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攀

    
    穆烟性子平和，向来不会与人争什么。
    但是，昨天那枚口红印，以及眼前这突然出现的女人，已然踏进了她的雷区。
    自问出那一句话后，穆烟就沉默不语，只是看着她。
    栗冉似乎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时怔住。
    她笑了笑，对穆烟道”是啊，有些工作上的问题，我想跟坤总再沟通沟通。”
    ”栗小姐可真是上心，今天是周六，你都不休息吗？”穆烟歪了歪头，问她。
    栗冉回”干我们这一行，哪分什么周六不周六的，有事儿了都得干。”
    ”是么？”穆烟笑了笑。
    换衣间只有一暗紫色的布帘遮挡着，隔绝外面的视线，却断不了说话声。
    外面在说什么，楼盛坤听得一清二楚。
    他揉着眉心，眼见那处儿慢慢消下去后。又定了定，才举步走了出去。
    穆烟正要开口，身后的布帘猛然被人从里面掀开。
    她微微侧首，下意识低头朝男人那里看。
    ”？”她以眼神询问。
    楼盛坤朝她勾唇一笑，喊了声”老婆”，说”没事了。”
    转而，他才将目光落到对面的栗冉身上。
    ”盛坤……”栗冉看着他，欲言又止的开口。
    楼盛坤却突然大喊”姜佳佳！”
    ”诶，坤少，有什么需要吗？”姜佳佳眼看着形势不对，从外间冲进来。
    楼盛坤转头看着姜佳佳，声音冰冷道”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姜佳佳为难道”我刚才一时没留意……”
    栗冉突然打断她的话，说”不关佳佳的事情，是我自己闯进来的。”
    楼盛坤根本不搭理她，只是继续朝着姜佳佳说”我来这儿就是因为你服务得好，你一句没留意，就放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那我还来你这儿干嘛？”
    栗冉猛然听到那几个字，脸渐渐烧红起来。
    姜佳佳垂着头，不敢应声。
    穆烟眼看着男人火气上涌，不禁拉了拉他的袖子。
    ”少说两句。”她低声道。
    楼盛坤转身牵起她的手，沉声道”老婆，换衣服，咱们走。”
    说着，他同穆烟又进了换衣间。
    姜佳佳这才敢抬头，她深呼吸一口气，去拉栗冉。
    ”别看了，走吧。”她压低声音道。
    栗冉固执的不肯走，姜佳佳的脾气也长起来。
    ”还想听人骂你呢？快跟我走。”她硬拽，栗冉只好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离开。
    换衣间里。两人各自换上自己本来的衣服。
    之前还甜蜜黏乎的气氛，这一刻什么都没了，只留下低沉沉的气压。
    换完衣服，楼盛坤牵着她离开婚纱馆。
    姜佳佳还是撑着一张笑脸，开口道”坤少，穆小姐，今儿都是我的疏忽，实在抱歉，让你们不高兴了。”
    楼盛坤掀眸，目光冷冷的看着她”我现在见你就烦，别说话。”
    ”……”姜佳佳一张笑脸霎时就僵在脸上。
    穆烟见状，只好朝姜佳佳抱歉的点点头。
    楼盛坤再无话说，拉着穆烟往门口走。
    尽管热脸贴了冷屁股，但姜佳佳可不想错失这一单，殷勤的跑到前面替两人开了门。
    眼看着两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姜佳佳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叹了一口气，吩咐好店员看好店，径自朝自己的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很小，一张办公桌，上面堆着些设计稿和电脑。靠墙有一个立着的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婚纱杂志。角落里有一张三人沙发，栗冉就坐在那儿。
    姜佳佳推开门，就见她靠在沙发里，呆呆的发着愣。
    栗冉听见声音，抬起头。
    ”他们走了？”
    姜佳佳点了点头，走到饮水机那里，倒了一杯温水。
    ”我说你啊，没事儿自讨苦吃做什么？”她说着，把水杯递给栗冉。
    ”谢谢。”栗冉接过，勉强勾了勾唇。
    姜佳佳在办公桌后面坐下，看着她喝了一口水。
    栗冉苦涩的笑了下，缓缓开口道”我以为他对我还有感情。”
    ”……”姜佳佳无奈的笑了笑，说”这都快七年了，你也该放弃他。”
    ”不……”栗冉摇头，说”以前我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现在我有事业有能力，是时机最好的时候。”
    ”可是，楼盛坤他已经结婚了。”姜佳佳无情的戳破这个事实。
    还是今天刚领的证，朋友圈都热乎乎的。
    栗冉嘲讽的勾勾唇角，说”那又怎么样？”
    ”我和他至少还有一年的感情，这个女人算什么？楼盛坤今天没发朋友圈之前，你知道他身边有这么个女人么？”她挑了挑眉，问姜佳佳。
    ”也许，不公布是为了保护她呢？”姜佳佳以另一种思维猜测道，”而且，你刚才也看到了，他护得那样厉害……”
    她说着，眼看栗冉的脸色越来越沉。
    ”不管那个女人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我都要再试一试。”栗冉眸光深沉，笃定道。
    她顿了顿，双手突然罩住自己的脸。
    ”我有时候想想，真的很无力。”她的声音变得沙哑，眼睛也开始湿润，”你说，当年他不明不白的甩了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他们俩之间的事，姜佳佳又哪里猜得到。
    不过，她依旧记得栗冉曾经告诉过她的一件事。
    ”会不会是他知道那晚的事情了？”姜佳佳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开口。
    栗冉被她一提醒。也警觉起来。
    ”不可能，那件事我只告诉过你，他不可能会知道的。”
    说完，她眼神奇怪的看向姜佳佳。
    姜佳佳立马摆手，急忙辩解道”别这样看着我，我也没告诉任何人。”
    ”……”栗冉沉着脸，说”那还真是奇了怪了。”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姜佳佳顿了顿，才继续道”要不，你去问问徐怀之，也许是他露的口风呢？”
    ”不可能。”栗冉突然猛烈的摇头。
    徐怀之是她进鼎城国际的第一任上司，更是她人生中的噩梦。
    她就是宁愿死，也不想再见到他那张脸。
    ”他就是个恶魔。”栗冉手罩住自己的眼睛，呼吸突然变得急促。
    ”栗冉。”姜佳佳看着她的脸色不对，急忙跑了过去。
    她蹲在栗冉面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紧张道”行了，咱别想他了。”
    等了好久，栗冉才平静下来。
    她突然起身，擦了擦眼睛，朝姜佳佳道”佳佳，我还有事儿，不妨碍你工作了。”
    说完，她就朝门口走。
    她步子好快，姜佳佳只好在后面叮嘱”诶，你慢点儿。”
    背影匆匆，姜佳佳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
    栗冉的步伐迈得好快，脚上瞪着高跟鞋，她差点滑倒，还好及时稳住了。
    不过到底还是崴到了，脚腕发出一阵刺痛。
    这痛，也让她清醒了些。
    栗冉立在这人行道上，怔怔然的看着地上落着的知了残骸。
    ”你去问问徐怀之，也许是他露的口风呢？”
    姜佳佳的话又响在耳畔，栗冉垂在腿边的手在发抖。
    徐怀之，真的是你干的吗？
    她在心里问自己。
    如今，楼盛坤根本不拿正眼看她，他就像一堵铜墙铁壁，栗冉即使拿着最锋利的剑，也无法攻下。
    就算是被甩，起码也得告诉她理由吧？
    七年了，她活在这种无力感里，已经受够了。
    为了给自己一次机会，她决心要弄清楚这件事。
    错过这次，也许她跟楼盛坤，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她在外地打拼七年，想尽千方百计调到海市的分部，可不想得到这种结果。
    栗冉一脚踩碎那知了残骸，摸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那个恶魔的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一闪一闪的，栗冉的心也像是在坐过山车一样。上上下下的起伏。
    没多久，手机显示接通。
    栗冉眨了眨眼睛，缓慢的接起。
    然后，她听到那个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
    ”栗冉，我等了你七年，你终于还是联系我了。”对面男人的声音乍一听很清亮，但了解他的栗冉却知道，这不过是他欺骗别人的面具。
    藏在那声音背后的，是为人所不齿的癖好。
    栗冉克制着声音，冷静道”我们见一面吧。”
    ”可以。来我家？”徐怀之下意识建议道。
    三年前，徐怀之听从总部的调遣，来到海市分部任负责人，如今他也在这里。
    栗冉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之后道”地址。”
    那边低低的笑了一声，说”发你短信。”
    挂完电话，栗冉像刚打了一场仗似的，肩膀垂下，浑身没了力气。
    她擦了擦脸上的汗，朝徐怀之给的地址前去。
    也许。她会重逢噩梦。
    但，不重要了，她需要一个答案。
    楼盛坤开车，载穆烟回公寓。
    路上，盛英来打来电话，问婚纱试得怎么样了。
    楼盛坤简单应付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穆烟看着车窗外，自始至终没讲过一句话。
    楼盛坤紧紧的握着方向盘，抿了抿嘴唇，开口”宝，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穆烟沉默几秒，说”好好开车吧，别分心。”
    自从有了孩子之后，她凡事都会往安全方面考虑得多些。
    她不想跟他在车上吵，更何况，这事儿也没有吵的必要。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路回到了公寓。
    楼盛坤跟在后面，关了门。
    返身时，看到她正弯腰从鞋柜里拿拖鞋，楼盛坤便奔上去。
    ”我来。”他说着，一边扶住穆烟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到鞋柜里拿鞋。
    穆烟看着他紧张的模样，索性在长凳上坐下。
    她换下今天穿的平底单鞋，两只脚钻进男人递过来的拖鞋里。
    楼盛坤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穆烟什么都没说，起身去卫生间，进去洗了个手。
    出来的时候，她差点撞到门口杵着的男人。
    ”你在这儿干嘛？”穆烟被他吓一跳，捂着心脏道。
    楼盛坤努努嘴唇，说”没事儿。我就看看你。”
    穆烟这才意识到，男人似乎过于敏感了。
    她勾起唇角，笑了笑，朝楼盛坤道”我没有生气。”
    楼盛坤眼睛一亮，反问道”真的？”
    穆烟点头，说”那还能有假的不成？”
    随之，她侧身，经过楼盛坤，出了卫生间，朝饭厅里去。
    楼盛坤踱步。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道”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穆烟停住脚步，侧首看了他一眼，自问自答道”以为我生气，以为我会跟你吵？”
    说完，她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又没有做错事，我生什么气啊？”
    楼盛坤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小人度君子之腹了。
    他从身后抱住她，宠溺的说”我就知道，老婆最明事理了。”
    穆烟喝了一口水，勾勾唇角笑。
    她抬着手，将水杯往后伸了伸，问”喝吗？”
    楼盛坤唔了声，下巴一低，就着穆烟举着的手，饮了一口。
    待他喝完，穆烟在餐桌上放下水杯。
    半晌后，穆烟又道。
    ”不过，她要是一直这么纠缠下去。某人以后的日子可不太好过。”
    楼盛坤听她这样说，眉峰皱得紧紧的。
    他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索性朝穆烟撒起娇来”老婆，帮我想想办法吧，人家要好好跟你过日子的。”
    穆烟忍住笑，在他怀里转过身，问”你是不是给人留了什么幻想？所以她才这么执着。”
    楼盛坤举起三指，发誓道”没有，坚决肯定绝对没有！”
    他对着穆烟，目光定定的。眼睛眨都不眨。
    穆烟看了他几秒，随后拉开男人的手，走去客厅。
    ”那就奇怪了，难道是人姑娘对你用情太深，放不下你？”穆烟踱步到沙发边，拿起上面的遥控器，开了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育儿碟片，是早先楼盛坤买来的。
    穆烟一般每天会匀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学习，今天的额度还没用，正好这个时候看。
    楼盛坤只要一听到栗冉的名字，就想起那段不愿回忆的过往。
    听见穆烟说什么”用情太深”，楼盛坤嘲讽的勾了勾嘴角。
    ”用情太深？怎么可能。”似乎想到以前，楼盛坤的语气变得不是很好，”从始至终，她爱的只有她自己。”
    穆烟靠在沙发里，手肘撑着沙发后背，看向楼盛坤道”这话怎么说？”
    说实话，她是真的不想探究楼盛坤跟他前任的那些事情。
    不过，要解决问题，似乎没法回避这些。
    楼盛坤在她身边坐下。瞅着她，不是很愿意道”你真想听？”
    穆烟点头，嗯哼了声。
    ”……”楼盛坤沉着脸，思虑良久，才缓慢的开口。
    认识栗冉，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
    楼盛坤依稀记得，那是他大四的时候。
    四月初，天气刚摆脱冬天的寒冷，还微微有些凉，距离毕业也只有两个多月了。
    那会儿。他跟女友已经分手一个月。
    楼盛坤觉得那女友没多喜欢他，自己也没多上心，因此分手很干脆，心情也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只是，跟几个哥们儿打球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怀念。
    往日他一下场，总有女友拧开水瓶，递到他嘴边。
    现在，啥也没有了。
    反正毕业答辩早就搞定，楼立国也没马上让他去公司上班，楼盛坤有时候就经常约着几个好友打球。
    没人送水的日子已经过去一周多。
    直到那天周三下午，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儿窜进他的视野。
    天气渐渐热起来，楼盛坤下场的时候，满身是汗，迫不得已捞起球衣下摆擦汗。
    他在球场边张望，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瓶水。
    ”给你。”眼前突然出现一瓶水，一只白嫩嫩的手托着。
    楼盛坤回头，看着眼前十分陌生的女孩面孔，皱了皱眉，问”你谁啊？”
    女孩笑了笑，回”我姓栗，西木栗，单名一个冉冉升起的冉字。”
    楼盛坤皱眉想了半会儿，还是摇头。
    ”不认识没关系，以后我们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栗冉朝他微笑，将瓶子塞进楼盛坤怀里。
    后来，楼盛坤出现的每一个地方，几乎都能看到栗冉的身影。
    不管是球场，还是人潮拥挤的食堂，或是安静的图书馆。
    再之后，周围所有认识的人都知道栗冉在追楼盛坤的事。
    楼盛坤那时候没有太多想法，在女人这件事上，只要身材好，脸蛋漂亮，不招人烦，一般都还能接受。
    更何况，栗冉还不止占了这三样。
    所以，这两人也就在一起了。
    开始的时候，倒还算甜蜜。
    但一毕业，好多矛盾都显露出来了。
    栗冉这个人很要强。做事也很极端，楼盛坤曾经建议让她一起进楼盛，但是被她拒绝了。
    她当时说”我想靠自己的能力打拼，不想被人说是因为男人上位。”
    这样挺好的。
    不过后来她进了鼎城国际的总部，与身在海市的楼盛坤谈起了异地恋。
    从那时候开始，楼盛坤已经很不高兴。
    有一次，楼盛坤跟着楼立国去参加酒会。
    酒会上，有很多生意上相熟的伙伴，很多都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
    楼盛坤喝了几杯酒，有些微醺。靠在阳台的角落里吹风，散散酒气。
    那阳台挺长的，角落里暗得看不清人影，他又穿了一身黑，更不被人注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阳台上来了别的人，楼盛坤脑袋微晕，隐约的听见说话声。
    ”现在的女孩子可真放得开，就说我部门新进来的那个吧，我跟她说陪我一晚，就能给她升职加薪。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嘿嘿，那长得漂亮不？”
    ”当然了，不漂亮能入我的眼？名字也挺好听的，叫什么栗……栗冉？”
    楼盛坤隐约听到栗冉的名字，晃了晃头。
    他踱着步子，朝那俩男人走过去，他们还说着让人恶心的话。
    ”你这话，说得我都好想见见了。”
    ”成啊，赶明儿我把她介绍给你？滋味儿还挺不错。”
    话落，那俩人脸上猛地各挨了一拳。
    围观的人开始叫喊，楼盛坤的拳头不停的朝他们身上招呼。
    ……
    穆烟听后，眨了眨眼睛，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她看着楼盛坤，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良久，她才张嘴”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跟她分手的？”
    楼盛坤摇头”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为什么会跟栗冉分手呢？
    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记得，那是他人生中濒临死亡的第二个瞬间。
    高攀秦烟楼盛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