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第八十章 地道

    
    高欢虽是依了斛律光的分兵堵城之计,却也谨慎万分。诸般布置,瞧来天衣无缝:
    一者,于峨眉塬南坡大筑工事---便以那丈余高的土山为基,前挖深壕,后筑堡楼,四处皆设有警台,山上则满布弓手。
    二者,以孙腾为帅,鹿永吉为辅,留足三万精兵,正对着峨嵋塬南口下寨。西贼出了玉璧城,哪怕侥幸得以击破塬南工事,那也只能止步峨眉塬上,寸步难下。
    三者,令破六韩常大集船舰,引水军巡弋汾水之上,以防西贼自水门潜出,偷袭东军。
    安排妥当,高欢自引主力八万,浩浩南下。
    时为东魏武定四年(西魏大统十二年,南梁中大同元年)十一月十八。
    。。。。。。
    十一月二十,夜,天上无星无月,地上漆黑一团。
    峨眉塬下东军营里,主帅孙腾的帐中,则见烛火大盛。若自外头望去,俨然可见一条,不,两条身影纠缠不清,一忽儿贴上了帐幕,一忽儿又闪去不见,所谓时隐时现;若再凑得近些,便闻男子阵阵喘息之声,粗重浑浊,又有女子**声尖利,呃呃啊啊,直听得人面红耳赤。。。
    高欢既去,此处自然唯孙腾为尊,虽说高欢积威所在,孙腾到底不敢饮酒,可其余诸事,这厮可百无顾忌---待得两日,因见玉璧城里动静全无,左右无事,孙腾色心起来,也不知从哪里弄来个风(空格)骚(空格)女郎,全不怕麾下瞅见,直接就在帐中宣(空格)淫。
    倒也不好说孙腾懈怠---峨眉塬南坡的诸般工事不敢说水泄不通,可也着实不好易与,何况东军大营只在里许之外,但有半点动静,援兵须臾可至,除非西贼长了翅膀,否则何虑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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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时三刻,已臻极夜,正是一天里人睡得最熟的辰光。
    孙腾年纪本大,今夜又折腾良久,疲累之至,早是沉沉睡去。
    梦里他一忽儿骑高头大马,从者十万,连高欢竟也跟在后头撑纛;一忽儿又倚金山、拥美女,逍遥无尽。。。不知不觉,嘴角边都见口水流淌,何止舒坦?
    正要摘下天宫里那蟠桃一尝,忽然之间,桃树后闪出一张凶戾面孔,赫然正是高欢,冷冷道:“孙腾狗贼,你做的好事!”
    “大王饶我僭越!”即在梦中,孙腾也教惊个冷汗如雨,豁然睁开了双眼。。。
    非是做梦,可眼前实在正有一人,既不是高欢,脸面上其实也不见那般凶戾,只冷冷笑着罢了,却教孙腾立时七魂出窍,惊恐之状,更甚梦中:“裴贼!怎。。。怎会是你?”
    大帐之内,裴果冷笑不绝:“怎么不会是我?”
    孙腾牙齿打战:“你你你。。。你这是飞过来的不成?”
    裴果懒得与之废话,陡然一变脸色:“孙腾!你这狗贼,洛阳城里几乎烧死了黑獭,还敢屡次三番欺侮平原公主,实在死有余辜。今日,我为天下除害!”手起刀落,枭去了孙腾的首级。
    。。。。。。
    裴果自然不会飞天,却实在有那钻地之术!
    原来当初建这玉璧城时,裴果曾以“通途三策”一力说服了裴宽、柳虬几个,其中第一策即是峨眉塬南坡的工事,第二策则是沟通塬北汾水的深渠,至于第三策么。。。却是他在玉璧城东秘密挖出了几条地道,自城内直抵塬东巨壑。
    地道出口本就在深沟巨壑之中,出口又以黄土覆盖,莫说东军压根不会想到,即是城中西军,知晓的人其实也只寥寥。地道建成,裴果数年间皆作隐而不宣,等的就是今夜这般万分紧要之时。一朝启用,岂不收那奇效?
    此番裴果亲自引兵,八千西军将士自地道里钻出,夜色中绕出巨壑,轻而易举便摸到了东军营外。峨眉塬南坡上的西军固然毫无察觉,塬下营中更是防备全无,打死也想不到玉璧城里那干西贼居然能无声无算摸了过来!
    于是东军一鼓破入营中,四处杀人放火。
    睡梦中的东军莫说抵敌,便是逃命也嫌太晚,不多时,已作全线崩溃,死的死,散的散。
    只怪孙腾睡得太死,外头杀翻了天居然都不曾吵醒了他,于是裴果径入帐中,一刀送了这厮的性命。鹿永吉还算命大,混乱中抢得一匹战马逃出营去,然而赤足蓬面,仅以身免,实在也狼狈得紧。。。
    裴果可不会就此罢手,自营中掠得三千战马,遂引三千精锐上马,一头就往南边驰去。
    余下五千西军,立时掉头而北,直取峨眉塬南坡。
    鼓角响起,玉璧城里韦标适时率部杀出,遂与塬下五千西军成前后夹击之势。土山上东军腹背受敌,抵挡不住,纷纷跪地投降。
    韦标也不含糊,将那些个箭楼警台一发拆毁。至于土山,一时掘移不得,那也只好作罢。及至天明,韦标又挥师移驻汾水南岸,以防破六韩常登岸。
    大约隔日夜间,裴果追到了拖在最后头的高欢部辎重后军,一阵冲杀,斩首两千余级,更将长达里许的辎粮车队一把火烧个精光,得胜而回。
    韦标率部前来会和,一同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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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一番地道奇袭,前前后后,零零总总,东军折了怕不有两万五千之众,主帅孙腾亦遭横死。峨眉塬南坡上的工事教摧毁泰半,塬下大营更为大火焚作了灰烬。不独如此,高欢大军本部的辎重粮草也教烧去多半。损失之巨,莫可计数。
    二十二日,夕阳西下,正在南下途中的高欢骤闻败报,惊得差点当场坠马。他稍是喘息,赶忙大叫:“回军!即刻回军玉璧城下!”
    首倡分兵之策的斛律光一阵嚅嚅,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出---军中粮草辎重俱为焚毁,再不回军,可别要教那裴贼给断了后路!此番分兵之策,不消说,败得不能再败。
    不久鹿永吉孤身来投,说不得的凄凄惨惨。高欢正在气头上,劈头盖脸就是一阵痛骂,更令贬之为卒。鹿永吉羞愤难当,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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