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真气在楚中离的体内游走,但楚中离丝毫没感觉到,只记得和玄音十指相触时的那份温存。玄音为楚中离疗伤的几炷香的时间,但对楚中离来说,犹如双目交睫的一瞬,疗罢伤后,玄音轻轻将手抽出,说道:“现在没事,完全治好了。”
楚中离微微低头,说道:“嗯。”又说道:“多谢玄音道长。”
玄音见他还微带羞涩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说道:“千千那小丫头还没回来,你就跟我聊聊你这半年多都经历了什么呗?这回来云梦泽又是为什么?”
楚中离只隐瞒了东皇太一的身份,说是自己苦心孤诣,终于在十八岁那年打穿了禁锢。至于临江城、剿匪,来云梦泽打奇珍异宝以作为楚王寿礼之事,全都和玄音讲了。一开始讲的还有点吞吞吐吐,讲到后来,渐渐不像原来那么紧张了,也变得从容了起来。玄音一直集中注意力听着,听到精彩的地方,也为他喝起彩来。
楚中离讲罢之后,玄音说道:“那看来真的是苍天不负有心人,你半年的时间能升到聚精四段,和令兄也有一拼了,我也听说过你的事迹,是你传信到武当山,说要在临江城为武当派划一块地作为落脚之处,没错吧?”
楚中离说道:“是啊,这是我派出的信使。”
玄音笑道:“嗯,那此间事了之后,我就派清和清风二人,率领一些武当弟子前去临江,我有空也会去拜访,不过……恐怕这些日子都不会有时间了,派中事务实在太忙,很多事都离不开我。”
楚中离听玄音说道竟然答应去临江,心里乐开了花,虽然不是现在就能去,那也挺不错呀,说道:“你最近都什么事呀?”
玄音说道:“这次是来找湘君玦,然后还要参加楚王的宴会,之后还得去忘忧森林完成对羽族的灭绝,之后……还不知道什么事呢。”揉了揉自己刚才被石子打中的脚背,说道:“唉,真的好累。”
楚中离说道:“那你找到了吗?”之后就想扇自己两个嘴巴,湘君玦就在自己身上,她找没找到自己还不知道?这不是没话找话嘛。
玄音摇头道:“似乎就在这一片,但就是找不见,可能已经被找走了。不过也没关系,这湘君玦对武当山而言也不是什么非要不可的物事,顺便来找找,吸收吸收能量而已。”在公事方面,武当山和楚国休戚与共,这种小事没必要瞒着楚中离,在私,她也愿意对楚中离说实话。
楚中离说道:“昨天我捡到一个物事,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说着从怀中将湘君玦掏出来,放在玄音莹白如玉的手心里。
玄音将湘君玦握住,说道:“这,一点能量都没有了。不过……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才会被扔掉吧,找它的人只是为了它的能量,不注重它的特性……也对,它的特性的确对于战斗没有什么帮助。”
楚中离说道:“你了解湘君玦的特性?”
玄音说道:“嗯……不过不是我厉害,武当山对法宝、功法、修炼等事物本身有着深刻的了解。据我所知,湘君玦的特性是能保存人最珍贵的记忆,既然如此,我用能量感知一下,就知道是不是湘君玦了。”
玄音这么一说,楚中离就开始紧张了起来,就见玄音轻轻闭上双目,握住湘君玦,以体内能量去感知湘君玦,月光洒在玄音身上,玄音睫毛微微颤动,仿佛一尊绝美的玉像有了生息。突然,玄音脸颊泛红,呼吸也微微急促了起来,睁开眼睛,将湘君玦掷还给楚中离,说道:“什么玉玦,颠三倒四的,还给你!”楚中离之前奉命将东皇太一和湘君、湘夫人的记忆删去,只剩下自己的了,那玄音看到了什么,可想而知。
楚中离看她这样,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双方都陷入了尴尬,楚中离偷眼去瞧玄音,只见玄音脸上是害羞多于尴尬,倒没有什么愤怒之色,将心放回了肚子里。重新将湘君玦揣回自己身上,待双方平静了之后,说道:“我看你刚才揉自己的脚,怎么,受伤了吗?”
玄音缓缓将自己的脚伸出,说道:“刚才被石头子崩了一下,没有大碍。”楚中离见玄音的脚上是一只布制船鞋,里面有着薄薄的一层布袜。他大着胆子托起玄音的脚,说道:“我也帮你治治吧?”
玄音轻轻把脚往后一缩,但没有下定决心就要摆脱他的手,最终还是留在了他的手里,说道:“你,你会怎么治啊,倘若只是揉脚,我可不依你。”
“不会的。”楚中离运起功法,手中微微现出绿色光辉,光辉当中显出几片花瓣和叶子的幻象。玄音看了十分惊奇,嘴都微微张大了,说道:“你竟然会医术功法!”
楚中离笑道:“目前只有一阶,但是帮你治治脚上的外伤,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于是把她的脚轻轻放在自己腿上,玄音嘴上也没说答应,但也不再缩回,就默许了他为自己治脚。
楚中离左手扶住玄音的脚,右手运起花叶回生术,一股绿色的光辉从右手掌心现出,花瓣和叶子缓缓落在玄音的脚背之上,随即将手放在玄音的脚背之上,绿色光辉直接和玄音的脚背接触,当中只隔着一层袜子。楚中离鼓起勇气,将她脚上套着的鞋子除去,在这过程之中不敢和玄音对视,但玄音也没说什么,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就任他除去了自己的鞋子。楚中离用起两只手,为玄音揉脚,虽然只隔着一层袜子,但是也能感觉到玄音脚上传来的温暖和细腻,心中如同一溪春水,被微风缓缓地吹动着。
抚摸着这只薄袜子下包裹着的脚,心里总想着若是将袜子除去,会是什么样子,一股燥热传遍全身,按捺不住,呼吸也渐渐粗重了起来,将手伸向玄音的袜口,试图将她的袜子脱掉,玄音将脚微微一缩,楚中离的手就没触到袜口。又为她揉了一会,还是伸出手去想脱她的袜子,她这一次缩的幅度更大了。楚中离知道,玄音无法接受自己的手触碰她的赤脚,于是也就放弃了幻想,老老实实为她揉这只穿着薄袜的脚。
楚中离一边揉,一边将头抬起来,看看玄音此刻究竟是什么样子,只见玄音头微微往旁边一撇,数缕青丝向下垂了下来,也有一些似乎被香汗打湿,粘在她的额边鬓角之上,身体微微往后倾,似乎很想靠在什么事物一样,但她背后又没有什么事物。眼神中有着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两只手扶在地上,手指微微往里攥,抓着地上的一些泥土花草在手里。楚中离看她这个样子,似乎已然忘记了一切,两只手也停下了,呆呆的望着她。
玄音发现脚上的触感消失了,轻轻动了一下,说道:“你怎么停下了?”
楚中离突然醒觉,为避免尴尬,笑道:“咱俩嘴都闲着,就聊点什么吧!”
玄音慢慢转头看着楚中离,说道:“聊什么呀?”语音变得慵懒了一些。
楚中离手上又揉了起来,说道:“你有什么会的诗,为我念一首吧?也算是给我的报酬,好不好。”
“诗……”玄音怔怔望着楚中离,似乎有些心魂不属,启齿吟道:“当日佳期鹊误传。至今犹作断肠仙。桥成汉渚星波外,人在鸾歌凤舞前。”刚刚吟到这里,心里突然一惊,自己怎么将这首诗吟出来了,这诗内表达的意思缠绵悱恻,岂是自己一个修道之人能宣之于口的?
楚中离听了之后也全身一震,说道:“这实是好诗啊,还有后几句吗?”
玄音急忙说道:“没,你当我没说,我再给你背一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楚中离摇头道:“这是经文,不是诗。”
玄音故意岔开话题道:“我听说你临江侯平时还多有创作呐,千千平时没少跟我提,比如说有一首关于‘相逢’的诗,是不是?”
楚中离笑道:“千千跟你说啦?那是我之前写在地上的,没什么,没什么。”
玄音笑道:“不行,你给我念来听听。”
楚中离心想,她刚才吟出那种好诗,也一定是个懂诗之人,于是吟道:“相逢乐,相逢苦,相逢北郭和南浦。相逢一瞥飘然去,似明月之逢流云,怅不能交语而已惊奔;如朝露之逢旭日,为一瞬之微温兮遂已倾毁其身。”
玄音听了之后,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这首诗的意境真好,就像你说的那两个比喻,明月当空之时,亦是流云隐去之时,二者虽可望见,却连交谈之机会都没有,就迅速向不同的两条道路奔去了;而早上的露珠遇见初升的太阳,初升的太阳为一夜经历了黑暗和寒冷的露珠带来了光明和温暖,却也在一瞬之间,消逝得无踪无影。”心想,世间有些相逢就是这样,可是若不相见,又当如何……想到这里,也出了神,忘记了脚上的触感,忘记了月夜中的洞庭湖,和人世间许许多多的事情。楚中离听她果然是懂诗之人,心中更加欢喜,轻轻抚弄着她的脚尖,只愿为她付出世间一切。
过了一会儿,玄音说道:“确实是好诗呢。”
楚中离说道:“这首是以前做的了,不过,也没有新作了。”
玄音说道:“哦,这样啊,那这首是什么时候作的呢?”
楚中离凝望着玄音的眼睛,说道:“初次见你的那一天。”
这句话可以说不是表白,胜似表白了,玄音一言不发,楚中离也不好说什么,场面一度陷入寂静。这时楚千千回来了,笑道:“哇,三哥给师父揉脚诶,三哥,你试着去挠挠师父的脚心儿,看她怕不怕痒!”
玄音摇了摇头,无奈地笑道:“千千,你怎么这么幼稚。”心中却想,如果他真的挠了,自己应当呵斥他别闹吗?他这个人很好强的,如果呵斥的话,说得重了,可能会伤到他;但要是说得轻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像是在跟他……打情骂俏?
楚中离笑道:“呵痒是小孩子的玩意儿,玄音道长武功通神,怎么会怕这种恶作剧。”
楚千千说道:“才不是呢,对于女生来说,就算有再大本事,还是需要呵护的。三哥,师父的脚受伤了,等会你就抱她走吧!”
“我踢你!”玄音假装生气,把在楚中离手中的脚一抽,踢向楚千千,当然不是真踢,楚千千一躲就躲过了,玄音趁势就把脚收了回去,没有了那种刻意感。随即自己把鞋子穿好,站起身来,微微施礼道:“多谢楚侯,我现今已然无碍。”
楚中离站起身,连忙还礼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心里忽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不愿意让她对自己这么客气。
既然清和清风二人和楚中离等人一队,而且双方现今都已无事,玄音和楚千千就跟着楚中离回到了队伍当中。
三人离开之时,天色已然微明,白光冲淡了浓浓的夜色,月亮在湛青的天幕中逐渐隐去。无论是相对而坐的少年少女,还是相互施礼的侯爵与道姑,都在一瞬之间已成为过往,飘散在无边无际的人世当中,只余洞庭湖微波荡漾,似乎在咀嚼着人间的况味,湖水来来往往漫过沙洲,君山依旧眺望着周边,在微风生起之中,又度过了一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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