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叡离开顾家,登上牛车,坐在车里头,一路上都在气恼,又不时无奈叹息,未多时牛车已然停下,李叡正一门心思斟酌对策,尚不知车已停了,还是驱车的小厮掀开帘子唤了一声:“郎主,到了。”
听到这一声唤,方才将李叡的思绪拉回来,李叡却并不下车,反而对小厮说道:“去侯府,我去找外甥有点事情。”
“诶,是,”小厮放下门帘,继而又掉头,驱车赶往侯府。
到了侯府,门房认得李叡,自然没有拦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李叡只问:“伯玉可在府上?”
“在的,县侯这会儿,许是在雅竹苑照看谢……照看衡阳郡主。”
门房竟怕李叡不知谢娘子是谁,特地道了是“衡阳郡主”。
而李叡闻知桓陵正照看谢徵,心里头可谓是百般滋味,他这外甥伯玉,同衡阳郡主交情匪浅,这他是知道的,所以绕来绕去,原来惹事的与出事的,都勉强算得上是自家人!
只是不知,如今他的女儿元娘陷于危难,衡阳郡主能否看在伯玉的面子上,对顾家一门家眷网开一面,他自也知顾逊此番定是必死无疑,便也不指望有谁能去救他的“贤婿”了。
“老夫不便到雅竹苑去叨扰郡主,你叫个人去知会一声,把伯玉喊过来,老夫在前院等他。”
门房答应了一声,随即就说道:“那您先去客堂稍坐一会儿,小人这就去请县侯过来。”
李叡点了点头,这便往客堂走去,门房也赶紧往雅竹苑跑去,走到院子外头时,正好看见玉枝要进去,他赶忙将玉枝叫住:“玉枝娘子!”
玉枝端着汤药,闻唤停住脚,见是门房,问道:“又是谁来了?”
门房走到她跟前来,言道:“外家郎主来了,在客堂坐着呢,叫县侯过去一趟。”
玉枝正急着将药送进去,闻知李叡至此,也未多想,应了一声,便转身走进院子,彼时桓陵正坐在谢徵床边,望着谢徵的脸凝神沉思,玉枝一进屋就知会道:“县侯,外家郎主来了,唤您去客堂呢。”
舅舅?桓陵愣了一下,这个时候李叡过来找他,他不免有些多心,莫非,舅舅此来是要为他的贤婿说情?
“知道了,你快些把药喂了,我去去就来,”桓陵撑着床榻边缘站起身来,这便往屋外走去,到了前院,果然就远远望见李叡正坐在客堂里,只是好像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
桓陵站在客堂外不远处,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继续走去,入内之时就唤:“舅舅。”
李叡听唤,当即转过身来,看桓陵走进来,他便也迎过去,道:“哈,伯玉啊。”
说话间,李叡走到桓陵跟前,不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怎么几天不见,似乎憔悴了不少?”
桓陵讪讪一笑,只回:“衡阳郡主出了事,我忙于照顾她,不免有些疲态。”
他说着,极自然的越过李叡,朝着里头走了些,而后也走到客席前坐下,继而伸手指了指对面的客席,笑道:“舅舅坐吧。”
待李叡已走去坐下,桓陵即刻就问:“舅舅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么?”
李叡似乎不好开口,便先端起一旁的茶盅,小啜了一口,待将茶盅放下去了,方才说道:“我今日,是为你表妹的事情来的。”
他果然没有猜错,桓陵倒也坦率,直言:“是为表妹而来,还是为表妹夫而来?”
眼见桓陵已然猜到他的来意,李叡索性也不再拐弯抹角了,他讪笑一声,随后就说道:“唉,伯玉啊,不瞒你说,你舅舅我,今天还真是为你表妹来的。”
桓陵喝了口茶,安安静静的听着李叡说话,只听李叡说道:“你也知道,如今你那表妹夫顾逊出事了,他派人刺杀衡阳郡主,这罪名不小,七日后若定了罪,他是死有余辜,可顾家,必定也要跟着遭殃的,你表妹是顾家妇,免不了要受他牵连。”
“元娘是顾逊的嫡妻,所以顾逊出事,她免不了要受牵连,其实这很好解决,只要让元娘同顾逊和离,两个人没了夫妻之名,那顾家的事,自然就同她再无瓜葛了,”桓陵如今可是想都没想,张口就说出来了。
实则并非他张口就来,自打上午的时候得知是顾逊派人刺杀谢徵,桓陵就已想到他的表妹必会因为自己的身份是顾家妇而受到连累,所以他早早就为李元娘想好了后路,只是一直忙于照顾谢徵,无暇去同李叡商议此事。
毕竟那是他的表妹,他自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李元娘无端受牵连!
李叡一声长叹,道:“你说的这个法子,我自也想到了,适才去顾家找她,我已同她说过此事,可这个孩子偏偏不听,非说什么生是顾家的人,死是顾家的鬼,就是不肯同我走,我如今也是没法子了,所以才过来找你。”
桓陵猜想李叡必然要叫他替顾逊同谢徵说情,心中可是万般不愿,他假意不知李叡要说什么,只说道:“舅舅是元娘的父亲,尚且说不动她,而我只是她的表哥,若叫我去劝她,恐怕更是无用吧……”
若说要叫外甥去同衡阳郡主说情,李叡也是不好开口,可为了元娘,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犹豫了一下,李叡这便说道:“我知道,如今要想叫元娘离开顾家,同顾逊和离,这是万不可能了,可眼下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去求衡阳郡主,求她……”
李叡最终还是把这话说出来了,桓陵这做晚辈的,总是不好拒绝长辈的,可这件事情,他是当真不能答应的,不管是因为顾逊,还是因为整个顾家,对于这件事情,他都决不松口!
所以不等李叡说完,桓陵便已开口打断,他道:“舅舅,顾逊将德音害成那样,你怎可叫我为他说情!”
他说话间,已然站起身来,有意转身背过李叡,李叡因而也站了起来,解释道:“不,不是,伯玉,我不是叫你去求衡阳郡主饶了顾逊,那个顾逊,他犯下如此大罪,自然是死有余辜,也不值得我为他劳精费神,我只求衡阳郡主能放过顾家一门家眷,仅此而已。”
“我也知‘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可是舅舅,”桓陵说至此,方才转身与李叡相视,却伸手指向客堂外,他看着李叡,继续说道:“他顾逊胆敢对德音下狠手,难道顾家的人就是无辜的吗?”
桓陵对长辈,向来敬重,今日发了这样大的火,倒是叫李叡愣住了,而后又听桓陵说道:“德音昨晚,可不是头一回被顾家的人行刺了!杀了一个顾逊,顾家还有人丁数十,他们会轻易放过德音吗?德音此番已近乎丢了半条性命,这次她是挺过来了,可下一次呢?下一次她还能挺过来吗!”
李叡听罢亦深感愧疚,他不曾想到,他竟是将女儿嫁进了虎狼之窝!
“顾家的人纵然罪大恶极,可元娘有什么错?元娘是无辜的呀!”李叡言语间眉心紧拢,已近乎蹙成一个“川”字。
桓陵放下手来,再次转身背朝着李叡,对于这个表妹,他如今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李叡却走到他跟前来,说道:“伯玉啊,元娘可是你的表妹啊,她如今还身陷顾家,你不能袖手旁观呐!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她被没籍为奴,甚至是……甚至是被斩首示众?”
桓陵依然沉默,不是他有意闭口不言,着实是他已无话可说,他何尝不想救表妹脱身,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叫她同顾逊和离,可她偏偏不愿意,难不成要将她从顾家抢出来?
可就算将她从顾家抢出来了,没有官府盖了章的和离书,她的身份依然是顾家妇,顾家若真的出了事,她一样免不了受到牵连!
而李叡见他坐视不理,心头一酸,竟放下长辈的身份,向他求起请来,他两手拉住桓陵的手臂,哀求道:“伯玉,舅舅自认从未求过人,可今日为了元娘,舅舅真的求你了!求求你一定要救元娘啊!”
他说罢,竟要屈膝给桓陵跪下,桓陵连忙将他扶着,不容他跪地,只说道:“舅舅,不是我不肯救元娘,实在是……实在是我没有法子救她!且不说德音如今尚在昏迷,就算她醒了,我去同她说情,她也未必会答应,舅舅可要知道,德音一向快意恩仇,顾家将她害成那样,她怎么可能不去计较?”
李叡原以为只要能说动桓陵向谢徵说情,顾家的事,必然就有希望了,却不曾想过,桓陵竟也毫无把握能打动谢徵,如今可是彻底没有希望了,他一时间急火攻心,就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旁边的客席上,。
桓陵见他险些摔倒,忙近前扶着,李叡已急得满身是汗,而后竟又淌下眼泪,失神说道:“那元娘可怎么办呐……她又不肯离开顾家,如今又没法子叫顾家免于责罚,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女儿跟着他们家遭殃么……我的元娘今年才十七岁啊!正是大好的年纪,她还是个孩子呢……”
“舅舅……”桓陵轻声唤他,只盼能给他些安慰,却不想李叡这下竟又放声哭喊起来,倏然抱着桓陵,将脸埋在他肩上,说道:“元娘啊……我的元娘啊……她可是我的心头肉啊!好好儿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嫁给顾家了……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舅母啊……”
桓陵轻轻的拍了拍李叡的脊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先将他安慰下来,于是说道:“舅舅,元娘的事,你且放心,我定会尽力相助的,等德音一醒,我便去求她,她若不答应,那我便跪下来求她,求到她答应为止。”
眼下李元娘执意不肯与顾逊和离,她与顾家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要将她救下,必然也需将顾家一门家眷尽数救下,单单要救李元娘一人,桓陵自是没有法子,可他没有法子,谢徵未必就没有,桓陵且先答应了李叡,余下的事,如若谢徵愿意相助,自然皆大欢喜,如若谢徵不愿相助,那他便也爱莫能助了,只是不知,谢徵究竟何时能醒……
李叡还抱着桓陵放声大哭,一听桓陵说这话,这哭声立马就止住了,他松开桓陵,坐直了身子,问道:“当真?你当真愿意去求衡阳郡主救元娘?”
“要救顾家,我虽做不到,可要救元娘,我定会尽力的,”
桓陵才说完,李叡竟又像个孩子般哭喊起来,说道:“不能尽力啊……你不能尽力啊……”
“好好好,我一定全力救她,这样总行了吧,”桓陵也像哄孩子似的哄着李叡,李叡也顿时就止住了哭声,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麻烦你了,”
桓陵讪笑:“都是自家的事,舅舅不必客气,我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舅舅就先回去等消息?”
李叡又点了点头,桓陵这便将他搀着走到府门口,送他上了牛车,望着车已走远,方才松了口气。
待他折回府中,又急忙往雅竹苑赶去,可还没走到那儿,就见丫鬟匆匆忙忙跑出来,大喊:“县侯!谢娘子醒啦!谢娘子醒啦!”
桓陵闻言惊喜,当即跑去雅竹苑,冲进谢徵屋子里,就见陶弘景正坐在床边为谢徵诊脉,而玉枝和另一个丫鬟一人端着茶水,一人捧着痰盂,显然是谢徵在漱口。
“德音!”
桓陵满面欣喜之色,走到床边,也听谢徵虚弱的唤了一声:“县侯。”
声音极轻,可桓陵听着这一声唤,心中却不知有多欢喜。
低头忽见地上一滩血,桓陵方知谢徵为何一醒过来就急着要漱口,“这是怎么了?啊?”
陶弘景站起身来,回道:“郡主挨了那一掌,胸口积瘀,如今将瘀血吐出来,自然就无碍了,眼下只需静心休养,等到伤口愈合,自会康复了。”
桓陵听到这话才放下心来,他忙向陶弘景拱手道谢:“有劳太医令了。”
“县侯客气了,如今郡主虽已苏醒,可郡主的伤势,下官仍需观察几日……”陶弘景正想提继续暂住侯府之事,这话还没说完,桓陵就欣喜说道:“无妨,多住几日。”
陶弘景忙讪笑着点头答应,随后又道:“那…下官先进宫将喜事禀报陛下,也好叫陛下放心。”
“好,”桓陵当即看向玉枝,吩咐道:“玉枝,叫他们准备辆牛车,接送太医令进宫。”
玉枝应允,这便领着陶弘景出去,陶弘景临走时又不放心,嘱咐随行的医女呆在东跨院,随时听候谢徵吩咐。
待屋内众人皆已出去,桓陵才安安心心的坐下,紧紧握住谢徵的手,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吓死我了!”
岂知谢徵却皱了皱眉,极低声的说:“疼……”
桓陵一惊,赶忙问:“哪里疼?”
“手疼……”
桓陵起先还愣了一下,思忖着谢徵手上无伤,怎会疼痛,随后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将手松开,解释道:“我不是有意的……”
谢徵不忙说他,只静静的看着他,言道:“方才我好像看到……黑白无常,它们要同我索命,可我……大仇未报,不敢比……比那些人先死,所以我又回来了。”
桓陵听罢,先是缄默不语,良久忽问:“那,除了大仇未报,还有什么?”
谢徵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莞尔一笑,就微微侧首将脸别去里侧,苍白的脸颊上,竟似乎有了些血色,原来是脸颊泛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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