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和无期一样,素爱干净,此时正在内室洗漱。
“砰砰砰”燕无期轻声叩门道:“天纵你快出来!”
“干嘛?”颜天纵极不情愿地打开了房门。
“你听!隔壁吐蕃使者那屋有动静。”
听燕无期说完,天纵凝神静气侧耳聆听,只听得楼道里有窸窣脚步响动,似乎正要下楼。“这么晚了,他们这是要去哪儿?”天纵小声问到。
无期抿嘴偷笑:“深更半夜悄悄出门,非奸即盗,咱们跟上去看看他们玩什么把戏。”
这等有趣的事情颜天纵自然喜欢,连忙穿上衣服和无期一起尾随跟了过去。
“既是吐蕃的使者,保不齐有武功高手在列,你我远远盯着就行,别让他们听出脚步声。”燕无期到底是小心谨慎之人。
跟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无期二人赫然发现,竟是去往南诏王宫的方向。只见吐蕃使者那边一共四人,皆翻墙进了王宫,颜天纵越发来了兴趣,对方如此行事,干得肯定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
只见众人七拐八拐的来到了蒙崇义的房间,无期心里嘀咕:“竟然是他?”
随后食指竖在嘴边,冲颜天纵比划了一个禁声的动作,天纵当即会意,蒙崇义是个高手,门外的呼吸之声肯定可以听到,当即屏住鼻息,蹑步上了二楼。
南诏的房屋多用竹子搭建,不像大唐的砖瓦房那样密封严实,透过缝隙隐约看见屋内共有六人,南诏这边两人并排而坐,其中一个是蒙崇义,另一人竟是阁逻凤的王兄——阁武恩!吐蕃使者那边有三人面窗而坐,还有一人背对着窗户,无期看不清楚他的容貌,但总感觉,这人似乎在哪见过,背影很是熟悉。
“吐蕃来的使者不先去见大王,偷偷跑来这里作甚?”这让燕无期十分不解,但他有预感,这六人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商量。
背对着窗户那人始终站着,不断地向两方说着什么,他说的是南诏话,燕无期听不懂,但看他这鼓舌摇唇的样子,无非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在游说南诏和吐蕃,要么就是在拉拢这两方。
突然,蒙崇义冷不丁地站了起来,冲说话这人一顿咆哮,似乎是在指责他。
那人也不生气,一边鞠躬赔罪一边宽慰蒙崇义。
可惜的是,这人始终背对燕无期而站,看不清楚他长什么样子。
只见蒙崇义怒气稍消,刚刚坐下,阁武恩又站了起来,情绪十分激动,冲着自己叔叔大声嚷嚷,看不清样貌这人又紧忙安抚阁武恩。
燕无期暗自分析:“这人似乎有求于蒙崇义,才如此卑躬屈膝,阁武恩对自己叔叔原本倒是毕恭毕敬,突然发难,似乎是蒙崇义说了什么让他难堪的话。”
“好难啊!”无期挠头苦笑。
他实在理不清楚众人的关系,紧拧着眉头,心中哀叹:“语言不通太误事了!以后一定要多学两门他国语言。”
燕无期轻轻拍了天纵一下,这一拍不要紧,晚宴时颜天纵贪酒,多喝了两杯,被他这么冷不丁地一拍,突然打了一个酒嗝。
“有人!”蒙崇义惊呼一声。
“不好!”无期深知他武功高强,拉起颜天纵果断地从二楼跳了下去,待蒙崇义追出房门时,两人已经消失在了夜色当中,一路狂奔返回了驿馆。
“呼!这也太刺激了吧!”颜天纵掐腰喘气道。
“刺激什么!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打探出来,还差点被抓个现行。”无期白了他一眼,“早些睡吧,免得让他们看出端倪。”
为君者,心深似海
翌日清晨,凤迦异例行来到阁逻凤这里向他请安,只见阁逻凤穿着随意,似乎刚刚起床,正在漱口。
“王儿来了。”阁逻凤头也没抬,他知道进来的人是自己儿子。“你再去驿馆请你那两位小友过来,父王要与他们共用早膳。”
“嗯?”凤迦异怀疑自己听错了。
阁罗凤此话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毕竟昨天晚宴弄得那么尴尬。
他小声询问道:“父王昨晚不是还…..怎么又想起请燕无期他们吃饭了?”
阁逻凤放下手中汗巾,正色道:“王儿你记住,为君者,喜怒不形于色,即便真有表情流露,也要半真半假,不可轻易让他人琢磨明白。”
“您的意思是...昨晚那些话是故意说给众人听的?”在父王面前凤异迦始终有些拘谨,不像和无期他们在一起时那般豪爽。
阁罗凤微笑着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您对燕无期二人也并非那么反感是吗?”
阁逻凤道:“反感?当然不会!于私而言,他们救了你的性命,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于公而言,这两人虽然并非唐国的钦使,但以一剑宗的威望来说,也差不多了,他国来使,父王自然要以礼相待。”
凤迦异还是有些不解,又问:“那您昨日为何还如此激动?”
阁逻凤哈哈一笑,随后语重心长道:“这便是你要学习的功课,唐人向来狡诈反复,对谈和一事我若表现的太过积极,难免会长他人志气,他们便越发猖狂了,再者,如若和谈不成,战乱又起,我如此卑躬屈膝,也会寒了众将士的心。”
凤迦异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不禁感叹父王处事之周全,自己不及他万一。
阁逻凤突然靠近了儿子,小声道:“还有一人,昨夜宴席上我的那番话也是刻意说给他听的。”
“谁?”
“你二爷爷!”
这又是为何?凤迦异皱着眉头,猜不出父王用意何在。
阁逻凤叹了口气道:“如今你已成年,有些不愿提及之事也该让你知道了。”
说着便拉他坐了下来,又道:“自打你爷爷去世,为父接掌王位至今已有四五年了,这几年下我每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我是你爷爷的养子,按理来说他的王位本该传于你叔叔,但阁武恩乖张暴戾,难成大事!我们虎国多年征战,百姓早已疲乏,你爷爷认为此时应当修生养息,不可再大动干戈,再三考量之后便把大位传给了为父。”
此事虽然隐秘,知道缘由的人甚少,但凤迦异毕竟是南诏的王子,也曾略有听闻。
阁逻凤又道:“不瞒你说,父王上任之初曾想铲除阁武恩,以绝后患,毕竟当时拥护他的人不在少数。”
凤迦异打小长在宫中,权力争夺之事早已司空见惯,对于兄弟相杀并没有太过惊讶,于是小声问道:“那父王为何还留他存活到如今?”
阁逻凤叹了口气道:“哎!这正是我方才想要告诉你的,你叔叔并非我最担心之人,他毕竟是个莽夫,真正让我忌惮的是你二爷爷!”
“这点孩儿知道,二爷爷雄才大略,武功好,威望也高,有不少百姓把他当活佛看待呢。”每当提起蒙崇义,凤迦异总是一脸敬佩。
阁逻凤点了点头道:“你二爷爷向来厌恶家人自相残杀,当年我尚未来得及动手,便被他制止了。说来也是惭愧,以你二爷爷的影响力,他若哪天看我这国王当得不称职,拉我下马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阁逻凤所说的这些,凤迦异并不诧异,他相信二爷爷是有这能力的,“父王还是没说明白,为何故意要把伐唐的决心说给我二爷爷听?”
“傻孩子!”阁逻凤慈祥一笑,“方才你也说了,你二爷爷素有雄才伟略,他这样的英雄又怎会甘心偏安西南一隅呢?挥师北上,取唐国而代之,才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
“孩儿懂了!爷爷想打仗,父王却想止戈修养,于是他便有了另立新君的想法!”凤迦异说完这话,头上直冒冷汗。
“难怪二爷爷最近和我叔叔如此亲近!父王为了稳住他,这才刻意表露自己伐唐的决心,对吗?”
阁逻凤对这个儿子一直颇为宠爱,不仅仅因为他是自己的独子,更是从他身上看见了自己年轻时的身影,既聪慧又仁义。
凤迦异沉思了片刻,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又道:“昨日孩儿遇刺一事会不会和我二爷爷有关系呢?”
“不会!”阁逻凤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你爷爷最厌恶家人内斗,而且他向来光明磊落,何至于耍如此卑劣的手段。”
“那…会不会是我叔叔?”
阁逻凤皱着眉头道:“不太好说,这行事风格倒很像他,但…他若真的依附于你爷爷,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胡来,你爷爷不会饶了他的。”
若换做平时,阁武恩自然忌惮蒙崇义的权威,可如今不一样了,阁武恩有了新的盟友,又布置了一个惊天阴谋,狗急跳墙之下他自然什么事情也干得出来。
阁罗凤拍了拍儿子肩膀,笑道:“好啦!先不说了,你速去驿馆叫你的朋友们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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