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被反剪在身后,这个姿势用不了多久就会让我的手完全截肢。但是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前面那两个人在谈话,但是我根本听不出来他们说什么。这样也好,我根本不想听他们说话。但是我想774能听懂。
车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启动,身下又一股血流涌上来,DTR35的血还没有凝固,这给了我一点希望,他可能活着的希望。但是再活一会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更清醒的体验死亡的过程。光线突然明亮起来,暖黄色温暖了我的眼睛。是路灯,我们已经进入了市区。
谎言里有真相,但是是我们不喜欢的真相。放你们走,在公园下车。深埋在地下,没有一点光亮,没有一丝缝隙。
前排座位的声音戛然而止。我还没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不是对话结束的寂静,是另一种,注意力突然被夺走的,说到一半刹住的话。就好像他们看到了什么。车速减慢。
“怎么回事?”
“告诉他别挡道。”
“但是——他疯了吗!他在干什——”
车轮的摩擦声,世界天翻地覆。
剧烈的撞击声,我的身体在各种障碍物上反弹,我想起了台球。破碎的玻璃像闪闪发光的瀑布倾泻而下,侧翻的车子继续滑行,火星落在离我的脸不到十英寸的地方。滑动停止了,我的衣服已经千疮百孔,我的头枕着膝盖——不是我的膝盖,是DTR35的膝盖。我们纠缠在一起,他的脸扭到一旁,仿佛在为他的死羞愧。我听到了尖叫,好像是我自己发出来的。774从后挡风玻璃的缺口里爬出来,像浴血而生的撒旦。他沾满粘稠血浆的红色的手伸出来,我吓呆了,过了好一会才敢抓住,冰冷的吓人。
我看到那辆车的司机门开了,一双鞋露出来,但是我根本无心去看,只是努力爬走。我的手扎满了碎玻璃。我爬出不远就听见身后的喊叫声。球衣人从车里爬出来,腿弯了一个滑稽的角度,身后拖着血。另一个人走了过来,他脸上的疤痕像皱纹一样,显得他过早的衰老,但是骨龄不超过40岁。他快活的蓝眼睛纯真而年轻,跳动着快乐的火花。他朝我笑,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然后他朝挡风玻璃开了好几枪,司机根本没时间爬出来就死在了里面。我努力离开杀人现场,那个男人没有跟过来,而是走向了球衣人。
他还能动,腿就像有好几个关节一样蠕动。男人把他反过来,断裂的肋骨插进了他的肺,粉红色的泡沫不断涌出来。男人踩着他的喉咙,球衣人眼睛渐渐泛白。最后,随着一声不流畅的叹息,他死了。
男人走过来,摸了一下DTR35的动脉。“奇迹!”他那种熟悉的音色把我拉回了过去,我和导师还有海浪在一起的童年。那时候我的手抓挠着墙壁,留下我的血,寻找能让我像光子一样穿过的狭缝,隔壁的人在喋喋不休。
“他还活着。”男人看着我。
“我听见警笛声了,趁着他们没来赶紧走吧。”
我没有受致命的伤,可能软组织受挫比较严重,好歹还能勉勉强强把774弄上车,他依旧那么轻。男人把DTR35搬上来,给我扔了一个医药箱。
“不知道能不能保住他的命,一切就看上帝了。”他画了个十字。
774全身都是可怕的红色,在我身边喘息。我刚要问他情况是不是糟糕,不知道从哪来的注射枪瞬间击中了他,与此同时我们的车子开走了。
“赶紧把那东西拔出去!”男人大声命令我。我颤抖的拔下那个该死的针管,可是里面的液体大半还是进入了774的静脉里,车子的摇晃加快了药剂的扩散。我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脸埋在手心,掩耳盗铃的以为别人不会知道,至少不在意。“你是什么人?”我抽泣着问,觉得一切已经很陌生了。
他犹豫了片刻。“如果现在我就说我们是朋友——一开始就说谎似乎不太好。我只是杀你的可能性更小的人。”
很多原本我很熟悉的东西会突然变得抽象而不真实起来,越仔细观察越会感到困惑不解。带着光明进入黑暗了解的最终只有光明,如果想了解黑暗只能置身其中。
我们似乎很快就到了终点。
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或者什么。铁丝网已经生锈了,很高很高,红色的蜻蜓飞过去,停在钢管上,一切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闷热的欧石楠丛的声音。五月的人间仍有玫瑰与丁香。
“这里是我的一个避难所。”男人对我说,因为只有我还听得见。我们简易的包扎了DTR35的伤口,他最重要的器官都没有受损,只是当时的冲击力太大,而且一路上失血过多。JR774依旧在昏迷中,伤口附近的紫黑色证明这可能比DTR35的伤还要严重。“够安全吗?”
“目前看来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了。”男人迷茫的说。
“你叫什么?”其实这个问题远远没有事情本身重要。他又是迟疑了一会,才说出来。“亚尼斯。你可以叫我亚尼斯。”我注意到他的手指缺了两根,无名指和全部小指。伤口是最近的,但是不是刚才的。我想到在精神病院自己摔门的时候夹伤了谁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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