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磊落行

113、群聚北疆

    
    却说那楚秋水爬山涉水,千里迢迢,终于到了西域白驼山,靠近北疆地界。
    只是他四处打听,全找不到骆冰的线索,历毋宁也是毫无音讯,只能暗自着急。他每日都在北疆城里闲逛,只是听不懂别人言语,倍觉无聊。
    这一日上,楚秋水找了间靠窗的座位,点了些水果烤肉,以及一壶上好的葡萄酒,便慢慢自斟自饮起来。
    正喝得无趣,忽见一名剑眉朗木、修长的汉子从窗下路过。
    楚秋水这些日子看多了北方人,见那人打扮举止有异,穿着虽然接近本地,实是中原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一下,顿时认出,那人竟然是梅常青。
    楚秋水吃了一惊,心道:“梅常青怎么会到这里来的?莫非和骆冰有关?”想到这里,再没心思吃食,慌忙下了楼,远远跟着梅常青。
    楚秋水虽不是盯梢的行家,但身法高唐,在街上也不会被人发现。
    隐隐跟着梅常青,却看梅常青也在四处探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楚秋水心里一沉:“梅常青在北疆能认识什么人?多半是来找骆冰的。糟糕,我孤身一人,如何去杀骆冰?”
    绕过几个街区,梅常青站在了街中心,便不再继续走下去了,想来此地便是两人相约之地。楚秋水猜测骆冰就在左近,赶忙藏到角落,偷偷窥看。
    远处一人穿着中土服侍,走路却是昂首挺胸,走了过来。楚秋水见那人打扮,本已料定他是骆冰,可模模糊糊看来,轮廓却不大一样。待走得近了,楚秋水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形似梅常青却显得有些消沉,也是一脸剑眉星目,却是一脸的忧伤。
    他胡子拉碴,眉眼低垂,眼中全无神采,越看越不像武学高手,倒似乎是个落拓江湖客。
    楚秋水大为惊奇,更加不敢现身,只是看着两人。
    那形似颓废的梅常青眯着眼睛,指了指墙角,冷冷道:“大爷正奇怪,是什么鸟人冒用老子记号,在火山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召集原来的崆峒弟兄。没想到,你竟然把老子的样貌都学去了。我想想,你是宫七吧?”
    另一个梅常青似乎怔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道:“好一个梅常青,居然一眼就猜出了我身份。”
    梅常青漠然道:“能易容的如此神似的人不在少数,但北疆没有我的人,你在这里到处做记号,只能引来骆冰。既然你扮成我的样子,那自然是要暗算骆冰了。有这个本事的人,又有这等易容术,我再猜不到你身份,岂不愚蠢?”
    宫七先生笑着点点头,道:“你不应该是在神都享福的吗?怎么跑到北疆来了?”
    梅常青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随即恢复平静:“我已懒得在这险恶江湖翻滚了,如今挂怀的,仅骆冰一人。好吧,今天在这里除掉你,也算除害了。”
    精光一闪,长剑已经掣出。宫七先生也是拔出刀来,但目光游离,心知如何也不是梅长青对手,显然是要逃跑了。
    楚秋水行走江湖时间尚短,不知这宫七先生是何人物。但听两人对答,既然宫七先生是要暗算骆冰,那自然也算是自己半个朋友了。
    眼看两人气势,梅常青气定神闲,宫七先生却眼珠乱转,显然在计算逃跑路线,虽然没有动手,但高下已经分出了。
    楚秋水心道:“听起来,这两个人都不知道骆冰所在。我若借此机会,杀了梅常青,日后再去杀骆冰的时候,便少了一人掣肘。”想到此,便即走出,道:“宫七先生先生,请稍稍让开如何?待我来会会这梅常青。”
    梅常青和宫七先生拔刀相向,街上一时大乱,行人都慌忙逃窜了。两人忽听汉话,都是一惊,回头看去,见到楚秋水时,不由得吃惊更甚。
    梅常青皱眉道:“楚少侠,无端端地,何必来招惹我?”
    楚秋水冷然道:“梅常青,你敢不敢应战?”
    梅常青冷笑片刻,道:“我还有事要办,今天没功夫和你厮杀。改日,我一定要好好会会你这所谓逍遥传人”。
    楚秋水寒声道:“何必改日?不如现在就来比试一番”。
    梅常青摇了摇头。
    武林中人,最爱面子,若是别人邀战,断无逃离的道理,否则传扬出去,岂非颜面尽失?
    楚秋水没料到梅常青居然说走就走,正要施展轻功追过去,却听宫七先生道:“楚兄,且慢。”
    楚秋水不知宫七先生真实容貌,也不知他年龄,听那句“楚兄”,似乎是个年轻人,但也不敢确定,便道:“不敢。敢问一句,先生可否取下面具,让在下一睹尊容?”
    宫七先生点点头,便摘下人皮面具,又用袖子擦抹了脸。楚秋水见他果然是个样貌挺好的年轻公子,心中顿生亲近,便道:“先生可是在天魔手下办事吗?”
    宫七先生道:“不错。此处非是说话之地,你随我来。”拉着楚秋水,便往城外走去。
    火山内的绿洲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却说欧阳清身在半空,不断坠下,想来命不久矣。他朦胧间看见小月被扔上山,又想到老番僧暴跳如雷的表情,心中反而窃喜。
    忽见一个黑影从山头闪过,竟如一道黑色闪电一般,却正劈向自己。欧阳清心道:“那又是什么鬼怪?难道是接我入地狱的牛头马面?”猛觉腰上一阵剧痛,自己竟被那影子抱起,横空直飞过去。
    只觉山石飞快冲来,欧阳清被那鬼影紧紧挟着,浑身伤口都是痛不可当。忽然身子一震,竟已落在了实地上。欧阳清一时未曾反应过来,四下探看,陡然发现自己竟然就在那片高原上,心中顿时狂喜:“我没死?”
    再抬头一看,自己原来是躺在一人怀里。欧阳清往那人一看,只见他身披月氏盔甲,一身都是凝固的鲜血,透着股腥臭气味,居然是先前的月氏士兵那人面色淡漠,脸上无喜无悲,只是冷冷看着欧阳清。
    欧阳清看了一眼对面山头,心中顿时骇然:“这人竟能飞跃峡谷,将落在半空中的我救起,武功何等惊人?我之前还以为他不过尔尔,现在看,至少就轻功而言,绝不在我之下。他是什么来头?”
    士兵点了欧阳清身上几处穴道,替他止血,接着又运用内力为他疗伤。欧阳清毕竟身体强健,那人稍稍施以手段,精力便迅速复苏了。
    士兵嘶声道:“我问你一件事,请你如实相告。”
    欧阳清知道对方说得客气,其实自己命悬人手,哪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便叹息道:“你问吧。”
    士兵沉声道:“我有一个大仇人,听说来了西域。他双腿都瘫痪了,还坐着轮椅,不知道你见过没?”
    欧阳清心中一跳:“坐着轮椅,莫非是天魔?”当即道:“我见过。他就在唐军阵营里,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坐轮椅了。”
    士兵皱眉道:“唐军阵营?现在他双腿已经好了?你说的人是否断了一条胳膊?”
    欧阳清怔了怔,摇头道:“没有,他四肢健全。”
    说到此,忽然又想起,天魔曾斩断路长风一条胳膊,心中顿时恍然:“原来如此他说的大仇人,居然是路长风。不错,路长风在中原武林杀伤甚众,结了不少仇家,有人千里迢迢来报仇也是正常。只是以此人武功,何须等到路长风残废?当日若他和历毋宁联手,加上诸多英豪,路长风非死不可。”
    心中转过许多念头,忽听那人道:“你看山下。”
    欧阳清站起身,往山下看去,只见一名少女满面悲容,已被老番僧抓在马背上,竟然便是小月他心中“嗡”的一声,忍不住惊叫道:“怎会这样?好不容易才救她脱险,怎么又……”
    士兵冷冷道:“我要杀光下面那些人也不难,可是要保小月无伤,那可就不容易了。今天,我再放过你,因为救小月,我还需要你帮忙。只是请你想清楚,出卖你的人,值不值得你为他卖命。”说了这话,再不理欧阳清,扭头便走。
    欧阳清茫然看着山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沉思良久,终于打定主意,死死跟住了那些番僧,寻机会出手。那士兵为他疗伤,如今内力已恢复不少,虽然并无把握战胜老番僧,但要远远跟着不被发现,那也容易。
    宫七先生带着楚秋水,在城郊树林里转了几个圈子。楚秋水见越走越是隐蔽,心中忽然生出了警兆:“他带我来此,莫非是想算计我?”但自己武功高过宫七先生不少,倒也无谓担心。
    宫七先生走到林子深处,道:“历毋宁让你在此等他,你且稍稍等候。”
    楚秋水惊道:“你……你怎会认识历毋宁的?”当日历毋宁曾为路长风作证,可说楚秋水与他都为此事,与天魔做对了。如今宫七先生乍然提到历毋宁,不免叫他惊疑。
    宫七先生知他心意,笑道:“历毋宁曾被骆冰阴谋算计,误为奸人作证,至今为此事后悔。如今他与天魔已冰释前嫌,虽不肯投入天魔麾下,但也不再为敌。”
    楚秋水一来对骆冰深深憎恨,二来也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盼天魔武功大成后能救治楚秋烟,对天魔早有修好之念,闻言当即笑着点头。
    宫七先生道:“我扮成梅常青,就是为了暗杀骆冰,如今既然计策失败,我也不便久留,这就回去向天魔大人复命。”
    楚秋水点了点头,道:“我与骆冰早有战约,可他借机一拖再拖。此次在北疆,我一定要手刃此人,请先生代为转告天魔。”
    宫七先生微笑道:“那就劳烦楚兄了。在下告辞”说着便离去了,脚步轻快,看来心情颇为愉悦。
    楚秋水在林子里等了良久,仍是不见历毋宁踪影,不禁有些焦急。他拔出剑来,缓缓使出一路太极剑法,预想与骆冰放对时的套路。
    忽听一人朗声道:“圆转如意,周行不怠,果然颇得逍遥真传。好剑法”
    楚秋水一回头,正是历毋宁到了。
    在楚秋水心目中,历毋宁早已是他的朋友,他两度以为历毋宁丧命,今天终于重见,当真有不胜之喜,笑着迎上道:“历兄,终于等来了你。”
    历毋宁微微一笑,道:“今天来找你,当然是有重要信息要告诉你。如今月氏大军就在火山外,骆冰若来了西域,又不在北疆城中,或许就隐身在此。当然,这只是猜测,我尚不确定。不如我们先在城里找找,若是无所获,再去火山外一探究竟?”
    楚秋水奇道:“月氏军?此地是北方国境,月氏部队,何以能深入?难道两国开战了?”
    历毋宁摇头道:“你不知道。火焰山外都是茫茫沙漠,虽然是北方国境,但毫无人烟,北方也不会在此地设防。月氏军调动到此,必有图谋,但只要不翻越火山,便不能威胁到北疆,北方想来也不会在意。”
    欧阳清远远跟着老番僧一行人,一路探看。那些人似乎得了号令,倒也不敢对小月太无礼,让欧阳清略略放心。
    一路走向火山外围,天气渐渐炙烤,众番僧走不多远便要歇息喝水。欧阳清也是口干舌燥,但眼见那些人竟不给小月点滴之水,不禁心中大怒。只是他们防守甚严,一时间没有下手机会。
    再往外走,渐渐有了岗哨。不时有士兵拦路。那老番僧看来地位甚高,也不出示令牌,回答切口,只是大刺刺就过了去。
    众士兵看了他,则弯腰躬身,毕恭毕敬道:“参见国师”全不敢阻拦。
    欧阳清自忖,要摸过这岗容易,但怕只怕月氏军在此设有暗哨,到时候不免打草惊蛇,迟疑片刻,还是留在了山上。
    火山虽然炎热,但在此隐藏,山下形势可尽收眼底。
    正自寻找个隐蔽之地,忽听有脚步声行来。欧阳清心中一凛,连忙贴身在一块大石旁,静等那人。
    脚步声沙沙,转眼已到大石边上。欧阳清吸一口气,猛然跃出,一掌拍了出去。此刻他手无兵刃,但内力已渐渐复原,这一掌威力着实不差。
    匆忙间看不见对方容貌,欧阳清陡觉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压过来,立即被震退几步,心中不由骇然:“这人武功好高”抬头看去,那人双手护在胸前,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两人对望一眼,都吃了一惊,齐声叫道:“是你?”原来那人竟是楚秋水。
    楚秋水与历毋宁分工,历毋宁搜索北疆城,他则去火山外月氏军一探究竟。到此地,猛然被人偷袭,却看见了欧阳清。
    两人几番动手,可说已结下了梁子。但是当日之事是为了给路长风作证,如今历毋宁都自承是被骆冰所欺,自己所做,自然也荒唐得紧了。
    楚秋水不知欧阳清有伤在身,虽觉那一掌威力平平,但仍是不敢小觑,深自戒备。
    欧阳清想起楚秋烟尚需天魔救治,心中略微平定,沉声道:“楚兄,你千里迢迢来到北疆,可是有什么大事吗?”
    楚秋水应道:“我是来杀骆冰的。”
    欧阳清点点头,道:“如此说来,我们可算是志同道合了。”想着,忽然脸上露出狂喜之色,深深一揖,道:“楚兄,有一件事,求你出手相助,还请你千万莫要推辞。”
    楚秋水自从与骆冰结仇后,自觉多次与天魔一行人动手,甚是不当,心怀愧疚,闻听此言,也点头道:“欧阳兄尽管说,只要能用得上在下,在下必定戮力相助。”
    欧阳清见楚秋水说话谦恭,知道他为了楚秋烟的事有求于天魔,顿时心中大喜,道:“在下一位心上女子被月氏军当做公主抓走了,希望楚兄帮忙解救。”
    楚秋水见下头茫茫多的月氏军,忍不住皱眉道:“这么多人……欧阳兄有何计策?”
    欧阳清沉声道:“如今我受了伤,武功大减,正面强攻是不成的了,说不定还会反而伤害了小月。请你从山坡下去,绕个圈,从背后袭击月氏军,吸引对方注意,我再想办法从正面偷偷摸进去,救了人就走。我们在北疆会合。”
    楚秋水点头道:“可行。我这就去办。”
    欧阳清拉住他,道:“寻常士卒,凭楚兄的武功,也不用放在眼里。但是有一名月氏士兵,武功绝高,浑不在你我之下,若是在乱军中遇上此人,千万避开,不要硬敌,否则凶险不堪。”
    楚秋水奇道:“月氏军中,焉有如此人物?”
    欧阳清摇头道:“我也不知他来历。但是他似乎是中原人。”
    番僧国师看着绑缚在身旁的小月,沉吟道:“这唐朝公主,究竟如何处置?”
    月氏王当日命令三军出征时,曾与也先密议过处理公主的事宜。
    月氏王知道了北疆王的意思,为人处事也精明,心中早有打算,可是却并未告知下属。
    如今统领战死,众人虽奉国师为首,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国师只觉杀也不是,放也不是,千辛万苦抓回来的公主,反倒成了烫手的山芋,平添许多烦恼。
    小月冷峭的眼光扫来,叫他心里也是一阵没得底。
    一名大将嗷嗷大叫道:“国师阁下,依我看,就应该把公主充作军妓,一来扫尽唐朝的脸面,二来也可以威慑北方。”
    国师勃然大怒,摇头道:“不可。究竟是和是战,我们都不知道。此举大大得罪了北方,和南方,倘若反而因此让北方、大唐结盟,岂不弄巧成拙?”
    那将军笑道:“国师你多虑了。我们在此地呆了足有三天,可见过半个北方兵来骚扰?即便这次和亲成功,北方也不过是两不相帮,绝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唐朝公主而去与我们作战。回纥的本事,我们都知道。北方早已打定了置身事外的主意,想看着我和唐朝打个两败俱伤,他便坐收渔翁之利。如今回纥亲征, 猛攻唐朝东北,我们月氏也派出了军队,大唐南面有倭寇骚扰,北面也边防吃尽,可北方始终不肯发半个援兵,就是这个道理了。”
    国师点点头,但仍然迟疑道:“充作军妓,未免太过。说到威慑效力,其实还不及当场处斩。”
    那将军沉思片刻道:“这话倒是不错。我们便支起架台,当众烧死公主。山里还藏着些唐军,咱们这么耗下去也不是法子,或许这样能逼出唐军。即便他们还是龟缩不出,天朝公主被烧死在这里,他们回洛阳也是死路一条,说不定就投降了。”
    国师赞道:“妙计,妙计”回头道:“来人,就地搭个高台,要有两丈高,我们在上面烧死唐朝的公主”
    月氏军士此次损兵折将,几名头领身死,众士卒也是伤亡过半。众军士早已心怀怨愤,闻听要烧死公主,无不欢呼雀跃。
    不少人立即便动手寻找木材石料,搭建高台。
    小月木然看着国师,不带半分惶恐。国师见公主一介女流,竟也有如斯胆气,倒是暗暗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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