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灭世录

    
    小武全身颤抖得厉害，他仿佛又看到尸山血海。
    封家的覆灭、道宗的绝亡，最刻骨的话语、最不能忘却的画面，一同在小武眼前、耳畔缭绕……
    某一刻，背负着血与罪的他突然想着就这么躺下去，不去听不去想，做一只顺流而下的小舟，随遇而安就好。
    可他做不到！
    “小武！你没事吧！”
    孔雀看到这个模样的小武，不由一阵担忧，她有些不安地询问着。
    小武没有回答她，涣散的目光看着前方不知名处，口中低吼着，“杀！”
    杀！
    杀！
    杀！
    孔雀一脸震惊地看着小武，又疑惑地抬头望向天地八方，她方才分明听见整个天地都在回荡着这一声杀字。
    不光是孔雀，剑山的弟子连同剑一长老都是一脸震惊，一言一行、天地皆有相应，这世间有几人能做到？
    剑山之外，无尽黑衣人同样深陷震惊，身处法阵中的入侵者更因这个字顿了一分而死在阵中，大片大片残尸跌落。如秋风扫落叶，清出了几处真空地。
    高天之上，那六双冷漠的眼睛因这一字而变得惊疑不定，这无头无尾的一个字包涵太多深意，他们不得不揣摩清楚。
    冷漠决然的目光变成了犹豫不决。
    可是为了这一次时机，他们付出了巨大代价，哪里愿意就此退去？
    “所有人！全力攻杀！”
    高空上的人传达下了命令，黑衣人再度向着法阵冲来。
    剑山之上，有杀机浮动。
    离小武较近的人连呼吸都本能的止住，生怕引起他的注意。尽管大家都认识这个少年，但此时的他太过陌生、恐怖。
    对比感受最深的便是孔雀了。
    她离小武最近，所直面的杀机也是最为浓郁。她努力撑着身体，向着小武慢慢靠近，原本还算熟悉的脸庞，却因木然的神情而变得，上面嵌着一双呆滞的眼睛，心里头不由生起莫名的不安。
    “小武！”
    孔雀大声喊道，试图将他唤醒，但小武如若不闻，依旧木偶般神态，缓步向前走去。
    杀机更浓，天地再起杀音！
    “究竟是谁！”
    高天之上的几双眸子离剑山更远了，他们真的在犯嘀咕，莫非除了剑主，剑山上还藏有一个同等境界的人？
    若是在配合上道器……
    他们没有继续去想，生怕自己没有继续站在这里的勇气。
    剑一长老皱着眉头，他在看小武，脸色越发沉重。无人知晓在他的视野中，那里根本没有小武的形体，只有一个血潮翻涌的深渊……
    “快让开！”
    剑一长老大吼，谁也不知晓小武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确信一点，小武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小武了。
    众人纷纷避让开来，孔雀却是逆向而行，“小武，你快点醒过来呀！”
    已经有黑衣人冲过法阵，尽管很快就被剑山的人斩杀掉，但这也意味着战火已经烧进山中了。
    危机又近了一步。
    “孔雀师姐！”
    “什么事？”孔雀顶着压力侧身问道。
    “他们准备从上方凿穿法阵！”
    孔雀闻言抬头看去，确实有许多黑衣人从上方落下来，又被剑阵挡开，掉向四周。
    “不用理会。”
    那上方剑阵最是坚固，他们寻错了方向，孔雀还没来得及心中生起窃喜，就闻见了浓郁的血腥气。
    “诸位师兄师妹，注意分寸，莫要心急乱了阵脚！”孔雀注意到有人杀到性起，不由出声提醒。
    看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孔雀回望小武一眼，转身向着剑一长老行去。
    “敢问剑一长老，何时能够唤醒剑峰？”孔雀问道。
    剑一长老摇了摇头，“剑峰比剑山还要重要，这一站，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可是天境敌人这么多，而我们剑山上没有一个天境的弟子，怎么抵挡？”孔雀冷着脸问道，“难道那死物比人还重要？”
    剑一长老看着孔雀，“不愿死战的人大可以离去，我亲自送他。”
    孔雀瞪着眼睛，胸脯快速起伏着，最后一声冷哼，提起剑就冲杀到战线处。
    有几个黑衣人刚从剑阵里侥幸逃脱，还未看清剑山上的事物，就死在了孔雀手中。
    “有人受伤，及时替换！”孔雀大声吼着，“能借机突破的无需再压制！”
    小武继续向前走动，随着剑山弟子的避让，防线出线了一点缺口。
    “哈！老子也冲过来了！”一个黑衣人跳了出来，正好对上小武，又被小武杀机牵引，惊惧之下本能向他出手，“小东西，给爷死！”
    那人一掌拍向小武，飞沙狂舞、乱石穿空，天境之威尽展，震慑八方！
    小武动也不动，任由那人打来，若是落实不死也伤。四周的剑山弟子就这样看着，无一人出手搭救，在他们眼中，这个人只不过有着小武的模样，内里究竟是谁，谁也说不清。
    唯独孔雀替小武担忧，她飞速向这里跑来，终究是相隔太远来不及搭救，只能无望地喊着，“小武快闪开呀！”
    小武终究没有闪躲，任由那只手掌向着自己拍来。
    在众人诧异目光中，那人手掌距离小武胸膛不足三寸之时停了下来，旋即倒飞出去。
    “杀！”
    小武再度低语，天地与之共鸣！
    倒飞出去的那个人还未开始下坠，身体便已四分五裂开来。
    “剑意？”顶峰上的剑一长老突然盯向小武，目光烁烁不知所思。
    破碎的躯体、赤色的血液倒映在小武眼中，黑白分明的眼睛渐渐染上一层血色，原本涣散无神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
    “小武？”
    孔雀渐渐停下脚步，远远的看着小武，她眼睛里尽是疑惑与担忧，他变得更加陌生，已经陌生到令她却步了。
    “啊！”
    突然间，小武开始仰天大吼，黑色头发散乱开来，在杀机撩动下飘动不止。
    就在这时，变故又起！
    一道巴掌大的符印自小武身上飞出，一瞬间化作三丈方圆，悬在小武头顶兀自绕动几圈后倏然落下。
    下一刻，符印、杀机全部消失不见，小武身体晃动几下，最终倒了下去。
    “小武！”孔雀急忙跑了过去，将他从防线处提了过来，她不住摇晃着，“小武，你醒醒呀！”
    啪！啪！啪！
    “醒醒呀！”
    孔雀看着依旧一动不动的小武，低声道，“本想让你逃离，你却陷进沉睡。那好吧，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
    孔雀深深看了小武一眼，转身冲了过去。
    冲进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已经有剑山的人开始受伤，毕竟境界的沟壑很难弥补。
    “催动道器！”孔雀刚斩杀一名天境黑衣人，抽空喊了一句，立刻又有第二个黑衣人扑杀过来。
    剑一长老看着剑山的弟子在下方流血拼杀，平静的目光中有波澜浮动，却不敢出手帮忙。
    那六双眼睛并没有离去，只是离得远了一些，如果他贸然加入战场，对面六人决计不会袖手旁观。纵使心里焦急难耐，剑一长老也只能静静坐在那里，插不得半点手。
    “剑三长老，你究竟还需多久？”剑一长老又问了自己一遍，只要剑三长老归来，他就有了逼退对方的底气。
    “孔雀师姐！师弟们已经无法催动道器了！”西处有人在扬声高喊。
    “怎么回事？”孔雀不解，语气里还带着气愤。
    “他们太累了，灵气也已经耗尽多次了！”那个声音回应道。
    “不是有回气丹吗？”孔雀问道。
    “已经吃光了！”
    孔雀沉默起来，她已经将山上所有的丹药派发完了。
    “孔雀师姐！北方失守！他们杀进来了！”
    孔雀猛然回身北望，提着剑向北方走去。
    战火如荼，以血肉、生命作为柴薪，在剑山之上蔓延。随着第一个剑山弟子的倒下，越来越多的剑山弟子再也无法站起来了。
    防线越来越小，黑衣人越来越多，成百上千的剑山弟子被人碾压成血泥。
    这一切都落在孔雀眼中，将她双目映得通红。她双手颤抖得厉害，回头看了一眼高高在上的剑一长老，所有情绪化作一声悲鸣。
    “誓与剑山共存亡！”
    孔雀稚嫩的声音中透露着决然与绝望，剑山弟子受其感染，一同大喊，“誓与剑山共存亡！”
    ……
    剑塔最上面一层。
    与其他几层相比，这里显得十分狭小，长宽不过十来丈。
    但若是不与其他层对比，就一层塔的空间来说，这里已经十分大了，其中立着十来人，更是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正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附着着几道剑痕，深浅粗细皆不一致，显然不是一人所为。
    所有人围在这里，不停打量着。且不论其他，单说这剑痕上凝聚不散的势与意便可称得上是宝藏，也不知这碑状的石块又什么来历，这般耐久不衰。
    有人直接上前想要抱起这石碑，却听“啊”的一声，刚刚触及的手已经鲜血淋漓。
    木两横也在这里，方才他注意到那人触及石碑的一瞬间，石碑上有无数种剑意、剑势一同浮现浮现。原本没有杀机的势与意相互纠缠、干扰，这才伤了那人的手。
    木两横低语，“只怕这便是剑塔中最宝贵的东西了。”
    其他人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十余人不约而同地向前更近了一步。
    唯独一人退了开来。
    言秋走向边角，她一边巡视着四周，一边回忆着之前的事情，“与往常记载对比，这一次有些不一样啊。”
    她看到了一处剑痕，便停了下来，以长剑在那剑痕上划动，思索当年那人出剑的角度、速度与力度。
    曾经有一人不修势或意，仅一手快剑便可平视剑山。
    那一次剑塔临尘，她进去了。
    她斩尽了无数对手，最终走到了这一层。
    她曾停在中间石碑处，却不想留下自己的痕迹，直接行到此处，意欲斩破剑塔、从这里走出去。
    这不是一剑留下痕迹，这是千剑万剑留下的痕迹。
    言秋收起剑，伸手在那痕迹上摩挲着，低语着，“如一……”
    A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