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离开宁家路上,便听得街头巷尾已有传言。
康平县素来安稳,今日一连两桩命案,到底引起了一些波动。
“我听说那宁文远就是被白家姑娘的冤魂所杀。”茶水摊子上有人低声说道。
“这青天白日的,你可别妖言惑众。”
见人不信,那人言之凿凿,“你可别不信,那白家姑娘死前穿的红衣,就是变厉鬼的征兆。你没听白二姑娘说了,宁家退婚根本就是宁文远移情别恋,宁文远有负于她,自然冤有头债有主。”
语罢他伏低了身子,低声道:“我听说县衙人都瞧过了,说是宁文远听闻此事吓得要死,一早便将整个宁府贴满了黄符,自个儿躲在屋内将门窗从里锁死,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谁知道凭他如此准备,还是中招了。”随后一摊手,煞有其事地同众人做了个不可言说的表情。
听及此事,围坐在茶水摊前的众人皆是后背一凉,似乎也对白家姑娘索命宁文远之事信了几分。
谢妤听的直皱眉,连带着林修都有些瞠目结舌。
忍不住同她道:“要不是咱们刚从宁家出来,我她娘的都要信了他的鬼话。”
“坊间自来喜欢添油加醋,宁家退婚到底不仁义,如此传言也是活该。”谢妤回身便要走,却听身后有一清冷的男声响起,“两位官差在此听了半响,却不知此人所说的宁家命案,可当真是冤魂索命?”
谢妤停了步子,入眼的是一个端坐在茶水桌前的男人。
此刻他正端着粗茶碗,衬得他修长的指节甚是嫩白,氤氲胧起的茶雾下,谢妤看到了一张极为好看的脸。
颜如舜华,眸若寒星。
随处一坐便是摄人目光的气宇,又带着几分漠然的疏冷。可这样的贵气,又让人不容置喙。
他放下手中的茶碗,与谢妤四目相对,又长长地发出一个语调上扬的“嗯”来。
谢妤沉默了片刻,回道:“此案还尚存疑点未有结论,若公子对此案有兴趣,届时大可前去县衙一看便知,此时恕在下无可奉告。”
语罢,便带着林修头也不回地离去。
林修此时才有些回过神来,同谢妤道:“我看着那位公子面生的紧,瞧瞧人家那通身的气派,定不是咱们康平县的人。”
“朝廷派来太原府巡查的大人们来了。”谢妤笃定道。
若无差错,那个男人便是那位大人。
适才他坐在桌前,因着身姿欣长,有一只脚露在桌外,谢妤看到了他脚上的那只皂靴。
同是漆黑的样式,却不同于县衙傅县令的板式。除开京中的织造,做不出如此恰到好处的精致。
她爹以前穿得也是京中织造,可谢妤瞧得出,那男人脚下的那双比之她爹所穿的更为细致。同样的靴子,却同细节处显现出不同的尊贵。
林修啊了声,还没反应过来。
谢妤却道:“赶紧回县衙,想必大人还不知道此事。”
……
谢妤与林修匆匆奔回了县衙,先仔细同傅县令将白、宁两家的两桩命案回禀。
傅大人闻言松了口气,他在康平县为官已有十五年。
这些年来他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有半分差错。只可惜无功也无过,一直也未曾升迁。
难得朝廷下派了钦差前来太原府,若是干得好,许还有升迁的可能,却不料今日竟生出两桩命案,叫傅大人如何不担忧。
是以他还是仔细问道:“当真一个因情自尽,一个是因病而亡?”
“二人尸身仵作均已验查,证实一个乃是坠楼而亡,一个是心衰而死。只是两家人似乎都有异议,白家二姑娘怀疑是宁家所为,宁家夫人又咬定宁文远并无心衰。”
傅大人有些吃惊,“竟有这等事?”旋即他又有些头疼,“若是如此,此案势必不能草草了结。如今朝廷钦差即将前来,若她两家心有不甘,只怕叫钦差大人怀疑本官的能力。”
谢妤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刚才那男人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决定还是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傅大人,“大人,朝廷派来的钦差应该已经到了。”
谢妤将茶水摊前的事儿同傅大人说了一遍,掩去了皂靴的一部分说道:“我瞧着那位穿着官靴,又器宇不凡,想必就是钦差等人。”默了默,她问道:“大人可知这次的钦差是何身份?”
傅大人看了眼谢妤,说来他打心眼喜欢这个孩子,做事仔细,凡是他交待的事情都会认真完成。就是身子瘦弱了些,许是幼时家贫,如今在县衙当差这么久,还是生得瘦瘦小小。
他也不避着她,推心置腹道:“本官这些年都无从晋升,就是因为没得倚仗。若是有银钱且罢,到底还能砸出一条门路来,只可惜一穷二白,到如今竟连钦差大人的身份都无从晓得。”
傅大人本名傅林,祖籍正是康平县下的枣花乡,当年也是先帝钦点的进士出身。上任以来是兢兢业业,不敢生出任何结党营私、贪污受贿的心。
他与旁人避得远,自然太原府的其他官员也不同他往来。如今他一无人脉、二无钱财,可不得在这康平县做了十五年的县令。
为官难遗世独立。
谢妤心中叹了口气,看着傅大人两鬓已有花白的迹象。
“若真如你所说,那人便是朝廷巡查等人。现下他们刻意微服,定是想要在市井查看康平县在本官的治理下究竟如何。”说到最后傅大人也有些懊恼,“怎么一来就撞上了两桩命案,难道本官就无升迁的命?”
“傅大人为官清廉,爱民如子,又如何不会升迁呢?”
谢妤与傅大人闻言同时抬了头,对方逆光而来,将他身形勾勒地极为欣长。
再低头,谢妤又瞧见了那双精致的皂靴。
对方并没有停顿,径直走向她们,从袖中抽出一张纸铺在傅大人面前。
谢妤草草瞥了几眼,上面记录是傅大人为官十五年的事迹与民意。
他抬眸看了眼立在傅大人身侧的谢妤,窄小的身材几乎让人提不起注意。
“傅大人一心扑在百姓上,自不知外头的消息,那我今日便告诉傅大人一个。若是今日那两桩命案处理得当,那傅大人在康平县为官十五年便是有始有终,不负圣恩。”他伸手在那张纸上的县令两字点了几下,才缓缓道:“或许下一回再见傅大人,就是在府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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