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召令,原户部侍郎沈约之女,温婉贤良,自幼养与深宫,深得朕心,特收为义女,嫁与豫南王萧眴,特此明昭于梁大通三年冬月二十三与豫南王府成婚”
梁帝的召命瞬间从大梁都城建康传到南境,豫南王正是世代驻守南境的将军,收到梁帝召命后,豫南王萧眴早就日夜兼程的派兵去京都接溯游进门。
“公,公子”元鹏将前方传来的梁王召令一字不漏的念给了元彧听着,只见瞬间,元彧一口鲜血直直的从口中一吐而出。
“公子,你醒醒啊,醒醒,军医,军医”元鹏见状,一手扶着元彧,一手摁压元彧的人中,军帐中,身穿白衣银袍的元彧还未上的战场,整个人便以吐血半斤,从而一病不起。
军医把这元彧的脉搏半天,连声叹气又摇头,元鹏见状,一副恐慌的拽住军医的双手问道:“军医,我家公子,可否医治”
军医见状,并未正面回答于他,反而一再的摇头叹息。“老夫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像公子这般郁结于心之人,此次症状为急火攻心之状,公子此行切莫在受打击,否则华佗在世也无法妙手回春”
说完,军医留下一个药方交给元鹏。元鹏听到这里,整个人顿时惊讶不已,他知道他家公子重情,此次病发无疑是因为听到溯游姑娘要嫁他人从而一病不起,可他家公子这般,尔朱兆虽说派了侯莫陈崇名为监军,实际上无非就是监视他们一举一动之狱卒。
军医见元鹏呆呆的站在原地,便快速的从元鹏手中夺过药单:“说了这些,你还是看不懂”说着他将药单递给一个叫施儿的药童,这个名叫施儿的孩子,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扎着双丸髻男童,是医者的药童。医者见元鹏看完后全是迷茫之态,便将药单递给药童说道“施儿,你下去抓药吧,随后为这位公子送来”
施儿接过药单说道:“诺”,然后缓缓的对着医者行辑礼,然后拿着药单离去。
“游儿,不要,不要跳”睡梦中,元彧再次被梦境惊醒。元鹏见元嵩已然赢来,便快速的跑到元彧身边,然后将手指搭在元彧的额头上探了探,发现元彧已经退烧,想来这位医者果然厉害,竟有妙手回春之效。
元鹏慢慢的搀扶元彧坐了起来然后说道:“公子,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昨日吐血晕倒了,着实吓坏奴才了,公子若有个三长两短,奴才怎么向去世的老管家交代”说道这里,原本临淮王府人丁虽不算多,最起码温馨热闹,就在尔朱荣河阴之变后,现在人丁凋零就只剩下他同元彧两人,想到这里不免感叹万分。
“元鹏,现在什么时日了”元彧苍白的脸上,几乎看不了一丝血色,尽管如此,仍旧像一幅画一般令人窒息。
元鹏看了看帐外,然后缓缓的说道:“回公子,已经是亭午了”
元彧听完,嘴角淡淡的说道:“都已经亭午了,游儿还有十三天就要嫁与豫南候了”元彧说完,眼中全是不甘之态。往昔他离开南梁时,曾答应梁武帝雁飞南梁不射,若大魏与梁兵戈相接,定退避三舍。
“公子,按照现在行程,明日我们定可抵达南境,与南梁一战刻不容缓,公子还是不要如此般儿女情长,如果我们此次战败回去尔朱兆不会放过我们的”
元彧见状,缓缓说道:“我们此行,不论胜败,北魏再也回不去了,若胜尔朱兆则会赐我们毒酒,若败则命送南梁”说到此处,元彧不免看了看元鹏,然后对着他说道:“如果你在战场上听到我的死讯,就将我火化掉,然后带着我一部分的骨灰洒向河间,另一部分,就留在南梁”
对于身后之事,其实元彧已经想的十分清楚,此次来南梁,他已经做好了一死的准备。如今虽说诸有不甘,但他的使命已经达到,既然生逢乱世,生不由人,何不选择一个潇潇洒洒离开的结局。
“公子,不行我们逃吧!”元鹏想到这里,他才不懂什么杀生取义舍生成人的话语,他知道的不多一个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还有一个就是蝼蚁尚且偷生。从小过惯了苦日子的他,没有一刻不觉得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了,但元彧不一样,在他的心中是非曲直,大是大非太过于重要。
“逃,我们又能谈到哪里去,你可知商末孤竹君的儿子两个儿子伯夷、叔齐。”元彧说道此时,元鹏摇了摇头,显然对于古人雅士他并不知情,见元鹏不知,元彧便缓缓说道:“商朝末年,国君孤竹君在其生前,选立次子叔齐为继承人。可是孤竹君去世后,叔齐觉得兄长伯夷比自己更能担任国君之位,便让位给伯夷,谁知这伯夷,叔齐均不愿作国君从而逃至山林。”
元鹏听到这里,便问道元彧:“那后来呐!这个国家的人就没有找他们吗?”
元彧摇了摇头,便继续说道:“商朝自纣王之后,国家衰退,早已并非往昔,后来周王得天下,逃至山林的叔齐,伯夷二人闻听西伯侯姬昌深得民心,更是善养老幼,得百姓拥戴而入周,商失百姓,更知无力回天,便用困山林不肯出来。再后来文王仙逝,武王继位,拥兵伐纣。伯夷、叔齐对周武王的行为嗤之以鼻,誓死不作周的臣民,也不吃周的粮食,便首阳山隐居不出,二人采野果为生,不久饿死。临死前,他们仍然感叹武王伐纣是以暴易暴。伯夷、叔齐虽知商朝气数已尽,但仍未了心中的义而坚守,后来,后人把他们宁死不食周粟的气节为后世之人敬仰。”
“所以公子是打算效仿叔齐,伯夷吗?”元鹏听到这里,便感到十分的不妙。顿时恳求的抱着元彧的大腿说道:“公子,不可啊!奴才知道公子孝悌,可是大争之世,早已不是先秦时期那般礼教分明”
面对元鹏这般哭哭啼啼,元彧心中颇为难受,其实他心中比谁都明白,文帝时代已经过去久远,现如今兵权横行,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他顺势看了眼元鹏,元鹏不忘摸着眼泪的说:“公子,失节是小,死生为大,公子切不可学那叔齐,伯夷那般莽夫行径,公子就算不为自己考虑,还有地下亡故的王爷,王妃,他们生养公子,自是希望公子您能子孙兴旺,福音满堂绝不会希望公子只尊礼法被圣贤书烧坏了脑子”
元彧缓缓的摸了摸元鹏的发髻然后说道:“穆远啊!你可知现在并非我不愿偷生,而是时不与我,生不逢时罢了”话毕,元彧朝着帐外看去,此时正值冬月,前日里刚刚下了今年的第一场初雪,山间积雪未消,也不见初晴之状,天气冷肃的让人难受不已,好在粮草供应及时这才免了受冻挨饿之罪,顺着帐外看去,将士穿的还是春秋时期的薄衣,如此严寒的天气仅凭屈屈薄衣就能御寒,着实为笑话。
不知何时起,侯莫陈崇已经带着慕容绍宗赶赴元彧的帅帐之中,简单的行完礼后,慕容绍宗将南境的情况给元彧讲述了一番,也算是工作上的交接,见二人将事物交接清楚后,侯莫陈崇便催促的问道:“不知道临淮王打算如何出兵,我和慕容绍宗将军定会极力配合临淮王此次征战顺利”
侯莫陈崇说完,不忘看一眼慕容绍宗,刚开始慕容绍宗还不懂为何好端端的将他镇守南境的职责换给了一个书生,但看见侯莫陈崇这般极力催促元彧出兵,想来定是尔朱兆的意思,既然如此,慕容绍宗便看破不说破的装聋作哑。
元彧看了看,然后对着侯莫陈崇说道:“退兵三百里”
“退兵三百里”听完,侯莫陈崇和慕容绍宗顿时一脸的惊讶,从未见过那个将领这般打仗,眼看就要抵达南境边界,居然这个时候说退兵三百里,这种在气势上就输人一等,将来在后期又如何取胜。
听到这里,慕容绍宗便立马劝谏的说道“临淮王不可啊!兵书有云:有用者不可借,不能用者,求借,借不能用者而用之。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说罢,慕容绍宗很是不懂,现在粮草充足,军力雄厚,可谓占的可乘之机,明明现在就有良好的时机却不用,反而鸣金撤军,着实不明白元彧心中所想。“王爷如此用兵,当真懂得用兵之道”
元彧看了眼慕容绍宗,知道他很气愤,然后说道:“兵书十计,信而安之,阴以图之,备而后动,勿使有变:刚中柔外也。此为笑里藏刀也”元彧说完,便长叹息一声说道:“当年本王留宿南梁,梁王好客,以宾客之礼待之,我曾离梁时对梁王说,雁飞梁而不射,若来日与梁一战,比退避三舍而让之”
慕容绍宗听完,满是气愤的甩着衣袖说道:“退避三舍,临淮王可真是大度,三十里为一舍,三舍九十里,凡行兵打仗,最重要的便是天时地利人和,如今我们先于梁军到达战场,理应熟悉地形安营扎寨,以待天时,你这倒好,还没有开战,便矮人一截,将来我军如何与梁军一战”见慕容绍宗如此生气,麾下大将窦泰说道:“敢问主帅,梁军居梁州又有百子关作为天险,我军若直驱入梁,难免梁军不会偷袭我军军营,若梁军来袭,主帅应当如何”
元彧见状,知道此行凶险,除了要和曾经较为亲切的南梁交恶,更重要的还要处理这边的将卒矛盾。简直可以用心力交瘁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没有办法,自从他打算趟这趟浑水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舍身取义的打算。
“窦泰将军所言甚是,不过我以修书一封告与梁帝作战日期,这一点,诸位尽可放心,作战之前,梁军不会兵犯我军”
元彧看了看慕容绍宗,又看了看营中其余部将,从这些部将眼中,元彧看出他们及其不情愿,且不说他是北魏没有权势的王爷,单凭这柔弱书生一句,众人便十分不能理解尔朱兆为何要让他来做这主帅一职。
“此事我已有定夺,休要在议”见帐中将士皆有不服,元彧只能搬出虎符,虎符如同圣旨,见虎符者必须按照所持将领之命令行事。
慕容绍宗等人见状,皆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罢了,罢了,你是主帅你说了算”。
窦泰听完,瞬间挥袖恼怒的说道:“打仗之事岂可儿戏”说罢,瞥了眼元彧便说道:“真不知道大将军怎么会糊涂的派个柔弱书生来处理于梁一事”说完,窦泰挥挥衣袖离开。
慕容绍宗见状也双手报十,示意性的告辞离开。瞬间军帐内空无一人,元鹏走到元彧跟前说道:“公子,公子为何要在这里受这等怄气”
“罢了,退下吧”说完,元彧挥了挥手示意元鹏退下...
翌日
元彧等人果真在南境九十里外安营扎寨,清晨,元彧同慕容绍宗一起巡查边境,晨起,几只大雁缓缓而飞。侯莫陈崇望着元彧说道:“这大雁最是无情,这北国对他有养育之恩,可这到了冬季还是朝着南方飞去,现在又在南北之间徘徊,如此不忠之雁,我看一箭射下来,用来下酒最好”说罢,他用余光瞥了眼元彧,此刻元彧的脸色着实难看不少。
元彧见状并未多说什么,反而静静地听着窦泰等人侃侃而谈。窦泰见元彧不语,便立马搭弓射箭对着树上徘徊的大雁说道:“临淮王第一次在军营中生活,军中生活太过于乏味,不才这就为王爷换换新口味,尝一下这南方的大雁究竟和在北方时有什么不同”
窦泰说道便一箭而射,眼见他这一箭就要射到空中飞舞的大雁了,元彧立马伸手从元鹏手中抢过弓箭,只见瞬间箭矢飞冲,直直的将窦泰射出的箭矢射成两半。窦泰眼中一直认为元彧只是文弱书生,现在看完,瞬间目瞪口呆不知如何。
元彧知道,现在他也没有必要在隐忍些许,便拍拍窦泰的肩膀走开了,元鹏见状,走到窦泰跟前不免小小的鄙弃了一番他,然后快速的追着元彧而去:“公子,公子你等等我啊!”边走着,元鹏不免激动的说:“公子啊!我给你说,你刚才那一箭真的太帅了,有飒有解恨,你当时都没看见那窦泰的脸色,都气青了,甭提多好看了”
元彧见状,并没有觉得因一箭之长而觉得有所不同,只是现在,以身论说,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满弓上的箭矢一样,不得不发了。
元彧的来信很快传到梁帝手中,八百里加急传报第二日上午梁帝便看见元彧手书
“报~~~梁州急报”
信件一步步传到大梁朝堂,箫衍坐在皇位上,看向送信的小厮说道“呈上来”
陈建孙见状缓缓地走下台阶在信厮手上拿到信件,然后小碎步的快速走到梁帝身边将信件递给梁帝。“陛下”
梁帝将信件拆开,里面是元彧写给他的一封感谢信:
梁王亲启:昔年彧流亡南朝,感念梁王以亲朋之礼招待。现南北争乱,彧被封南境元帅,感念在梁时梁王殷勤待彧,不忍两国将士兵戎相见。然则战乱无情,昔年有晋文公感念楚国相助退避三舍的事例,今夕文若不才,也仿照文公重耳退避三舍以报梁王收容之情。
梁帝看完元彧来信后,不免倍感涕零,他边掩面拭泪的,边说道:“文若诚不欺我,诚不欺我啊!”陈建孙见梁帝这般难过的模样,便立马过去搀扶着梁帝说道:“陛下,陛下朝臣还等着有事汇报,陛下这般容易伤感,是我大梁的福分啊!大梁有如此仁心的皇帝,是万民之福,社稷之福”
陈建孙挽着梁武帝缓缓的坐回朝堂的金座上,箫衍见状,内心颇为混乱的说着:“建孙啊!你说朕将这溯游嫁与豫南王萧眴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啊!”
陈建孙看的出箫衍现在已经有所晃动,便立马稳定军心的说道着:“陛下,这诏令已经发了,这户部尚书之女溯游嫁与豫南王萧眴已经是天下尽知,板上钉钉的事了,陛下就不要再犹豫了”
“此事不能在改了吗?”箫衍说道这里,心中还是更偏爱元彧些许,只是现在诏令以下,就算是他也无法在做更改。
陈建孙见状便对着箫衍说道:“陛下,此事也不是不能改,只是有些许困难”陈建孙忽然想到一计,但又觉得太过于阴损便不想支招。见梁帝这般为难便说道:“陛下虽答应让户部尚书沈约之女嫁与豫南王,但是现在南境压兵,这溯游有与这北魏大帅临淮王纠缠不清,陛下何不将婚期暂停三天,如果到时候豫南王胜,这元彧嘛自然战死沙场,如果元彧胜,陛下何不成人之美。此事自然不能让陛下您来说,溯游姑娘本来就不情愿,这样,我让小顺子替老奴跑这一趟,将陛下的意思传递给溯游姑娘,相信溯游姑娘是个聪明人,自然懂陛下您的意思”
“你这个坏东西啊!就照你说的办”梁帝指着陈建孙的鼻子会心的调侃到他,然后瞬间笑的十分开心。
三日后,溯游接到梁帝的诏令,自然明白梁帝此举何意。
“罪臣之女溯游谢主隆恩”溯游跪旨谢恩后,便对着随行的顺公公说道:“能不能麻烦公公替我通传,大婚之前,臣女不入百子关,一律婚假事宜皆免”
“这”小顺子公公听完溯游的请求后顿时觉得为难,说实话,这种事情,他着实难做。溯游看见顺公公一脸的不情愿,便将大婚前梁帝赏她的嫁妆白银一一拿出来塞给顺公公,小顺子收了酬劳后自然胆大起来。“好啦,咱家这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帮你一次”小顺子收了银两后,便让整个婚队在百子关外停下了。众人找到一间客栈,一住就是十天。
豫南侯府知道豫南侯要迎娶溯游时,整个王府从梁帝下召时就张灯结彩的准备着,或许溯游自己都不知道,她曾经在很小的时候在皇宫中是见过豫南侯萧眴的,从那之后萧眴便十分的努力,争取有一天得梁帝重用可以娶她。但对于溯游而言,豫南侯不过是一个听过名字,一副杀神般的陌生人。
“你说什么,夫人是这么说的”听到牙厮前来传信,豫南侯萧眴有些不敢相信的玩着传信人。
“侯爷,夫人是说婚期延迟三天,而且在大婚之前,她绝不踏入百子关半步”牙厮再次将信件传递一遍。
萧眴听完,整个人瞬间失落不已的说道:“下去吧”
管家见萧眴如此低落便走过来对着萧眴说道:“侯爷,夫人这不进百子关,侯爷要不要派兵驻守附近,这北魏驻军可是距离百子关不到九十里,老奴恐怕魏军会挟持夫人要挟王爷”
萧眴叹着气说道:“是啊!本王也是担忧这一点”便对着管家说道:“文叔,你亲自挑选一些得力的府兵去保护夫人,还有现在天气寒冷御寒之物也备上些”
“诺”老管家顺势退下
“夫人这...”
还不等豫南侯府管家多说什么,溯游便连同豫南侯府送的御寒之物同府兵一同拒之门外,老管家见状只好原路返回豫南侯府。
“你说什么,夫人全部不收”萧眴见老管家灰头土脸的回来,也不知如何是好。“我去劝他”说着萧眴便打算出府去找溯游。
还不等萧眴动身,老管家便冲到萧眴跟前张开双臂拦住他,紧张的说道:“少爷留步啊”
“文叔,你别拦着我,我要去找游儿说清楚”
老管家道:“少爷,且不说大婚之前男女见面于礼不和不说,这百子关外魏兵驻守严密,少爷此去万一有个好歹,老夫人那边,老奴如何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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