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姆沙漠出现了这样的异动,自然会立刻引起所有的目光。
“你觉得倒悬王座,能够算是真正的巫妖吗?”狄亚勋坐在教宗御座之上,似乎是对着空旷的神殿发问。
如塞壬般诱惑的声音响起,贬损的言辞中还带着太多的不屑,“它们不过是骷髅罢了。”
听到这话,狄亚勋苦中作乐的笑了一下,然后仿佛突然想起了某人,继续说道:“那么难道所谓真正的巫妖指的是……”
“不会,他值得你的信任。”利维坦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他的怀疑。
“你为什么如此确信?”
“直觉。”
“唔……听起来并不那么可靠呢。但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便不明白,当初在阿瓦隆前,‘启示之石’给我的预兆究竟是何等意义。”说完这句话,教宗从御座上站起,深邃的魔力将沉眠数载的圣器惊醒,便听从了召唤来到了他的面前。
“古往今来,可没有教宗战死他乡的先例,那样会让《深渊教典》遗落在不可挽回的地方。”
“我不会死的。”狄亚勋平静的回答道。
“对上欧西里斯,你也有自信说出这样的话?这件事我可也没有办法帮你。仅仅把你送到那,就已经会令我精疲力尽了。”
狄亚勋合上手中的书页,看着眼前绝美的利维坦,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帮她将青丝弄绾。
安努七世在接到消息后立刻发布了召集身在帝都的所有高级官员的命令,今夜他们将齐聚禁闱开启圆桌会议。塔瓦西斯脸色阴沉,在一众官员的注视下走入了议事殿。
正在他来到门前的时候,与尼普顿教堂的大主教苏丹打了个照面,这位往日总是神色悲悯的主教看上去也忧心忡忡,显然他也知道这次问题的严重性。
可能所有的情况里,唯一能让塔瓦西斯觉得算是好消息的,就只有这次的行动已经提前被移交给了裁决者,那么帝国将会施加在高塔的压力也就不会那样的让人头痛。不过关于这一点等会应该还是要费上番口舌,毕竟这个异动与之前事件的关联是他刚刚自行推算出来,其他人大概还不知道。
近来塔瓦西斯受到的冲击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极多,若是这么一件事还得由他来负主要责任,那恐怕他在安努心中的信任就真的要积重难返了。
迪亚高正站在桌前,手边放着的战报是他刚刚获知的消息,这位风评不算太好行事百无禁忌的大宗师此刻也并不轻松,像他这种站在云端的人,只要露出了一个破绽就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任你是宗师也无济于事。这便是庙堂的残酷。
感受到宏伟的气息出现在身后,裁决王转过身,起伏的胸膛证明了哪怕是冷漠如他也无法那么平静的面对这样的大事。
“你的地位没人能动,不必如此惊慌。”塔瓦西斯以心声递语宽慰道。
迪亚高冷酷的嗤笑,只觉得这是个笑话。
圣人难得,但能当裁决王的宗师可是一抓一大把的。
大臣们的身影逐渐多了起来,安努王却迟迟不见踪影,场面正随着时间愈发透出寒意。
杜姆戈壁,沐恩虽然自认极少杀生,但因为做得一手好烤肉的缘故,其实也并不少动手处理肉块之类。
但是当一个几秒钟前还在跟你亲切交谈的人在自己眼前突然被切割成平整的碎片时,那种视觉和情感上的冲击会让任何人都难以承受。沐恩从未感觉到这么恐惧与反胃,非常纯粹的生理反应让他的眼泪不住的从眼角溢出,转身狂呕不止,战栗的身体让他显得就像一个胆怯的懦夫。
巴顿转过身,安静的看着丑态毕露的少年,似乎是在等着他将会说出的话。
是真的变成个懦夫般跪地求饶呢?还是会给自己些惊喜?
乌玛什重返了北方长城,这其实也是他第一次在这里与努比斯对峙。
但有些事也真的是亲自经历过才能明白,原来直面这颗胡狼头,压力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大太多。
“努比斯,何故犯我疆界!”炎阳圣者站在长城之上,与他一同的还有好几位戍边的宗师。他们个个如临大敌,可他们所面对的,只不过两人而已。
“你们破坏了誓约,所以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努比斯巨大的斧刃握在手中,强横的气息让人丝毫不怀疑他可以一斧斫开这片厚重的城墙。拉张开蔽日的羽翼漂浮在不远处,看上去似乎并不太想插手,但是空气中的炎热却让人不敢小觑。
“拉!难道这是你所想看到的?”眼看着空气中的魔压越来越高,乌玛什开始寄希望于这个其实已经死过一次的圣者。
拉的鹰首似乎洞穿了漫天的黄沙,遥遥的与乌玛什对视,“我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我已经劝阻过他了。”
“然后?”
“我失败了,既然阻止不了,那么我也会拼尽全力达成他的心愿。”
“愚蠢!”乌玛什怒道,“两败俱伤的代价难道你们就不再想想?”
努比斯以长啸作为回应,随波逐流了数万岁月的黄沙便随他给出了回应。
拉叹息了一声,永恒的权能也绽放出了耀眼的光芒。
“报应轮回,此乃天理。”
今夜长城,远在百里外的人们也能感觉到耀如白昼,因为有两颗太阳高悬在天幕之上。
“那老疯子怎么会让情况变成这个样子。”狄亚勋站在高台之上望着汹涌的黑海,隐隐有些恼怒,他眼中的地图已经被巨大的魔力旋涡搅碎,在无法将视线落在遥远的边疆。
现在的情况还要更甚于他的预料。
少女的魂魄安安静静的站在他的身后不曾言语,显露出恬静的气质。下一刻她似乎是从海风中捕获了什么讯息般,对狄亚勋檀口轻启道:“苏丹大人回来了。”
狄亚勋点点头,转过了身来。
“已经阔别此处数十载了,看样子教宗大人似欲将栏杆拍碎啊。”瞬息间穿梭了万里空间的苏丹此时就站在狄亚勋的身后。看表情,虽然嘴中开着玩笑,但很显然并没有笑意。
狄亚勋看着他,眼神突然出现了些许变化,因为想起了很多往事。
在多年之前,老教宗重伤不治后,教廷自然而然的为下任教宗的人选吵得不可开交。因为那时的狄亚勋年纪还是太小,哪怕本有无数人将他视若储君,但教廷终归并非世俗的皇家。才刚刚成为大魔导师的狄亚勋纵然天才无二,仍然难在高手如林的海神殿中稳住脚跟。
而眼前的这个袍绣金纹的主教,就是那时候教廷中公认最适合接任教宗的人选。
但结果最终是狄亚勋不再是狄亚勋,而剃掉了长发戴上了冠冕。苏丹则是被放逐般的离开了南海教廷,前往了繁华的帝都成为太平先生,此后的很多年都没能再回来。
有很多人认为他可能再也无法活着踏足这片圣土了。
因为他失败的反对被认为是无法聆听神谕的表现。
无法聆听神谕的人,要怎么做教宗呢?
下一次心跳前,思绪便被拉回到现实,他看向苏丹,眼神逐渐变得平静。
“你应该知道我召你回来是为了什么。”他说。
“我不明白。毕竟我恐怕是这个世界最希望你死的人了吧。”苏丹微笑,但是眼神中却透露出了许多无奈的悲伤,他知道狄亚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因为自己就是看着他长大的。年轻的教宗他真实的样子,与坊间传闻中那个冷酷狠辣的存在是截然相反的啊。
“那我希望你能如愿以偿。其实我一直认为——你能做的比我更好。”狄亚勋深吸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悲哀。他从未醉心于权利,毕竟虽说年轻但那时也已经踱过了百余岁月,自然可以明白对方反对的原因,并对此表示理解。但是很多的对立并非出自本心,而是因为那群围在自己身边说为了自己好的人,为了自己的私欲鼓噪出了氛围。
苏丹的衣袖被海边无尽的风涌起,他抬起头,察觉到了狄亚勋身上残留的洪荒气息,心中的情绪复杂。
“没想到你居然能收服她。”
“偶然罢了。”
金纹主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接受这样的答案,他退后半步,郑重的屈身行礼。
“信徒苏丹,恭候教宗凯旋。”
天鹅绒的披风显出厚重而雍容的感觉,鲜红色的染料也昭示了拥有者宛如太阳般的威严,安努七世站再人群中,锐利的眼神环视而去,群臣皆是沉默。
夜仍不算深,但是帝国的反应无疑非常迅速,不管是教廷还是高塔的反应都可以算得上是无可指摘,在边军的将士也是第一时间进入了战备状态,这个巨大的国家机器就在即将陷入沉睡是被猛然唤醒。
但是安努王依然极不满意,因为除了那些与庙堂无关的紧急应变之后,居然就没有了下文,甚至于到现在这位威严的陛下都仍然不清楚事情的全貌。
迪亚高坐在一个不算显眼的角落,一般而言他都是直接听命于皇帝的命令,并不需要参与议事,无论来往都是单线连接,但是今夜不同。不过既然坐在了圆桌之上,就说明还有斡旋的空间。
虽然现在的圆桌早已与开国之初象征平等公正的会议不太一样了,但是毕竟前人的意志是代代相传的,想必安努王应该不会让自己血溅当场。
他看了眼塔瓦西斯,用眼神寻求着帮助,但是看上去风光无限的高塔之主现如今不过也是个自身难保的泥菩萨,哪有闲情逸致来管一个和自己没什么交集的宗师。
我能在陛下面前缄口不言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居然还指望我来救你?
前些日子迪亚高曾经专程造访高塔,目的就是为了把这个惊动全国的案子从塔瓦西斯那边接过来。裁决王的想法,是希望通过这个案子重塑裁决者在陛下心中的重要地位,并且他也算准了塔瓦西斯会开这个口,因为经历过之前的种种事情都证明了,塔瓦西斯现在需要的不是大包大揽,而是稳定的恢复秩序,换而言之,他这算是替年轻的圣人分忧。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料,塔瓦西斯并没有咬住这块“肥肉”,之后两人便禀告了陛下进行了政务的移交。
但是天从不遂人愿。
在进入议事殿之前其实迪亚高的心情都很轻松,毕竟杜姆戈壁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最近好像自己也没有什么布置,但是很遗憾,手下在门口拦住他并且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大人,杜姆戈壁出事情了。”
“我知道,要不然大半夜的我为什么要来皇宫。不过跟咱们没关系的事情就少管,这事连我都接不住。”
“那我们几日前秘密潜入了保罗行省的办案队伍就让他们撤离,不必从旁协助了?”
“你说什么!”
裁决王是个招所有人讨厌的差事,虽然名字上被尊称为“王”,但是应该没有人愿意见到他。而且因为处理事务性质的缘故,不可避免面的一定会和大臣贵族们连场面上的稳定关系都难以维持,而现在塔瓦西斯看上去又是一副决意要做壁上观的态度,迪亚高的汗水都已经沁染了亵衣,连反抗的欲望都生不起来。
毕竟这里可是禁城,圣人之下,皇帝想杀谁,就杀谁。
不知道煎熬了多久,审判般的声音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迪亚高,你以为如何?”
鲜血从沙丘上曼延开来,一直流淌到了沐恩的脚边,他已经从最开始的那种情况中缓缓的恢复了过来,但是看着眼前的那堆血肉,心中仍然是如同战鼓在轰鸣。
这一幕也给他的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在此后很多年,他对生肉块都会产生应激反应。
“你害怕吗?屈服,就不必死。”巴顿又用他那种一贯的温和语气问道,没人能通过他这般无谓的面庞中猜透他的想法。
沐恩咬紧牙关,胡乱的抹了把眼泪,在心中把自己知道的那些神都给骂了一遍,然后还额外并着重的点名了害死人不偿命的胡狼头,然后魔力狂涌。
恐惧的极点是愤怒。
而沐恩,很愤怒。
他上次产生这样情绪的时候,是看到那些被吸成干尸的身体,不过那次,有个温暖的肩膀挡在自己的身前。
位阶的差距实在太大,哪怕沐恩以极致的技巧对敌也没有任何机会,他只能再次在掌心凝聚出雷枪,看着明黄的雷枪逐渐染上青色,他似乎从中看到了一个人坚毅的影子。
“走!”
少年最后的嘶吼似乎还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你竟敢对我说屈服?!”沐恩咆哮道,他的手臂高高扬起,身体以一种极为夸张的方式向后仰倒一次来激发自己身体所有的肌群和力量。
清幽的光芒刺破了长夜,哪怕目标只在相距不到两米的身前,逸散的光晕也将尽煜四顾,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沐浴在那轮澄明的大月之下。
“斗士之德!亦在我心中!”
在这一枪掷出后,沐恩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肌肉被自己撕裂,他在几乎下一秒就无法站立,跪倒在了地面上。
但是他仍没有底下高贵的头颅。
我的可以输在擂台之上,但我永不屈服于我的敌人。
掌声响了起来,乌黑的血液从巴顿的掌心流出,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充满了赞许。
在北方的长城,乌玛什仍然在尝试着依托自己的身份与努比斯进行交流。
虽然兽人的圣者失去了一套回路,但是他被唤为【告死】的权能仍然可以轻易地杀伤魔导师之下的任何存在,哪怕是站着不动,帝国的普通军人也只会在他的领域内自行倒下然后丧失生机。
而在场的宗师中,论战斗力,哪怕依托着长城大阵也只能被斩杀于当场。
相对而言,拉“不擅长战斗”,如果在实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自己可以尝试牵制住努比斯,然后让身边的宗师们去负责消磨拉的【永恒】,在依托着要塞的防御下,如果对方失去了所有的魔力,应该就会撤退了。
在之后……
看双河平原那边的外交手段吧,如果是隔三差五这么来一次真的没人能扛得住。
好在,帝都那边塔瓦西斯的书信终于送到了,快速的扫过来龙去脉乌玛什感觉心跳都停了半拍,感觉这帮几千年前的老不死脑子都有问题。
但是前人伐山,后人滑坡。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父债子偿。国家机器会腐化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大部分的时候能够做到维持稳定就已经谢天谢地了,而历史遗留问题就会像是水下暗雷般的逐渐累积,到最后变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或者是不经意间被触发炸掉了根基。
“我们做这些有什么意义?我们没有将死者苏生的能力,更何况是失去了灵魂与权能的圣人骨。这一切的原因都只有可能是邪术师在从中作祟。我们会负责妥善的解决这件事情给你们一个交代,但是我们都有共同的敌人。”乌玛什为了表示诚意,亲自走下了城头,面对两位兽神,饶是百战之将此刻鬓角也有汗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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