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已然开春,院里菜地的植物都伸展了枝丫,有不少开出朵朵小花,星星点点,好看得紧。这地里的青菜已经差不多快熟了,辣椒花也都开了。随手撒下的芝麻、菜花也长出花骨朵来。最近内务府送来的菜哪怕还不如先前的好,如今倒也不担心吃喝的事儿。再者眼下解了禁,小成子倒方便与他人来往,还能偷偷换些吃食来。
康答应携碧溪到了院中,小成子听见声响醒过来,一看主子来了,忙起了身给她行礼。康答应四下望去,问了句“怎么不见柔音?”
“小主要寻柔音姑娘?许又上哪儿打盹去了。”小成子说着,将手抬到额前仰头张望,片刻后抬起了收指着远处,屋顶上一个小小的影子,“像是在那儿,我替您叫她。”
说罢上前一步,大声喊着“姑娘!姑娘!”
屋顶上那道黑影听见了喊声,懒洋洋动了动,片刻之后,就看她背着光从房顶一跃而下,拍拍身上的灰尘朝康答应问“你们找我?”
康答应端着帕子掸了掸她身上的尘灰,道“如今解禁了,我想出去走走,你与碧溪陪着我到御花园里逛一逛吧。”
谷三一听要出去,就有些许不情愿“碧溪说我不懂规矩,出了清音阁怕是要给你添麻烦。”
碧溪闻言捂嘴一笑“你也知道自己不懂规矩,那多少演戏也演的像一些,遇上人了,总归行个礼吧?”
“这世上我可不认谁做主子,我身上什么臭脾气都有,就是没有一根奴才骨头。”谷三都这么说了,康答应却也不生气,她早看出谷三身上带着几分有趣,只是轻笑着道,“无妨,倒是遇上人了,我会跟你说当如何。只是出去走走罢了,我在清音阁呆的也闷了,走一圈自然就回来了。”
她既然都如此开口,谷三也不好在推脱,跟上康答应的脚步踏出了清音阁。
各宫妃娘娘的院落还有什么御花园、御厨房、内务府,谷三早在半夜偷溜的时候都打探过了。如今白天行走于宫中,她对这一条条道路倒是熟练于心,丝毫没有半点当初醒时失忆的模样。
谷三与碧溪跟在康答应的身后缓缓踏入御花园中,康答应一路走到小湖塘边,呆呆看着远处的一片荷叶,眼下才刚开春,荷花要开还得有些时日。她站在池塘边上出神,碧溪握着她的手,劝道“小主放心,终有一日能查明珍若死因还她一个公道的。”
她们就在这小池塘边站着,却忽然听身后有人阴阳怪气道“我说今日这御花园里头怎么沉闷闷的,原来是有不当来的人来了。早知道就不出来了,平白遭晦气。”
碧溪一听这话愤然回头,却叫康答应握住了腕子,与她轻摇着头。
谷三一听女人这样讲话就头疼,站在一旁干脆当人形背景墙。
康答应转回身,来的女人神情傲慢,年纪比康答应要小了许多,也就二十岁上下,穿了一身碎花浅绿色的百合裙,手上戴着只水色极佳的玉镯子。
康答应瞧着她那傲慢模样也不生气,只是浅笑道“许久不见了,范答应。”
“是有些日子了,可倒也不想念呢。不是说姐姐还在禁足吗?难道已经到日子了?”
这范答应平日里是与淑妃娘娘同住一宫的,自然与淑妃同仇敌忾,虽同是答应,可她到底年轻貌美,如今应得皇上宠爱,而康答应却是收了责罚,有罪之身,两者之间也没有什么可比的了。
康答应自是清楚这一点,并不想与范答应起争执,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回答道“是,已经到期了,我便出来走走。”
“走走就好,可别冲·撞了别的贵人,您如今这晦气,可千万别又坏了皇嗣。”
“你——”碧溪实在是气不过,再度要说话,叫康答应再次拉住了柔声答“妹妹说的是,我这就回去了。”
说罢康答应倒当真带着两名婢女要走。谁想路过范答应身侧,她身边的一个小宫女坏心眼地伸出脚来故意绊她,正好叫她身子一歪朝着范答应那儿撞去。
好在谷三眼疾手快,握住了康答应的手腕将她腰·身一揽抱了回来。但方才那已然冲·撞到了这范答应,对方也由身侧婢女搀住了,神情愤然指着康答应就骂“你倒是撞人撞出习惯来了!当初如何冲·撞的淑妃娘娘今日还来如何冲·撞我!”
她像是气急,叫人搀着终于站稳,大步上前,扬起手来一巴掌就要往康答应脸上落下,又是谷三伸手,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推开了。
碧溪见小主受罪这一下索性是不忍了“你一个小小答应哪里来的胆子把自己跟淑妃娘娘相比?”
“这里什么时候轮得到你开口说话了?!”
“你对本宫如此无礼,如何还容不得他人一句?”康答应终于开口,这一次不卑不亢,神态决然,她站直了身,与眼前的年轻宫妃道,“本宫好歹也是入宫多年的老人,碧溪是本宫贴身陪嫁丫鬟,多少也在宫里带了这些年数,你轮位分虽与本宫相同,本宫有封号你却没有封号,本宫多少也为皇上诞下一女,而你呢?就算本宫有罪之身,可今日解禁,至少与你平起平坐?你让女婢故意绊本宫,还想打本宫,难道就不值得这一声骂吗!”
康答应平日里柔声细气脾气极好,眼前的小小宫妃一时间也都看呆了,而未等她反应过来,谷三已走到她身旁故意伸出脚的婢女身前,抬脚将她狠狠绊倒在地。
康答应拂袖而去“今日这御花园内确实晦气,回宫!”
待三人回了清音阁,关上了门后,碧溪拍着胸口,又兴奋又后怕“小主,您方才那一番话实在是太厉害了!还有柔音,你如何将那人直接就绊倒的?真是厉害!哈哈,还有那范答应的脸色,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康答应脸上还带着一抹绯红,方才确实是动了气了“好了好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再多提了。”她又去看柔音,却看她兴致缺缺走回屋里,没再多理睬这一件事。
康答应看着她背影所有所思。
第二日一早,康答应带着碧溪到了院子前,看又是只有小成子一人,这回倒是学聪明了,自己先唤“柔音,柔音。”
就看一道身影从树上跃下,带了枝叶一同落到了地上“怎么又寻我了?”
康答应正要开口,却注意到她那一头短得叫人讶异的头发发出一声惊呼“你……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头发?”谷三见怪不怪耸了耸肩,“开春以后一日热过一日就拿剪刀缴了。”
碧溪一听,皱眉训道“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能说剪就剪?”
“要真身体发肤全都受之父母,岂不是拉屎放屁都算在里头?指甲要修吗?脚皮要扯吗?喉咙里头一口痰你吐还不吐?”
“你——你强词夺理!”碧溪叫谷三一阵话说得脸红,倒是康答应站在一旁听了无奈笑笑,开口调停“好了好了。柔音,只是你若出了清音阁,他人见了你这般打扮不合规矩,恐怕是要受罚的。不然出去时多少在头上戴个假发髻藏一藏。”
“出了这院门,一对规矩,我不如就戴着,等外头人少了再说。省的麻烦。康答应,我也不想连累别人,你没寻过我麻烦,我也就不会给你找麻烦。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
康答应闻言,稍稍迟疑片刻,终于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的腕子,将她拉到了树荫底下“柔音,自从你醒来之后,失了过去记忆,我却觉着你不仅是记不得先前之事,性情也变化了许多。听碧溪说,你一度还要更换自己的名字。就这些事儿,你可有什么要告诉本宫的吗?”
谷三听她问了这话,倒也没打算隐瞒,先前不过他人不问,她就不答,眼下她既问了,她也就如实禀告“我确实不是柔音。”
她这话一出,小成子与碧溪神情诧异,反倒是康答应仍坦然自若,耐心等着谷三继续说下去。
“我叫谷三,本就不是你们宫里头的人,先前因为一些事儿死了,再醒过来就到这儿了。你们也可将这当做是我借尸还魂。”
碧溪便急忙问“若说你到这儿了,那柔音呢?”
“你都说了,我醒来前,这柔音已经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一条命也差不多了。她病了这些时日,天寒地冻,喝得那点药又有什么用?自然是病死了。”
谷三这般说法倒惹的眼前几人伤心了。毕竟柔音也是清音阁里头仅剩一人,原还以为她大病初愈,就算是好了,谁料最后却发现,原来她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康答应红了眼眶,平缓过心绪道“也是命吧……是我拖累她,本来若不是被禁足,好歹也能给她找个大夫看看。”
“你也不必太过伤心难过。她走的没有什么怨恨,若留有怨恨,我本该知道的。眼下看来,最多只是可惜没有多陪陪你这位主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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