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人民医院戒备森严,下过雨后,11月的午后有了深秋的凉意。这座S省最著名的精神病院内管护着上万号全城,乃至全国内病情最严重的精神病患者。近年来社会动荡,太多人迫于压力导致精神崩溃,自杀率也达到了高峰。
驾车两小时来到城郊,林毅深呼一口气,眼前硕大的院门竟用铁链锁住,四周空无一人,枯黄的落叶撒了一地,风一吹过卷着小旋飘然而起,阳光下,医院竟显得有些鬼气森森。
林毅还记得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场景。
那时的路晓已经严重神志不清,而他本就悲痛欲绝,又逢妻子数日拒不进食,骨瘦如柴,每日不是胡言乱语,便是疯狂哭喊,病情轻时她躺在床上双唇发白,泪如雨下,病情重时她仿佛魔怔般,嘴里喃喃要杀死带走女儿的恶魔。林毅被折磨的心力交瘁,最终他选择在这里结束妻子给他带来的痛苦与折磨........
妻子的主治医师据说留洋归来,是国际上有名的精神分裂治疗专家,他友好地接收了妻子,以及一笔不菲的住院费用。
林毅两个月前送妻子到这里,也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对林毅来说,那时的路晓已经“病入膏肓”。当天夜晚,似乎因为妻子的突然到来,整座医院全被唤醒,刺眼的灯光划过夜空,在荒无人烟的城郊仿佛一颗孤星闪耀。林毅机器一般的办理各类手续,就算是夜间,医院人员配备全面且整齐,在他办理咨询,包括见韩明医生的过程当中,他没有见到一个精神病患者。
韩明医生年过50,看起来沉稳可靠,脸上挂着疲惫的职业笑容。
“什么时候有这种症状的?”这是韩明医生向林毅提的第一个问题。
“几个月了,自从......自从........。”林毅哽咽了一下,接下来的话让他心口剧痛,如何也说不出口。
“自从你女儿车祸过世?”韩明温和但果断的接过了林毅的话尾。
“奥,是这样的,你不要奇怪或者害怕,我们在接受患者时,已经跟三院有过联系和了解,是三院的刘慧敏医生推荐你来这里的,对吗?”
林毅皱起眉头很努力的回想了一番,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可这些事情却都好像离不开医院,他想到了那个跟他年龄一般大,戴着眼镜,在三院神经科任职的女医生。
“是的,是她推荐我来这里的。”
“你的妻子路晓,有自杀倾向和念头,对吗?”在得到确定过后,韩明押了一口茶,缓缓问道。
“有.......她,她不仅是有念头,她,”韩明医生提出的每个问题都好像一把尖利的刀,一刀接一刀的像他胸口刺去。
“她自杀过。”再次温和但果断的接过话。
“你不要太过难过,也不要太过自责,我们会尽力稳定你妻子的情绪,让她恢复到正常状态,但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尽可能多的了解她近来的状况,这是一个正常的程序,希望你能诚实回答我的问题,这样才能对治疗起到最大帮助。”
韩明的办公室并不大,他起身越过眼前摆放着电脑、文件和盆栽的桌子,重重的拍了两下林毅的肩膀。
“是的,一星期前,他从楼上跳了下去,”林毅说道这里,哽咽了一下,眼泪终于止不住,仿佛决堤的水坝,轰然而出。
“她,她没有死,她活过来了,可能是上天有眼,可能是奇迹...我.....她活过来了.....我.....”哭声让林毅说出的话断断续续,连不成句。
女儿过世,妻子疯癫,所有的一切给原本和美安详的家庭投下炸弹,林毅先是佯装坚强,为女儿料理后事,身后有妻子和儿子,他不能倒下,尽管内心早已悲痛不堪;而后他又努力照料病中的妻子,一家医院接着一家医院的跑,在此期间,他没有留下一滴泪水,他感觉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机器人,又或者他早已经疯掉了。直到此刻,在这个仅见第一面的医生面前,在这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在陌生的办公室里泣不成声。
“我很抱歉,”看着眼前这个1米8的壮汉此刻放声大哭的样子,韩明的眼圈也有些发红,“我们会竭尽全力治疗好您的妻子,您.....”
韩明顿了一下,“但是真的希望您能稳定一下情绪,”
办公室紧闭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豆大的雨珠打了进来。
林毅随手胡乱的摸了一下脸上的泪痕,“抱歉,医生,您还需要了解些什么呢?”仿佛此刻才突然想起什么,林毅环顾四周,看到关着的办公室房门时又问道:“还有我的妻子,你们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奥,您别担心,患者我们已经接收了,现在已经控制住,我们会为她安排病房,还有其他一些生活上的事务,我们每个病房都是有专业的医护人员负责药物和饮食起居,这个您可以放心。”
韩明关上窗户,雨声小了下来,他又用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处接了杯温水,递给林毅,接着问道:
“您的妻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常之处吗?譬如头痛,四肢抽搐,面部发生痉挛,思维混乱,说话........嗯,说话像是一个机器人。”
在说最后一句话时,韩明低头整了整桌上的文件,仿佛在刻意表现的正常,他没有望向林毅的眼睛。
一声惊天的雷响伴随着一道闪电划破长空,整个世界仿佛都震了一震,林毅突然感觉四周分外安静,方才进来时的嘈杂和混乱都消失了,除了雨声,寂静无比,狭小的窗外是一片无尽的黑暗,他想起刚才精神病院内分明亮起了所有的灯,十分亮堂。而眼前的医生此刻正看着他静静的笑着,林毅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阴冷。
“没,没有,她只是,有时候行为会有些疯狂,她总觉得是魔鬼带走了我们的女儿。”林毅抿了一口水,断断续续的说。
“没有头疼吗?”韩明再次确认。
“没有,没有头疼。”林毅加大了声音,坚决的回答:“你问的这些问题很奇怪,我,”
林毅突然感觉有些犯困,他望了望墙上的钟表,已经午夜11点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脑子有些迷糊,仿佛被灌了铅,眼皮也有些沉:“我不知道这个对她的病有什么帮助。”
林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感觉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得很模糊,似乎有几个白色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带他出去吧。”
这是林毅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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