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姜姝虽为易家家主,但实际上却没出过几次家门。
她纵然并不盲目天真,却也往往低估人心险恶。
这与她无底洞一般的能力有关,毕竟一力降十会,哪怕确实被背叛,她也能翻身,不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被易氏长老坑了一把那是意外。
谁能想到那群老头子这么疯,宁愿舍弃当家家主也要保住易姜荻呢?
阴沟里翻船一次就好,绝不会有下一次。
执绋则不然。
她十五岁时全族覆灭,此后的十三年都奔波在复仇的路上,见过的腌臜事儿多的去了。
死后进入客栈的这近千年来,受理客户数不胜数,什么样的事都有。
作为旁观者,执绋看得清楚,也透彻。
很多时候她懒得说,心中却是明白的。
“……先不说这些,”易姜姝见执绋心中有数,便不再多言,转而道,“我先前见你携盒而入,不知是何物?”
执绋也没想着要隐瞒,直言:“一个朋友送的礼物。”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不自觉浮现出来的温暖笑意,有多么灼人。
似乎只要想起与明濯有关的事情,执绋就丢开满心冷漠,变得像个真实的活人。
易姜姝直觉执绋这样子不对劲,她虽然没有过心上人,却也是见过旁人待心上人的模样的,故而对执绋的表情,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想法。
阿芙这模样……
许是有了心上人?
这般想着,易姜姝也就这般问:“阿芙,可是心上人所赠?”
心、心上人?
执绋被好友的话惊到,第一反应是摇头否认:“怎么可能,阿姝你别瞎说。”
“那就是个普通朋友,普通朋友。”
否认得干脆利落,然而在易姜姝眼中,与其说是澄清关系,倒不如说心虚反驳更合适。
不过既然好友不愿意透露,她这个知音自然不能没眼色地戳穿。
易姜姝心中念头一晃而过,面上则作恍然色道:“原是如此,我以为你如此宝贝那紫檀木盒,是因着与赠主有情,倒是我狭隘了。”
“……阿姝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友人相赠,可不得爱惜些么,要是你送我什么,我也会这么宝贝的啊。”
执绋脱口而出,说完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
没等她改口,便见对面的挚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声音也带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哦?这么说,你与那位送礼人的交情,比之与我,分毫不差?”
什么叫做越描越黑,执绋算是明白了。
还不如不解释呢,这一解释反而把自己往坑里推。
“欸阿姝你多虑了,就算我真喜欢他,他跟我也不可能,况且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再说了,明濯与执绋才见过几面啊,能跟老交情的易姜姝比吗?
……还真不一定。
执绋心虚地想。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所谓的渣女,欺骗人家感情、花言巧语的那一种。
“阿芙,如若你真喜欢那人,那人也喜欢你,不要犹豫。”
“人生在世如意之事本就少而又少,难得碰上如意郎君,莫要因为顾虑错过。”
易姜姝难得多话。
她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情人之间该如何相处,可她奉行一个道理,那就是及时行乐。
作为一个在术法一道研习颇深的术法大家,易姜姝在某种程度上可以通晓天机,故而有时候看问题反而比执绋这个经历上千年的恶鬼还要通透几分。
她哪能不知道人与鬼相恋不会有多么好的下场呢?
她知道。
可那又如何?
天行有常,顺心而为,或许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也不一定。
哪怕真的没有圆满结局,只要开心地笑过,幸福过,那不就最好不过了吗?
与其从始至终沉浸在拒绝、告别的纠结与伤痛之中,倒不如开开心心地过上一段美好时光,未来如何,无需挂怀。
她的阿芙,一生已经足够颠沛流离,亲情与友情已经叫她吃够苦头,易姜姝真的不希望,她在爱情上坎坷崎岖。
那上天,未免太过不公平了些。
易姜姝的理念就这么简单,简单到好像触手可及。
也简单到令人胆怯。
执绋收敛笑意,对上易姜姝的眼睛认真道:“你放心吧,阿姝。”
薛阿芙已经不再脆弱。
她可以无坚不摧,勇往直前。
不会因为一点失去崩溃到想要死亡。
她在时光中长大了。
她们对视着,像是在无形之中达成了什么信息交互,原先若有若无的那一份因为离别太久而形成的生疏悄然散去。
“……对了,什么是八卦?八卦盘的那个八卦吗,怎么说我八卦?”
易姜姝突然出声问道,眼中是真真切切的疑惑。
因为这样真实的疑惑,执绋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到捧腹。
易姜姝不明所以,可见着执绋笑得开怀,她也舒展开眉眼,唇际漾起一缕浅笑。
这样,也怪好的不是么?
………………
孙樱的意识浮浮沉沉,摸不着实地。
她感觉周围好像很安静,又好像很嘈杂。
说不出的烦躁逐渐充盈心脏,叫她忍不住皱起眉头,想要呐喊。
然而她张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我这是在哪里?
为什么我说不出话!
老爸!
老妈!
我怎么了!
孙樱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身体好像被什么严丝密合地束缚住,叫她动弹不得。
她奋力挣扎,像一头栽困境中绝望哀嚎的困兽,明知没有人能看到听到,也想着试一试。
有人在她身边说着话。
可她的五感像被棉花隔绝,所有的声音都仿佛来自远方。
她仔细辨认,勉强识别出话语的内容。
“患者无故昏迷……”
“……原因我们还在……”
“应该与新型病毒……需要后续……”
“您放心……”
他们……都在说什么?
孙樱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闷闷地发疼。
绵绵密密的针扎般的疼痛感从大脑深处往外扩散。
好难受啊!
她攒了攒力气,一鼓作气奋力挣扎,哪怕受再多伤都无所谓。
终于——
病床上的少女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是久违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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