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海归人

    
    上级常说要“勤于思考，善于总结”。忙忙碌碌一年的姜海云到年终总结，深刻地认识到这句话的意义。这是她在这个医院的第13年了，换了三任院长，走了几波主任，当初一起参加工作坚守阵地的同事不出两个，科室的护士更是不断流转，很多护士在试用期流转于各个科室，最后不少人流转到了院外，记得今年年初来了个卫校毕业的小年轻，呆了两个周回去结婚，就没再来，后来在社区卫生所见到了她，当时姜母去输液，见这孩子女儿认识，还聊了一会，问她：“怎么不在那医院工作，大医院不是挺好的？”小年轻倒也直率，：“阿姨，在那里我只是个打工的，活儿又多，还没保障，在社区所起码有个制度保障不是？”其实别说她，即使是姜海云，在这个呆了多年的单位还是没有归属感，她从医学毕业生到医师，再到现在的主冶医生，工作忙忙碌碌，收入庸庸碌碌。在姜父的严格教育下，姜家两个女儿的成绩都不差，姜海云当年在学校可是一路包揽学习委员这一职务的人，到了医学院，她的成绩也是名列前茅，学校的老师见到姜父都会在他面前夸赞这个大女儿，姜父脸上有光，对姜海云在学校的学习表现一直很满意，姜海云对自己的职业生涯和发展也一直很自信，然而自从毕业后分配到了这个单位，她慢慢对自己的信心产生了怀疑。刚到单位工作的时候，姜海云和同批新进人员先是被派驻到各个区的卫生院上班，不时地下到各个乡镇配合卫生管控机构去宣传肺结核防冶等，这种类似于赤脚医生的工作干了一年半，这段不长的时间仿佛把姜海云拉扯到了医学学术界的另一端，慢慢消耗掉了她医学知识分子的理想，同时，接触了大量的基层工作后，姜海云对自己的职业生出一种自豪感，一方面，和她的中学朋友相比，做医生的她是最忙最累最充实的，不玩虚的；另一方面，和社会上其他的行业相比，并不是人人都去法院，也不是人人都进学校，但几乎人人都得去医院吧。就在这种复杂的心绪中，姜海云结束了新人历练，回到医院本部上班。刚回到本部那会儿挺高兴的，想着自己回城了，这边条件好，不用等着上面拨批药品要十天半个月，不用拿酒精消毒一切，不用医生护士自己拿一次性输液管编织吊瓶套，可以大展拳脚了，那时候的姜海云见到个前辈都“老师”“老师”称呼不停。记得刚回来没几天，碰到上面来医院暗访，目送一群人从科室走出之后，姜海云一转身差点撞上一个穿白大褂有一定年纪的女人，她下意识地说：“对不起，老师。”那女的笑眯眯走了，旁边同事拍了拍姜海云的背，说：“什么老师？这是刘院长！”姜海云这样懵懵懂懂地呆了一段时间，刚回院本部的那点美好幻想就破灭了。和在卫生院的工作相比，院本部的工作显然忙很多，在卫生院看病，病人以个数为个体单位，到了本部，病人以十个为个体单位计；在卫生院，接待的都是流感、手脚受伤、慢性病开药之类的患者，重病患者一般就直奔大医院，到了院本部，什么样的病患都有；来卫生院看病的病人一般是本地乡镇人员，小地方大家和和气气，回到院本部，外地患者不少，本地患者不省事，医院的某副院长还“被”专职负责缓和医患关系。这样的状况无疑给姜海云当头浇了一盆凉水，而且还是放盐的那种，淋完了伸舌头舔舔，自己想这么多——有点咸（闲）。
    于是，回到院本部不久，姜海云就放弃了她作为尖子生的猛劲儿，发挥着自己作为模范生的规矩踏实。一路不如在学校时预料，但还算顺遂的做到了现在的主冶医生，并收获了一批铁杆患者——这让姜海云很得意，自己不会刻意去讨好人，病患者选择自己说明自己的业务技术不错。确实这样，现在内科几个科室，十几号医生，能撑住场面的只有主任和她，每年年终核算，两个副主任的患者数量还没有她多。经过长期的磨砺，姜海云的业务能力让她在单位站稳了脚跟，看着那些同批次来的同事一个个要不托关系去了其他城市，要不考试去了行政单位，她很有自知之明也很满足地留在医院本部上班，用姜父的话说，海云在业务工作中很稳。相比较姜海云，让姜父操心的是姜海松。她这个弟弟也是医学出身，但男孩子那种急躁、冲动的性子在姜海松身上淋漓尽致，注定了他学医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于是，姜海松参加工作姜父操心，姜海松工作情况姜父操心，最后姜海松索性转到行政岗，彻底和医学专业分道扬镳。想到这些，姜海云长叹一口气。
    接近年假，医院里病人渐渐少了，医院里各个科室也是抽空联欢啊，总结啊之类的，当然，大家最关心的还是年底奖金。今年的年底奖金还是派发到科室，科室分配。“拿到钱就不错了，还计较那么多。”姜海云在办公室听到小雪和别人的谈话。一会小雪推门进来看到姜海云，惊了一下，转而笑着问：“海云姐，拿到奖金了回家过年吧？”
    姜海云笑了笑：“今年我值班，希望春节有点值班慰问金了。”
    小雪凑上前说：“今年奖金分配还是一样。”
    姜海云立马接过话：“是啊。”
    她怎么不知道小雪说什么，不少科室的奖金都是按照病患数量和出勤率来分配，只有内科和妇产科的奖金以医生和护士这样的层级来进行分配，二十五万的奖金，医生每人一万三，护士每个九千。用主任的话说，在一起工作，大家都是互相照应的，独木难成林。刚开始姜海云觉得这样的分配也没什么，毕竟奖金算不上高，而且科室里确实有几位医生遇到产假、病假什么的，也不是自己愿意啊。经历了两年之后，她对此开始不满了，像她这样一天到晚忙得顾不了上卫生间的人拿一万三，那些一天诊冶不超过八人次、下午四点带孩子来科室辅导作业的也拿一万三，这不是不公平么？但主任和大多数都没意见，她也没说什么，毕竟一个科室，提出异议不仅不能成功，还得罪人，她姜海云再不会做人，这种事也是不会去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