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易天三人不远不近地啜在小石头后面,看着孩子们跌跌撞撞地跑进那间在风雨中嘎吱摇摆的房子。
三人收敛呼吸,静静地偷听着从屋里传来的动静。
屋里的狗子来不及等到狂奔过后急促的呼吸平复下来,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偷来的钱袋。
看着钱袋里金光灿灿的黄金,孩子们愣住了,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那么多钱的孩子们过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狗子急忙又系上钱袋。
小石头弱弱的说:”我们偷人家那么多钱不好吧?本来就打算偷几十文的。“
狗子比她大两岁想得更加深远,此时见小石头与大牛慌了急忙强作镇定地说:”没事,待会儿我们把袋子里的铜钱拿了,剩下的黄金连同袋子在给他放回去就好了。
他找着黄金后剩下的这些小钱应该就不会在乎了。“
李易天躲在屋外听到这里,暗赞这小子机敏。
这么多钱若是直接眛下,失主很可能上报官府。
那么大一笔钱,官府派人稍微排查,这几个小孩儿是绝对藏不住的,这个孩子的做法倒是稳妥。
李易天自恋的想,这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啊。
就在此时,严老头正打算出门乞讨,看见小乞儿门前有三个鬼鬼祟祟的人。
他立即出声大喝:”什么人!“
三人被他惊得一回头,三个小乞儿听到声音也把钱藏好冲了出来。
他们看见李易天三人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呆立在原地话都不会说了。
严老头正要再次开口喝斥,吴帅哥轻轻一抬手,苦笑着说:”这位老哥哥,我们并没有恶意,你还是先听我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说话不迟。“
说完吴帅哥又将小乞儿偷钱一事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严老头听完一呆,下意识地望向三个闯下大祸的小家伙。
只见三个小家伙怯怯地立在原地,心下立知此人所言不虚。
他也苦笑了一下,倒也果决,拐仗一丢当即跪倒在地磕下三个响头。他
直起上身说:”三位爷,事已至此,老叫花子无话可说,先替三个娃儿给你磕头赔罪了。
只是求您看在您的财物他们还丝毫未动的份上能不能放他们一马,将此事算在我老叫花子身上。
我老叫花子愿意替他们陪您一条腿,若是您觉得不够,这条老命也奉上。
请各位爷开恩,放过这些孩子。老叫花子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念您的大恩。“
说罢严老头坐在地上,拿起拐杖便想自己仅剩的左腿击去。
三个娃儿急叫一声严爷爷便要向前扑去,却有一道身影比他们更快。
只见青影一闪,严老头便觉自己的拐杖定在半空重若泰山再难挥动分毫。
严老头抬眼望去却是之前那个说话和和气气的中年人单手擒住了半空中的杖头,他不禁暗叹自己这是遇上高人了,人家也多半看不上自己这条腿,他只能颓然地放下自己的手杖。
就在这时,刘掌柜带着赵小雨赶到。
赵小雨少年早熟,看到这一幕心下惨然,冲狗子三人一声大喝:“跪下!”
三个孩子被他吓得浑身一震,慌忙跪倒。
赵小雨也跟着跪了下去,跪在了三个孩子的前面。
他却不说话,只是拿出少时与街头混混抢食吃的狠劲儿,猛扇自己耳光,一掌下去便已嘴角出血。
待要再抽第二掌时右手却被看不下去的墨麟拉住,赵小雨便不再抽了。
他脸上泪如雨下,再开口说话时声音竟已嘶哑若锈铁:“只求各位爷饶他们三个一命,小的除此之外再无所求,任由几位爷发落。”
如果说之前对狗子他们,李易天三人只是有着对孩子调皮的欣赏与宽容。
但现在面对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时,三人却从心底生出敬意。
长兄如父这个词语竟在一个与弟弟妹妹毫无血缘关系的十三岁少年身上体现得如此震撼人心。
三人本来打算开口解释来意本非要与小乞儿们算账,但此时却丝毫不敢说出口,怕开口玷污了那沉重的情感。
李易天叹了口气,语气平淡的说道:“好了,钱袋里的钱拿去给他们还有你自己买身干净的装束,再找大夫医治一下你嘴角的伤势。
明早带着剩下的钱来客栈招外贸。”说罢深深看了赵小雨一眼,三人转身离去。
赵小雨对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疯狂叩头,嘴里不住的叫:“多写几位爷的大恩!多谢几位爷的大恩!”
待李易天几人远去后,赵小雨爬起身来疯了一样跑到三个怯怯的孩子身边抱住他们放声大哭,声音哽咽不能自已:“你们还活着,吓死我了啊!吓死我了啊……啊……”
三个孩子经受此番惊吓,也抱住赵小雨痛哭流涕。
小人物的命运便是如此卑微,有时候仅仅是活着便足够让他们欣喜若狂,但也正是这些小人物的身上迸发出了可以压裂大地的沉重情感闪耀出人性的光辉。
严老头看着一起哭泣的孩子们,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的刀光血影兄弟情义,突然很想喝酒,奈何身边无酒只好作罢。
但他又想起年轻时候听过一个酸秀才吟的一句诗来:“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当时严老头和他的兄弟们还揍了他一顿,抢光了他身上的钱,然后笑嘻嘻地问他,他的兄弟在哪呢?
此时严老头却觉得那句诗写得不妥,得改改,改成“度尽劫波兄弟在,平平安安到白首。”
嗯,自己这个砍了半辈子人的老流氓今天也他娘的成了文人了。
严老头仰天长笑,浑浊的老泪却从脸上颗颗落下。
严老头哭着起身,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想在屋里等着自己不敢出声的女乞走去。
严老头看着她心里想:“罢了,今日乞讨的钱就不留了,给这个傻婆娘买些好吃的吧。”
却说林易天三人回客栈的路上沉默不语,气氛凝重。
李易天突然开口问墨麟:“怎么样?服不服?”
墨麟被他问得一头雾水,随即反问:“服什么?”
李易天声音洪亮、字字铿锵:“这些人便是我大秦的铮铮铁骨!这就是我大秦未来的年轻人!”
墨麟对于他的跳脱甚是无奈,有气无力的回答他:“你说是你大秦未来的年轻人我相信,这和你秦国的铮铮铁骨有什么关系?”
李易天眨眨眼,调皮的回答她:“没什么关系啊,我就是看气氛太过凝重。说个俏皮话活跃一下气氛。”
墨麟无法理解他的脑洞:“你看这气氛适合说笑话吗?”
李易天轻轻一笑,浮华浪子气质尽去,语气中反而有了一种返璞归真的淡然:“你们为何要为他悲伤呢?
这对于他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墨麟不解虚心求教道:“何解?”
李易天平平淡淡地回答:“因为他的弟弟妹妹都还活着。”
如此简单的理由却噎得墨麟说不出话来,想着赵小雨跪在兄弟姐妹面前的身影,她只觉得自己心里发堵,眼眶发热。
李易天远眺,眼眸之中似有星辰,又仿若望穿了时间的长河
他用一种墨麟与吴帅哥都无法理解的语式发出了哲人一般的感慨:“你未曾经历黑暗,又怎会渴望光明?”
墨麟看着与往常大异,身上透露着说不出的沉重感的李易天。
她若有所思,尝试着问道:“你似乎经历过什么沉重的事情?”
李易天看着她神情之中是与世隔绝的孤独:“我曾经历死亡,你相信吗?”
墨霖与吴帅哥的神色逐渐凝重,他们摸不准他到底是在调笑墨麟,还是身上真的有什么沉重的秘密。
李易天看着他们严肃的表情莞尔一笑道:“我开玩笑啦。”
但事实上,李易天没有对他们撒谎,他有一个秘密一直埋藏在心底。
在这个世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他曾经历过死亡,确切地说是“张筱”的死亡。
似乎他原来的世界与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联系将他在那个世界消失以后的一切反馈到了他的脑中。
他看到自己“死去”后,自己的父母悲痛欲狂,父亲肆意酗酒。
本就严重的脑梗塞更加严重,在一个夜里父亲离开了那个世界。
而母亲也形销骨立,孤苦到老。自己的朋友也悲痛不已,而后渐渐淡忘自己,只有几个亲若兄弟的朋友会偶尔到自己的坟前聊聊,直至他们都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那个世界。
而自己曾经暗恋的女孩也如普通人一般嫁人生子,身材渐渐发福,经历悲欢离合,生老病死,然后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李易天虽然心理年龄是略大于身体的二十岁,但那段记忆却像是一个看尽了是是沧桑的老人。
那一晚他躲在没人的后花园,声嘶力竭地哭泣,发疯似的吼叫,却对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无可奈何。
那一晚他心若死灰,第二天却还要强装无事,免得被人瞧出异样性命不保。
这也是为何李易天身上时不时出现与世隔绝的孤独感与看透人世的淡然的原因。
回到客栈,晚饭时分掌柜的唤他们下楼吃饭。
今日的晚饭尤其丰富,昨日一天都只有三四个素菜。
毕竟这里只是一个地方偏远的小镇,来往客人也不多,所以平时吃惯美食的李易天他们也没有苛求。
但是今日饭桌上竟然有六个菜里面有一只鸡,还有一盘鸡蛋。
李易天大呼小叫:“哇,掌柜的,您发财了?恭喜恭喜。”
刘掌柜搓着双手,讪讪笑道:“哪里哪里,只不过今天见几位爷宽宏大量没有为难那几个孩子,在下略备几个薄菜替几个孩子谢谢各位爷。
若是几位爷不嫌弃,在下还想和贱内一起敬几位爷一杯酒。”
李易天颔首笑道:“掌柜的客气了,即是您请客,那么就是您是主,我们是客。
都是客随主便,哪里有客人做主的道理?还请您与嫂夫人上坐。”
刘掌柜直呼客气,向内间招呼一声,一个美妇人文文静静地走了过来。
李易天赞道:“嫂夫人这相貌,掌柜的好福气啊。”
刘掌柜连连摆手:“谬赞了,谬赞了。”
两口子再三推辞不肯上座,李易天只好让他们在下首坐了。
酒过三巡,李易天与吴帅哥都可以暂时封住自己的修为以普通人的体质喝酒,众人都有些微醺了。
刘掌柜携妻子站了起来向李易天三人举杯:“几位今天的举动足可说明几位都是真正的善人呐,这世道善人不多了。
刘某敬各位善人一杯。”于是众人一起举杯。
见气氛活跃,李易天笑着打趣刘掌柜:“掌柜的,您年长我几岁,我斗胆叫您一声哥哥。
恕我冒昧,哥哥您这相貌是怎么娶上嫂嫂的?
不瞒您说,小弟自负相貌也算英俊潇洒,可旁边这位美人同行一路了小弟还一直没有搞定呢。
能不能传授小弟两招,也让小弟早日抱得佳人归啊。”
许是客栈的酒劲道不小的原因,墨麟脸色桃红地白了他一眼,那一瞬的美人风情看呆了三个男人。
待回过神来,刘掌柜哈哈笑着:“老弟就别开哥哥的玩笑了,弟妹哪是你嫂嫂能比的。
我相貌确实不好,甚至还是逃荒过来做的倒插门女婿。”
李易天竖起大拇指,满脸佩服:“老哥真神人也。”
刘掌柜心中得意,拍着肚皮笑着说:“你这嫂嫂是进过私塾读过书,识得几个字的女子,人材又好。
当年家里提亲的人数不胜数,这客栈是我岳父家的,我岳父岳母老来得子,对这掌上明珠宝贝得紧。
家里不愁吃喝,二老便想找一个人品放心,能一辈子对她好的男人。
那年我家乡大荒,我逃荒过来,遇见她在街边施舍。
她递给我一个馒头,我没舍得吃,想等更饿些的时候再吃。
哪想遇见一对母子,都是快饿死的人了。
那时街上已经没有布施的人了,我心想自己还死不了,就把馒头给了她们。
谁知道这一幕正好被赶回来给那母子送吃食的她看到。
她便认定我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了。
她把我带回家对老两口说非我不嫁,老两口听他说了我的事之后觉得我虽然相貌差些,人品却还可以,便将她嫁给我了。
我也就老老实实经营客栈送走了老两口,和她走到了今天。
嗨,那时候老子觉得自己运气真好,一个馒头换个漂亮婆娘!值了。”
妇人怪他多嘴,使劲地打了他一下,刘掌柜却依旧笑呵呵的看着她。
李易天看着他们两口子,突然觉得世上有些不经意间发生的人和事比杯中温热的烈酒更能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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