人,拔剑硬接。但听得“当”一声巨响,众人几乎要掩耳疾走,却见赵涛及身旁两人重重坠在地上,口喷鲜血,人事不高官剑也断成两截。
梅常青一口真气用尽,稍一落地,复又跃起,远远避开了骆冰,身形当真是矫若游龙,惊若翩鸿,一剑又斩伤两人。若不是骆冰匆忙赶来,刺向梅常青后心,以围魏救赵之法逼他收刀,只怕这两人都已被劈作两半了。
若是单看剑法和身法,骆冰和梅常青还有不小差距,只见梅常青如穿花蝴蝶,只避骆冰,对大理寺侦缉攻来的招式理也不理,左一刀右一刀,不管每一刀是否中敌,立即跃走。
有时梅常青露出破绽,骆冰却也不敢当真出手伤他。梅常青此刻已不在阵法控制中,信手出剑,转瞬已伤了许多人。
骆冰大叫道:“手下留情”梅常青微微冷笑,身形倏地一闪,失了踪迹,只见一缕剑光在半空中飘忽而过,血花四溅,“啊”一声惨叫,一名大理寺侦缉魁梧汉子软软倒在地上。
手中剑早已看的卷了口,梅常青脚尖一挑,一把刀已已撰到了手中。
“唰”一刀得手,梅常青单刀飘然一横,又从一名蓝衣壮汉喉间掠过,带起一溜鲜血,刀锋不止,划过一个怪异的弧线,向骆冰落去。“铮”的一声,金铁交鸣,骆冰晃了一晃,后退半步,再看那地上的蓝衣人,却已经气绝了。
骆冰勃然大怒,叫道:“梅常青,这么多人干什么,你怎么像厉毋宁年轻一样,人称血剑?”
“血剑又如何,这帮人畏威不畏德,杀杀就知道痛了?”梅常青一声沉喝,一招“天罗地网”应手而出。这一招狠毒绝伦,涵盖八方,一刀划了个半圆,斩向骆冰。骆冰神色凝重,引了个剑诀,护住全身,但梅常青全没想着伤害骆冰,见他运剑护身,刀锋一转,血光陡现,眨眼间,又伤了两人。
骆冰大声怒叱,长剑疾出,分刺梅常青三处大穴。这三剑又快又沉,极是厉害,以梅常青之能也不敢大意,回刀一圈,挡下三剑,借着剑上的力道,鬼魅般移到一名大理寺侦缉身边,一刀将他砍倒在地,顺手一脚踢飞。
骆冰忿怒至极,飞身追上前去,手中剑光霍霍,直奔梅常青要害。梅常青回身,与他拆了四五招,其间两度反手,又伤二人。
人说“擒贼先擒王”,梅常青却是反其道而行之。他没有半分杀伤骆冰的念头,而骆冰武功也高出其他人甚多,故而与骆冰交手时,并未用全力,最凌厉的招式全部落在其他人身上。
大理寺侦缉都是硬气之人,当此困境也不肯退缩,梅常青在人群中穿插,骆冰始终追之不上,有时高呼出梅常青落脚之处,可大理寺侦缉不肯承他情,全然不搭理。
不多时,大理寺侦缉已经是人人带伤。
梅常青下手狠辣,丝毫不亚于厉毋宁当年,更是不少人血如泉涌,受伤着实不清,却依旧狂呼酣战。
骆冰连连阻止梅常青,但大理寺侦缉中不少人神智已不大清楚,敌友不分,梅常青身法飘忽,难以寻找,骆冰俨然便成众矢之的,每动一步就不时有长剑刺了过来。
梅常青脚下生风,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看见一人出剑去攻骆冰,正是良机,猛然绕后,举刀劈下。
骆冰眼看这一刀下去,那人立即便要被斩成两段,赶忙横剑交上,仓促间提不起十成真力,右手虎口一阵剧痛,长剑几乎脱手飞去。
骆冰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握紧了长剑,但背后又是一剑刺来。
骆冰躲闪不及,匆忙前跃,但背心一凉,随即疼痛传来,看来也是受伤了。若不是梅常青再挥一刀,帮骆冰解了围攻之势,只怕他还要再受重创。
如此一来,饶是骆冰再顾念往日交情,此刻也动了真火:“一群蠢货,狗咬吕洞宾,自寻死路。”
提速窜出去,脱离了人群,还剑入鞘,跃上一棵大树,冷眼旁观,心道:“看你们打成什么样。”
少了骆冰援手,形势立即扭转。梅常青一刀刀劈下,直有天崩地裂之威,而大理寺侦缉大多疲敝,实在难以抵挡。大理寺侦缉威名赫赫,但真正厉害的在于调查办案,并非正面交手,如今冷弃、路长风、欧阳清、文星四大高手全都不在,三十来号人又被骆冰磨了锐气,登时大落下风。
梅常青连声呼喝,刀刀厉害,转眼又砍倒两人。赵涛抱了必死之心,拿起半截长剑,大喝一声,直向梅常青冲去。
梅常青刀身翻转,在赵涛身上划了一道口子,皮肉翻卷,惨不忍睹。赵涛悍不畏死,半步也不肯退,反手长剑攒动,将梅常青袖子割下一截。只是他自己胸口也被印了一掌,口中狂喷鲜血。赵涛厉声叫道:“所有人都走,报仇之事,从长计议”
众人大惊失色,不少人又围了上来,想要救下赵涛。赵涛霎时间连遭重创,剑法已经散乱,面容狰狞,但死死缠住梅常青,没有丝毫后退,高声叫道:“大理寺侦缉听令立即退去,违者,斩”
梅常青冷笑道:“斩?让我来帮你斩了吧。今天这些人,一个也别想走。”缓缓吸了口气,手中单刀瞬间似变为无穷鬼影,层层叠叠,不留半点缝隙,笼罩了赵涛四肢百骸,凌然劈落。
赵涛只见影影绰绰,不知有多少刀光砍了过来,似乎每一刀都是虚招,又似乎每一招都是实招,难以分辨,而刀锋离自己尚有尺余,刀气森森,已逼得他呼吸不畅,寒毛倒数,心一横,也不打算抵挡,手腕送剑,要和梅常青拼个两败俱伤。
大理寺侦缉众人想走又是不忍,赵涛和梅常青战得激烈,一时插不上手,便都围观在旁。待见赵涛这搏命一击,众人不由屏息噤声,万分紧张。
赵涛出剑,是聚集内力,拼死向前,不管梅常青什么招式,任由白刃加身,也要伤了对方。这是生死之法,一旦使到这样的招式,结果多半是两人都受重伤。
大理寺侦缉眼看场上,掌上都开始冒出冷汗,只盼梅常青能在这一击下受创,而后再围攻取他性命。
只有骆冰远远看着,忍不住摇摇头,叹了口气。
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随即血光四溅,众人望去,只见梅常青完好无损,但赵涛手中半截断剑已经只剩下一个剑柄,精钢所铸的剑刃竟已被梅常青的内力震为无数碎片。
赵涛肩头一道巨大伤痕,皮肉尽裂,露出了森森白骨,甚是可怖。
梅常青却也未在下死手,杀机渐渐褪去留了点活口。
大理寺侦缉望得骇然,骆冰却也“咦”了一声,心道:“梅常青这一刀下去,杀赵涛易如反掌,何以只是让他受伤,连条手臂都没能砍下?”
梅常青心中也是暗暗惊异。刚才这一刀落下时候,他分明感到背后一阵凉气,叫他忍不住收手。那种感觉,似乎是少年时候被野狼盯上的时候,一股寒意从心底直窜上来。
梅常青皱了皱眉,回头一瞥,没见到一人,心道:“难道是连遭大战,精神太紧张了?”也顾不了许多,挥刀再度砍下。
这一刀却没有全力而出,以防有人偷袭时变招防身。骆冰看了他这一刀,也知他留后手,不由心头暗奇:“梅常青怕了什么?现在还有人能伤他吗?”
单刀落下忽然一柄脱了鞘的长剑,不知从何飞了过来。
只见一棵径尺宽的大柏树,剑刃竟拦腰而过,大树居中折断,半截树从空中直坠下来,重重摔在地上,一时间飞沙走石,尘土四溅。剑势不止,直飞梅常青颈部。
梅常青回刀抵挡,“啪”一声,长剑被震到了树林里,直插在一棵苍天大树上。大理寺侦缉众人尽皆动容,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梅常青出刀力量何等雄浑,往往三五人都接不下他一刀。
适才赵涛拼死出手,剑刃也被震得粉碎,但这剑从远处飞来,破风穿树,不但迫得梅常青回刀自救,剑锋竟还没损了半点,这份能耐,岂不有如天人?
骆冰虽然惊了惊,但他料得那剑必定不是凡品,能不折断,并非是因为掷剑者内力所致,倒也没有多少骇异。抬眼望去,那剑插在不远处,兀自微微摇晃。剑上歪歪扭扭划着些符号,似乎是四个篆体字。
骆冰本不识篆文,但这剑上的四个字却是认得清清楚楚,一时间又惊又喜,几乎大喊出声。
四个字是:“欧冶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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