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st:1 To Page:1颜倾翡在根本沒有明白是怎么个状况的时候。人已经被团团的围住了。接连便看到媛箐持着小酒壶足尖轻袅的向着自己走过來。
或许当真是心思在作弄。沒有一个人是可以在做了亏心事之后还能够不起一丝波澜、内心与外表皆都是沒事儿人般的平静的。
先前景妃的第一反应是叱问媛箐一句。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你以为你是谁。但她这话还沒有说出口。待她听得媛箐冷不丁的一句“去恨皇上”。登然就明白了媛箐一个小小的淑妃却何以就有了如此大的胆子、胆敢私下里处置她景妃的生死。这根本就是楚皇的授意。
倾翡这一张仍然年轻鲜活、姣好美丽的面孔忽地挂了一层凛凛的寒霜。但那双秀媚的眼睛就这么看着媛箐却是能喷出火焰來:“呵。”玫瑰唇糯糯一笑。她眉眼忽抬。“淑妃娘娘好阵仗。眼瞧着这意思。本宫今儿是不死不成了对吧。”尾音唆唆然打了个迂回。这口吻诚然不像在面对生死。倒更像是持着极高的姿态轻姿曼态的面对一个比自己低下、卑微的不怎么相干的人。那份名门望族与生俱來的傲气。沒有一刻比现下显得更为浓墨重彩了。
对于景妃这如许的姿态面貌。媛箐似乎早已在心下里有着个谱子;又面着景妃一遭听來了然的问询。媛箐同样以这无声做了应答。媛箐不想跟她多兜圈子。也不愿这么无谓的同她斗嘴巧舌。径自将手里拖着的鸩酒往前一递。面色沉淀、神情冰漠到几近于森冷的地步了。
或许人之将死时。那关乎求生的强烈意识也只是烧了须臾的一瞬后。终归都是要重落于寂灭、变得反倒坦然而镇定非常的了。颜倾翡浅扫了眼媛箐手中这个看起來分外精致的小瓶子。有片刻迟疑。复十分干练的抬手向前接了过來:“皇上。还真是顾念颜家、顾念旧情谊。”她将那小瓶子在指间不断玩味。颔首勾笑凉薄的讥诮一句。
“不……”媛箐亦勾笑盈颊。如斯玩味的轻悠悠一字出口。“颜家不会知道的。”
倾翡甫怔。
媛箐便在这时复抬步向她身前一阵逶迤凑近。凝眸微微。纤长的睫毛顺着风势忽而显得动容楚楚:“不日后。颜家那边儿便会接到宫里的消息……景妃颜氏倾翡……风寒不愈、猝然病逝。”于此那氤氲在唇齿间的徐笑忽地变得很是肆虐。她又离开倾翡几步。颔首微微吐言补充。“陛下甚是哀痛。为表记念。追赠景妃为景、怡、妃。”最后那三个字一顿一顿定定的说出來。并着这双眸子亦是含笑讪讪的看定在颜倾翡渐显虚白的面孔间。她会让这幼时的旧仇死也要死个明白的。所以她把皇上已为景妃备下的一个谥号一字一字的说给她听。
倾翡这身子兀地打了一个亏空。纤纤双肩因这一刻于风中摇曳之故。更显出更甚的瘦弱与凄苦。叫人一眼看去把这身形落在眼里都觉很是不忍。
但世道残酷。残酷之中掺杂裹挟着的那些因果也从來不虚。试问若景妃她不曾下手毒害云妃的胎儿。又怎么会早早的便把自己给逼上了这样一条不容后退的绝路。
媛箐以为自己对待景妃是沉了心肠化作铁石。但当目睹眼前人这一论情态变化。心弦还是沒忍住柔柔然的动了一下。但她又甫地念及了上述这一干。顿然便觉自个此时这些个不由自主就起來的怜悯。其实是不该有的怜悯。是十分伪善莫可一比的。
这时倾翡复又缓然抬眸。这目色一如她素白的面色一样显的平和而寡淡。但在这之中又渗着一丝游丝般不可捉摸的好笑:“淑妃娘娘。你当真以为自己很得意么。”红缯的唇角展了淡淡的玩味。她沉下声色。“皇上不过是在利用你罢了……陛下他是在借你之手。來将我除去。以这样的方式不动声色的控制着颜家势力的增长。”
媛箐根本就沒打算去理会倾翡。即便她所言所语都是真的那又如何。古來为君为帝者总有一些旁人不能体会的不容易。艰辛之中对于皇权的守卫总要是有些手段的。即便是皇上借着自己的手顺势除去景妃。即便皇上当真有那么一瞬间是动了这样的心思。她媛箐也都是愿意的。
其实颜倾翡也是一个无辜的女人。若不是莫离母子的逝去同她扯上密不可分的关系。她这一辈子便会是彻头彻尾一件关乎家族、关乎利益的无辜牺牲品。但这是沒有办法的事情。她生长在望族大户里。自一出生起有一些后世的使命。便已是注定好了要由她來背负的了。这是不可逆的。
那鸩酒的分量不多。但一口下去只不多时便会使人意识模糊、魂魄抽离。倾翡知道这样会走的很轻松。更知道时局的不可逆转与事态的无力更迭。她忽地就也不愿再同媛箐多说些沒有必要的话了。但心性作弄。她还是沒忍住银牙切切、唇兮却掺笑的半邪半魅补了一句:“自古以來君心凉薄。淑妃。今日你观我如此之状。未必來日你会比我走的行的就好看到哪里去。”
即便知道这是颜倾翡心下那些不甘、那点儿执念滋生作弄下生就出的其实沒含量的威胁。甚至连威胁都算不上、只能算是恐吓。但媛箐还是沒忍住心里一动。她是真的忌讳这些。因为这一字一句所吐所言未必是她不曾想到过的。因有着游丝踪迹可Host:1 To Page:2寻。故而她更加忌讳。
不过还好。颜倾翡倒是沒有再过多的同媛箐废话。在媛箐一愣神的这片刻间已将那小瓶里的荼毒鸩酒一饮而尽。
掺了毒素的酒液并沒有想像中那般腥辣浓烈。甚至带些豪饮之后不自觉滋生出的痛之感。在这种与心中所思所想完全背道而驰的痛之中。颜倾翡突然产生一种魂魄与肌体有所共鸣的莫名幻觉。
她似乎。想起了很多本不该再有所痕迹的事情……
那都是些前尘旧事了。诚然是前尘旧事。那好像是上辈子。又似乎是轮回交叠中也不知道是哪一辈子的哪一场交集。
这般心悸又平坦、怅惘又欢欣的感觉。使只觉自己足颏轻软、踩踏云端的倾翡感到一种寂荡的落落……
梵音如潮、莲生足下。杳远的天鼓声声擂擂刺破广袤青冥、洞穿耳廓脉搏。她觉的自己回归到了一种清虚独立的好境界中。在这样的境界里。无论是几生几世、累生累世之前的那一幕幕纷杂过往她都可以直白无误的看的非常清楚。
这一时千头万绪齐齐涌动浮现。带得倾翡周身上下沒有一处不起一种刺刺的绞痛之感。她忽地绽出一个天真无垢不染一丝尘俗杂质的笑颜。即便这个笑颜诚然是泛着微微的苦涩与浅浅的酸楚:“真可笑。”唇畔翕动。她是这么说出來的。但她的声音是低微的。以至于她自己都不确定是真正的言了出來、还是这仅仅是于心底自性间一道浅浅的迂回。“我就要死去了……可这一辈子都活的庸庸茫茫傻傻呆呆。直到这个最终谁也无法避免的时刻隔世之后再一次轻轻到來。直到我死……我才知道我心心念念仇视了、算计了、暗恨了也伤害了一辈子的几个人。居然是我上一世最亲最爱的人。”
泪波带着淡淡的辛咸。顺着倾翡蒙了雾气的眸眶一路绵绵向下。后点了一下薄薄的唇兮。迂回着落入到口唇里。但她已经品尝不出眼泪的滋味。她已然弥留。肌体里外一切可感可触此时于她來说。都已然在不动声色时变幻的再也无关了什么痛痒。只剩下幻似是伤心、幻似是苦涩、幻似是无奈、又俨然是疲惫故而决定放下、决定超脱的这一份旁人莫可懂得的复杂之感混杂一坛:“我居然亲手害死了世子哥……甚至自幼。便将父王看得低贱卑微、素在心里不耻……”
似乎看到天门处、亦或者是某一场虚空大梦的缔结处有清冽的微光坦缓散漫。颜倾翡离合的眸波在这一刻突忽变得闪过一簇烁亮的华彩:“不要了。”挂血的唇畔轻嗫软嚅。而她的面孔沒有丝毫死前惯见的扭曲。相反这是十分不合时宜的俨如佛洗、似被醍醐的一份澄澈与平和。“不要了。六道轮回的游戏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最后一个字音在她美丽而安详的眸波华光骤逝、眼睑闭合的这一刻。不失时又不拖沓的极好极好的诉了出來。此后景妃颜氏倾翡卒去。
她因心头那点执念而与一些故人纠缠了几生几世。又在轮回的辗转中磨掉了一开始就不大明确的那份真性。了却了一些本该了却的机缘。又在同时缔结出一些一开始本沒有纠缠一处的孽债。一切一切只因她不懂放手。只因她太过执着。故而在每一次生命渐尽走向终点之后。又逃遁不出的重新一次一次辗转入了万丈的苦海轮回中……这是每一个性灵司空见惯的可悲处。但幸在此生此世。颜倾翡终是看透了命途的虚空、万象的虚假。她学会了释怀与放手。她将持着这样一份大智慧将一切前恩后仇消去泯去。回归到最初时那一份鸿蒙清虚间的无尘无垢……
颜倾翡临死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是怎样的心境。媛箐根本无从得知。
她默默瞧着倒在地上气息全无的景妃。忽觉这位景妃临死之前那神色与呓语都实在有些疯癫。但心里不知为何。忽地起了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异样感觉。这令她很想哭。事实上当真止不住落下了泪來……
这不是此时此刻所该持着的面目神色。媛箐明白。但她还是下意识抬手捂住那突然变得疼痛不已的心口。这感觉痛彻骨髓。好似是因某个与自己曾极亲昵过的、同血同脉的人突然消失不见、突然被自己亲手伤害……但这是不可能的。她并沒有做过如是的行事。又怎么可能呢。
可是这脉痛楚却是那般真真切切。令媛箐几乎要疼的昏死过去了。
趁着意识还算是清楚明白。媛箐抬手。对身旁立身待命的侍从做了个示意的姿势。
便有内侍近前。拖起地上颜倾翡那副渐趋变得体态僵硬、冰冷的身体就此退下。
“簌簌”的摩擦声贴烫过媛箐的心坎儿。沒有怎般感觉到嗜血的不祥。但那异样的疼痛却搅扰的更加清晰直白、却又莫名无出处……
许是。许是。念旧吧。
她秀眉紧蹙。免不得寻了个看似最有可能的由头。就势这样暗暗的思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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