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在宝相寺东侧厢房中。
有个小沙弥行踪隐蔽,身形灵巧躲过所有禁军的眼睛,慢慢地摸向了太后落脚的厢房附近。
厢房中,太后在闭目打坐,手里持着佛珠,口中喃喃念着佛语。
“咚咚咚。”
有人在外面敲门,打破一室静谧。
太后睁开眸子,脸上带着老成持重的神色,递给张嬷嬷一个眼色。
张嬷嬷会意,悄声走到门边警惕地问,“谁?”
门外人压低声音回话,“微臣来禀太后,大雁已向南飞。”
张嬷嬷重复说给太后听。
太后微微挑眉,心里感到讶异,‘大雁南飞’是她与丞相哥哥互通有无的暗号,只有出现很重要的事情时候,才会启用。
她不再多想,让张嬷嬷将人放进来。
进来人是个陌生面孔,虽是装扮成小沙弥的模样,眼神中却有掩盖不住,被浸染出的杀气。
粗粝的嗓音响起,“参见太后,奴才是丞相门下谋臣,孟泽。”
太后心下一凛,唇角抿成一条线,非到关键时候,丞相不会启用门臣与她会面,难道发生什么大事了么?
“长话短说。”
“太后,半月前丞相三公子受陛下之命,押送救灾粮草去北境,三日前,半道遭遇匪乱,粮草全部丢失毁坏,灾情不受控制,当地百姓暴乱,形势一触即发。”
太后闻言大惊,脸上头一次出现慌乱的神色,粮草被劫,可是杀头的大罪!更何况这是用来赈灾的。
皇上正因冰灾烦忧,她出宫祈福本想以做缓和皇上与丞相间的日渐益显的冲突,不成想会出这样的事情,皇帝与权臣间的矛盾不减不说,现在又更添罪名。
孟泽抱拳,恭敬道:“三公子控制了当地官员和道路,此事尚且皇上还不知,丞相得到消息,想尽早部署做打算。”
太后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捏着手中圆润的佛珠深思,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很快想出了对策。
“无论是变卖家产,还是逼各地官员捐款买粮草,让皇上不知道消息之前,尽快将这个窟窿补上,皇上兴许就不回降罪于林氏,钰儿也能保住一命。”
钰儿是哥哥的嫡三子,能力出众才华横溢,远胜嫡长子,也颇得她的喜欢。
太后心里想的是,看在林氏一门三朝效忠的份上,皇上不会轻易将怒火牵连到丞相府身上,而钰儿只要将功折罪,保住性命,日后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太后!”
孟泽突然提高音调,一甩衣袖,铿锵有力的将丞相计划和盘托出,“丞相想借着北境骚乱,图谋大事。”
“放肆!”
太后厉声打断,她怒拍桌子,手中佛珠刹那间绷断,崩落在地上。
“哀家还在想,究竟是个怎样的土匪头子,有这么大的本事,居然能将朝廷的军粮劫走,原来是你们自导自演!”
太后经历两朝沉浮,又怎会看不出背后的谋划,哥哥这是要赌上林氏一族所有,与皇权对立,意图做乱臣贼子。
她怎么可能任由哥哥胡作非为下去,一朝行之踏错,满盘皆输。
“哥哥已是权臣,位列众臣之首,林氏满门风光无限,他日工笔史书,哥哥定是两朝功臣,又何必再去赌一个不确定的结果?”
太后气得头疼不已,靠在椅背上心烦意乱,她不是不知哥哥的野心,可若选那条路,太过险象环生了。
孟泽抱拳,苦口婆心地劝道:“太后多为凌王,多为林氏打算。”
太后一听凌王二字,心底最柔软的那处被触碰,她拧眉微微放轻语气,问,“何出此言?”
“当今圣上暴戾,登基之初残害兄弟,死的死囚禁的囚禁,唯有凌王明哲保身,领一闲职苟且偷生,凌王也曾被先帝寄予厚望,怎能不做人间之龙?”
孟泽慷慨激昂地将丞相谋划,一一列举出来。
“凌王曾在太子候选人名单中,皇上忌惮,多有提防之意,凌王多年谨小慎微,远离京城在边境多年,太后也是看在眼里的。”
“就连太后您在皇帝登基之初,为避锋芒来宝相寺出家四年,皇上不容您与凌王,更也不容丞相与林氏一族。”
太后冷眼看着孟泽侃侃而谈,等着他将所有话说完之后,她不由嗤笑出声。
“那些皇子被杀,是他们造反,凌儿远离京城,是因他志在游山玩水,至于皇上为何不容丞相?你回去替哀家问问,他这些年在私底下所的那些事,触犯种种律法,都够他凌迟几回了。”
太后揉着额角,语气中充斥着无可奈何。
“哀家替丞相打了多少掩护,按下多少肮脏事?他心里清楚,如今他为了彻底掩盖这些事,拖着凌王和哀家谋反?真是可笑。”
孟泽却口若悬河般的继续进言。
“太后,丞相处境如烈火亨油已别无选择,您出身林氏,一生为林氏荣光为己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年世家大族倾覆,断送在你自己儿子手中吧。”
此话一出,太后心里顿时翻江倒海,孟泽的话戳中她心底软肋。
是啊,她这一生都为了林氏荣光而活,不然当年不会舍弃挚爱嫁给先帝,可她已付出一生,却被家族视为理所应当,胃口越来越大,从不感到满足。
“如今林氏走到这般境地,非哀家之错。”
太后闭目,心一狠道。
孟泽似乎并不气馁,反而胸有成竹的说,“太后会有一天能体会到丞相的良苦用心,臣只是奉丞相之命,告知太后而已。”
丞相已经部署完毕,迈出第一步,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太后何等聪明,很快便想明白,她惊地瞪大眼眸,“你们把钰儿视为弃子?”
钰儿,可是她最疼爱的侄子,将是未来林氏第三代的顶梁,哥哥怎么能舍弃他!
孟泽却笑了笑,风轻云淡的开口,“太后此话差矣,事成三公子将能名正言顺凌驾于平庸的大公子之上,事不成他也为林氏尽忠了。”
太后看出孟泽奸诈小人的嘴脸,颤颤巍巍地指着他鼻子,怒而骂道:“都是你们尔等小人,在丞相身边胡言乱语!才会有今日情景!”
“太后莫急。”
孟泽脸上划过阴郁之色,转瞬间恢复了平静,镇定自若的劝道:“或许太后不明白臣今日的用心,假以时日,说不准太后会感念臣呢。”
“奸诈小人,滚出去!”
太后气得直喘粗气,张嬷嬷见状赶紧来到太后身边,帮她拍背顺气,眼神里充满担忧。
她与太后主仆几十年陪伴,看到了不知多少次太后为林氏的付出,结果到头来,仍然是有心无力。
“太后若想救三公子,还是先在听臣一言吧。”
太后斜眼睨着他,怒极反笑,“你能有什么主意?”
孟泽上前压低声音,在太后耳边徐徐说出,“皇后出宫,现下正是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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