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依旧爱着我

    
    离诺一路哭着跑出小区，在小区不远处的休息亭里坐下。当得知奶奶患上阿紫海默后，她立马就上网搜索患者患病后不同阶段的反应，以及家属应该做些什么。浏览了几个帖子后，她就不敢再看了。
    “我爷爷90岁患的阿兹海默综合症，93岁离开了我们。这三年里，看看爷爷从谁都不记得控制不了情绪，到大小便失禁，最后自闭不愿意跟我们交流，直到离开。他就像一支鲜花，花瓣一片一片的凋落，化入尘土。”
    “奶奶阿紫海默十年，这十年妈妈尽心尽力的照顾，我知道妈妈一直都在死撑。有一次，我跟妈妈聊天，她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落泪。她哭着说现在很煎熬，以前觉得养孩子是在熬，可总是有希望在哪儿，看着孩子慢慢长大，觉得也值了。现在呢，就只是在熬着，毫无希望的熬着......”
    离诺在回来的路上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切身感受后，才发现心理准备做再多也没有。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哭出来，起码不能在爷爷面前哭出来，可是她终究没忍住。
    冯云边走边看，一路走出小区，这才找到了离诺。她抬脚朝她走去，走了两步就被不知从哪来的闪光灯给晃了眼。冯云抬头循着模糊的印象，发现刚刚的亮似乎来自停在马路对面的小轿车。她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那辆车，刚刚放下的玻璃窗，已经被人快速拉起，玻璃窗上都贴了防偷视玻璃膜，以致于看不到里面坐着的人。
    “你是白痴吗！大白天的亮什么闪光灯！”小轿车里坐着的正是田清和的手下阿坤，他此时正在狠狠的教训那个刚刚犯错的小弟。
    “对不起坤哥，我真不知道开着闪光灯呢。”
    “你做事能不能长点脑子！”阿坤生气的说。
    “坤哥，那边站着的女孩好像发现咱们了，怎么办？”驾驶位上的小弟开口说。
    “还能怎么办，走啊！”
    冯云看到车子离开，看了看车牌，B市的牌照，可能是来旅游的吧，想到这她也没太在意。她转头看到离诺还在抽泣，忙上前坐到她的身边。
    冯云坐是坐下了，可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她。转念想了想，看来只能用这招了。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妈妈，而是外婆。我的外婆对我非常好，每次在外公那挨了骂，就哭着去找她，她就抱着我一块哭。从小到大，我只要掉眼泪，她看到了不出三秒总能跟着流泪。小时候我不懂，还以为她是个演员。”冯云说到这笑了笑。
    “外公对我很严苛，她很看不惯，生生让外公在客房睡了两个月。每年生日，她送我的礼物总是芭比娃娃和公主裙，可是我一次都没穿过。”冯云说着有些愧疚，“有人说，人只有在死的时候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什么最重要。可是我想说，人在面临亲人离世的那一刻想到的全是后悔。外婆离开的那天，我哭着想，为什么没能好好对她，好好照顾她，好好听她的话，为什么......”
    离诺打心里感激她，不得不说她确实不怎么会安慰人。可是离诺从她的话语中感受到了真心，她是真心实意的不想她再难过。
    “谢谢。”离诺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可能没有什么比说句谢谢更好了。
    “呼....”冯云长舒了一口气，假装轻松的起身，“咱们快回去吧，奶奶的手擀面应该做好了。”
    “好。”离诺说完上前牵起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抬起手将对方脸上的泪痕擦掉，然后向家走去。
    “铃铃铃，铃铃铃......”
    ，李薇抱着一沓文件，刚准备下楼，结果桌上的电话响了。她赶忙将文件放到一边，还没好，就心急的撒了手，结果文件撒了一地。
    一旁是满地的文件，一旁是依旧响个不停的电话。“啊！”李薇大喊一声，表达她异常烦躁的心情。不过只一秒，公式死板的微笑挂在了她的脸上，同时拿起电话。
    “您好，这里是冯氏科技。”
    竹叶青被电话那头软甜的声音给震到，一时忘了回话。
    这头的李薇听到对面没说话，敛去笑容，深呼一口气。
    “您好，这里冯氏科技，请问您是哪里，找谁？”
    “奥。”竹叶青缓过神来，“您好，这边是95248。我们收到了贵公司的投标书，上层很满意，希望能跟贵公司见面详谈。”
    95248？这是什么公司？李薇听了在脑中快速搜索与之相关的信息，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呃......实在不好意思，能否告知我具体投标人的名字？”李薇想了想问。
    “投标人的名字....”竹叶青说着翻了翻投标书，直到最后才看到投标人的名字，“投标书的编辑人是高阳，负责人是张力。”
    “奥，那我知道了。”李薇点头说，看来是系统研发组直接投标的，怪不得没什么印象，“张总有事出差了，能否留一下您的联系方式，我让他联系您。”
    “这样。那您记一下，010-XXX-XXXX，打这个电话就可以了。”竹叶青想到戚猛的叮嘱，接着说，“如果可以请冯总直接联系我们，谢谢。”
    李薇歪了歪头，将电话放回原来的位置。这人还真敢说，让冯总亲自联系他。不知道是什么项目，可不管是什么项目，想让冯总亲自操刀，不容易。
    李薇想着瞥眼看到一地的文件，哭丧着蹲下来，一一捡起整理好，然后抱着下楼。
    “高工，这是给你的。”李薇将文件递过去，想到刚刚的电话，走近他小声问，“95248是什么公司？”
    “怎么突然这么问。”高阳听了心里一紧，怎么打到她那了，难道忘记改电话了，“他们打电话来了？”
    “对，刚刚打来的。说投标书他们很满意，想尽快见面，详谈具体的合作事项。”李薇说完，仍旧不死心的追问，“95248到底是...”
    “就是有这么公司，问这么多干嘛？”高阳立即打断她的话，“还有你知道就行了，别到处说。”
    “不说就不说，搞这么神秘。”李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走出系统研发办公室。
    高阳看她离开，赶忙拿出手机，给张力打电话。
    正在开车的张力看到高阳的来电，立马拿起蓝牙耳机带上。
    “喂，高工！”
    “张总，有件事跟你汇报一下。”高阳说着压低了声音。
    “嗯，你说。”
    “部队的投标成功了，他们打来电话要求尽快见面。”高阳兴奋的说。
    “高工，忘了跟你说，他们那边要求让冯总亲自跟他们联系，这是他们留的联系方式。”李薇说着走进办公室，看到高阳在打电话，将纸张放下，一步三回头的走出去。
    “电话是李薇接的？”张力听到她的声音，赶忙问。
    “嗯，打到她办公室了。投标书上，我忘记改联系方式了，所以...”高阳有些心虚的回着。
    “之前跟你强调了多少次，这个投标秘密级很高，怎么还是！唉...算了，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发我手机上。”张力有些无奈，“不过我还是警告你，这样的事情只此一次，第二次直接滚蛋！”
    张力生气的摘下耳机，一把将它甩到车前的平台上。
    高阳盯着手机愣了好一阵，这是他第一次被张力训斥，话还说的那么绝。他知道错在自己，心里更不好受。他拿过纸条，低头将号码输在手机里，本想再加上几句认错的话，可是怎么写都不满意，索性只发了号码过去。
    “你能生这么大的气，还真少见，说说吧因为什么。”冯拓伸手拿过那只可怜的耳机看了看，然后把它放回到卡槽里，转头看着他问。
    “嗡”的一声，张力瞟了眼亮屏的手机。
    “给部队的投标通过了，他们打来电话希望尽快见面细谈合作事宜。”
    “这是好事啊，咱们辛苦了那么久，终于拿到了一个大项目，应该高兴才对。”
    “你听到后面，就高兴不起来了。”张力有气无力的说，“咱们都清楚这个项目属于机密级别，所以从头到尾就你、我和高工知道。当时跟他一再强调保密保密，结果他忘了修改投标书上的联系方式了，你说气不气。”
    冯拓听了也是一皱眉，这次确实是高阳失误了，跟军警政府机构合作的项目，最忌讳的就是没有保密意识。想到这，他反而觉得张力刚刚的话说轻了。
    “跟财务说，高阳这个月的奖金减半！”
    张力本以为刚刚把高阳臭骂一顿，冯拓那关应该就过去了，看来是想的太简单了。
    “好，我会让李薇通知财务部门的。”张力觉得让他长长记性也不错，总比再犯被开除的好，“高阳已经把联系方式发到了我的手机上，他们要求你亲自打这个电话。看来对方也是先调查了公司和我们的情况，做足了准备。”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可以理解。”冯拓冷眼看着前方，“这也是他们的一贯作风，据说结个婚，都要把对方查个底掉，更何况是合作呢。”
    “右转请走右侧三车道，前方有限速拍照，500米后到达目的地....”
    冯拓听到导航这么说，深呼一口气。张力见了，咧嘴直乐。他这么紧张，还真少见。转念一想，也是可以理解，毕竟她是他想牵手一生的人，十年前的分开是因为她母亲作梗，或许在他们之间，就只差父母家人的认同了。
    “瞧你紧张的，放轻松。”张力说着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后座上躺着的七八盒礼品，“我劝你一会下车少拿点东西，这么多拎过去，老人们肯定会有想法的。再说她奶奶不是还生着病呢吗，具体什么情况咱们也不清楚，万一气氛跟咱们想的不一样，那就不好办了。”
    “那我给冯云先打个电话，了解一下情况吧。”冯拓边说边拿出手机拨通冯云的电话。
    冯云正和离诺还有爷爷奶奶聚在桌子上吃面，她的包放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手机“嗡嗡嗡”响起，冯云没有听到，离诺倒是一下就抬起了头，望了望不远处冯云的包。
    “是你的手机响了吧？”她看着冯云说。
    “嗯？没有吧，我没听到呀。”
    “小诺的耳朵比旁人要好使一些，你还是看看吧。”坐在另一边的爷爷开口说道。
    既然爷爷都这么说了，冯云只好起身，不过也是将信将疑。她扯过包，发现手机真的在响。冯云转头看向离诺，又看了看一旁低头吃面的爷爷，总觉得他们好像有些神秘，这么想着她抓过手机走到院子里。
    “哥。”她说着，又仔细打量起这个院子，小院收拾的很别致，绿植很多，花也不少，不过好像都是一个品种。这是神秘花？她看着眼前数十盆，形状似铃铛一般的白花，很是喜欢。
    “我跟张力快到了，你们那边怎么样？”冯拓没有过多的寒暄，直奔主题，可是好几分钟过去，那边都没有回答，他多少有些担心，“冯云？冯云你在听吗？”
    冯云正看着眼前幽静神秘的白花出神，听到冯拓的焦急的喊声，才换过神来。
    “哥，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冯云赶忙接话。
    “我说，我跟张力快到了，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冯拓耐心的重复着刚刚的话。
    “这边...不是太好。”冯云说着，透过窗户看了看，餐桌上埋头吃饭的三人。
    “不好，怎么个不好了？”冯拓听到她这么说，着急起来，“难道是奶奶病情加重了？”
    “不是。”冯云说着摇头，可是细想也对，“是，奶奶病情确实加重了。”
    冯拓被她模棱两可的回答整懵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刚准备开口问，电话那头又传来冯云的声音。
    “奶奶现在的记忆已经在慢慢退化，听爷爷说她现在的记忆回到了二十年前。她还记得自己的孙女是小诺，但已经认不出嫂嫂了。”冯云慢慢诉说着奶奶的情况。
    “...她一定很难过，她还好吗？”冯拓想了想问。
    “嫂嫂刚到的时候还是很难受的，不过现在好很多了。”冯云知道自家哥哥是在担心，赶忙安慰，“要不要去门口接你们？”
    “不用了，你还是陪着她吧，我们自己找。”
    “好。”冯云挂了电话转身，发现离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站在自己身后，“嫂嫂。”
    “你哥打来的？”离诺走过来，低声问。
    “嗯，他们快到了，一会儿就过来。”冯云说着，看到离诺，蹲在那些白花前，小心的抚摸着它们，她也连忙蹲下来，“嫂嫂，我看院子里除了绿植，就都是这种花了。”
    “因为我跟妈妈都喜欢，所以爸爸在院子里重了很多。”离诺摸着白花，轻声说，“这花本来是生在幽谷中，给人孤傲清冷圣洁忠贞的感觉，被称为幽谷百合。不过我更喜欢它的另一个名字，因为它盛开时花冠似铃铛，也被称作铃兰。”
    铃兰？！冯云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颤。脑中再次回想起，从离诺接电话时听到的那个熟悉的声音，如果是巧合就太说不过去了，过多的巧合叠加在一起就不是巧合，而是事实了。冯云这么想着，连忙开口。
    “这个花很好看，我第一次见就很喜欢，应该很受人们的欢迎吧。”
    “没有，正好相反。”离诺笑着摇头，“因为它原本生长在幽谷中，所以很难养活。再来它其实是味中药，而且周身都有毒，因此喜欢的它的人并不多。院中的这十几株，也是爸爸托了很多人，让他们进山采挖出来的。”
    “看来叔叔真的很爱你和阿姨，否则也不会这样，真羡慕你。”冯云继续说着，因为她想验证心中的猜想。
    “那是因为他觉得亏欠我们吧。”离诺转头看来眼她，接着说，“他事业心很重，一心只想着工作，直到母亲去世，他才幡然悔悟，这些花就是母亲去世那年他种下的。”
    “失去了才知道后悔，才懂得什么是最重要的，这是人最大的问题。”冯云说着，伸手抚上铃兰，“阿姨离世的时候，叔叔应该很难过。”
    “那是当然，他们彼此深爱着对方。”离诺说到这起身，走到一旁的藤椅上坐下，“妈妈告诉我，她跟爸爸是在医院认识的。那时爸爸执行任务，负了伤，情况很危险。妈妈是她的主治医生，在其他人都要放弃的时候，她一再坚持，这才把爸爸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经过妈妈细心的照顾，爸爸康复出院的那天，跟她告白了。”
    “真好。”冯云听着不由的感叹。
    “不过妈妈起初并没有答应他。”离诺笑着看了眼冯云，似乎在说她感叹早了。
    “怎么会？”冯云惊讶的问。
    “我当时听了也是你这个表情。”离诺回想着继续说，“妈妈从小就很喜欢大自然，她在第一眼看到铃兰的时候，就爱上了它。但她知道铃兰很难找，所以她跟爸爸说，如果他能找到这么一棵，她就嫁给他。”
    “哇哦，阿姨太酷了！”冯云继续感叹道。
    “后来的故事就不用说了，是happy ending的结局。”
    “听你这么说，叔叔应该也是警察喽？”冯云终于说出了一直想问的话。
    “不是。”离诺摇摇头，看见爷爷端着水果从屋里走出来，赶忙起身迎上去接过，“奶奶呢？”
    “已经吃过药躺下了。”爷爷说着走过来，冲连忙起身的冯云摆了摆手，“你们聊什么呢，你这丫头的面可还没吃完。”
    “您不说，我都给忘了。”冯云本想着能问出点什么的时候，结果爷爷的出现打破了她的计划。她只好起身冲进屋里，把碗端上又跑回院中坐下。
    “这丫头还真是有意思。”爷爷看着她乐呵呵的说。
    “嗯，跟她在一起总是很开心。”离诺看着她也笑了笑，然后拿起水果刀，削起苹果来。
    冯云边吃面，边在心里盘算，该怎么样再把话题绕回去。可是左想右想，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她心里只能干着急，抬头看到爷爷在对着自己笑，赶忙也回以微笑。看着虽然八十多，但身体很是硬朗的爷爷，她计上心来。
    “爷爷我悄悄跟你说，嫂...离诺姐过来的时候还跟我说你很不好相处，现在看来她是在吓唬我。”冯云不一会的功夫已经将碗里的面吃了精光，她撑着下巴，瞅着一旁的离诺说。
    “我可都听到了。”离诺笑意盈盈的看着冯云，冯云冲她吐了吐舌，不以为然。
    “小诺她没说错，我之前可是很吓人的，小孩见了我就哭，一般人也都不敢近我身。”爷爷煞有介事的看着她说，“只是后来年纪大了，心也就跟着软了，喜欢孩子，也愿意跟你们这些年轻人聊天。总觉得这样，自己就会显得太老。”
    “爷爷，您身体这么硬朗，一点也不老。”冯云乖乖的说，“不过爷爷您退休前是做什么的呀，身体还能这么好。”
    “依你所见，我是做什么的？”爷爷转头看了看离诺，又转头看着冯云问。
    “嗯...据我刚刚的观察。”冯云托着下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爷爷您不是警察，就是军人，或者当过兵。”
    离诺和爷爷相视一笑，又都看向她。
    “你确实聪明。”爷爷接过离诺递来的苹果，然后把它递给冯云，“那你倒是说说，我具体是干什么的呀？”
    冯云也不客气，拿起苹果啃了一口。
    “虽然离诺姐是警察，不过您未必是。依我看您是军人，还不是一般当兵的。”
    “哈哈哈....”爷爷和离诺听了她的话，都笑起来。
    “看来我是说对了。”冯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看来嫂嫂的父亲就是跟我通话的那个铃兰了。还真是应了哥哥常说的那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或许Muguet也是他，这么多身份也不觉得累的慌。冯云这么想着，看向离诺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别样的情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