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妤弄不明白周八为何会出现在龙门石窟附近,纵是她千般猜测,也非得前去龙门石窟一探究竟。
她看了眼裴衡,见他眼底也是思忖万千。
略略沉吟片刻,她冲着裴衡唤了声,“大人……”
后面的话还未开口,就听得裴衡清冷的声音接上了她未说完的话,“去龙门石窟。”
日头高悬于天际之上,一道道光柱自云中洒落,谢妤伸手接住了一道熌灼的光斑。她于心中在想,这九桩命案是否也终会如这光柱一般冲破云端,最终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那么她谢家的冤案呢?
谢妤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跟着裴衡前去岭南。去探查谢家众人的下落,只要谢家人还都活着,这世间就不是只有她独身一人。
见谢妤捧着一束光怔愣在了原地,裴衡回身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启程了。”
谢妤啊了声这才回过神来,见裴衡负手立在马车旁看她,回了句,“是。”
——
此时日头正盛,谢妤依旧缩在马车一角。一路行了半晌,才渐次凉快了些许。
有风袭来,掀起了窗帘的一角,谢妤顺着缝隙望外,直瞧到路边支着一间凉茶摊。除开凉茶,有饭食的香气裹挟着微风袭来。
她自早起滴米未进,一路上又灌了一路热茶汤,那香气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腹中竟不争气地发出几声响来。
裴衡摩挲着茶杯的手一顿,闻声抬头望向谢妤,崔昀也顺着视线瞧她。
虽说是人之常情,可谢妤着实还是有些羞赧。
她垂了眸子没作声,就听裴衡开口道:“停车。”
谢妤疑惑地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见他两指撩起了窗帘,冲着茶水摊微抬了下颚,“一路也累了,喝杯凉茶再走不迟。”
裴衡偏过头去看崔昀,崔昀似是也听得谢妤腹中那几声响,似想笑又微微莞尔,附和了裴衡一句,“也好。”
裴衡与崔昀都是出自气质度然的官宦大家,不叫人难堪是深刻在骨中的教养。
饶是如此,谢妤依旧觉得自己耳尖发烫,不必看也知是因羞赧而通红。
崔昀与裴衡名为喝茶,实则是陪着谢妤吃饭。,一个知府,一个钦差,擎等着她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这是给了多大的抬举,谢妤哪还敢矫情,叫了碗面就埋头苦吃。
刘师爷这厢也赶了上来,眼见着两位大人默然喝茶,心里头就有些明白,于是也跟着坐下,要了碗凉茶慢慢呷着。
裴衡缓啜着凉茶,眼角的眸光落在谢妤身上。
她吃的很快,但吃相并不难看,每一口还是细细嚼过之后才咽下,几近没有发出任何进食的声响。
这样进食的规矩,已经是植根于骨子中难以改变。
裴衡忍不住在想,她原来的家世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谢妤是一个好苗子,只可惜造化弄人。
谢妤放了碗筷,刚想开口,就瞧见人群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待人走近,谢妤才看清是王湘儿。
王湘儿也瞧见了谢妤等人,她缓步向他们走来,微施了一礼依次叫人道:“崔大人、裴大人、刘师爷、谢大哥。”
刘师爷见到王湘儿倒是惊奇了瞬,两撇山羊胡子一动问道:“王姑娘怎么来了?”
王湘儿温声回道:“今个儿十斋日,于诸佛菩萨贤圣前诵读经篇,可保东西南北诸灾无难。”
谢妤闻言有些好奇,“什么叫十斋日?”
“谢大哥非佛家子弟自是不知,这十斋日便是每月的初一、初八、十四、十五、十八、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八、二十九、三十,此乃佛家食斋之日。”
“若只是斋戒十日,多多诵读即便经文,便能够得那圆满之事。莫说要十日,便是一百日,我倒也甘之如饴。”谢妤眸光动了动,不觉开口道。
这世间苦难之事,若只求神佛庇佑便能解决,那岂非人间桃源?
倘若真是如此,他们这些查案的,倒也能轻松不少了。
刘师爷也笑着道:“大人说的不错,若是只要诵经斋戒,就能让这天下诸事太平,我与崔大人定当仁不让读他个百八十年,以求天下太平!”
崔昀听着刘师爷这般说,也是笑眯眯的。而谢妤听着先前那桌人的话,却是不由皱起眉头,心里思忖了起来。
这十斋日乃是地藏经中所推崇之道,可前几日从那些死者住所见到的佛像,却分明是那欢喜佛。
这二佛之道,可谓说是大相径庭也不为过。
难道这案件的背后,乃是两道相争而造成的惨案?
若是当真牵扯到这道义相争之中,那这案子只怕是会更为棘手。
思及此,谢妤难免觉得头疼起来,心中也暗自祈祷,此事最好只是巧合罢了。否则只怕此案调查之路,更添阻碍。
一行人歇了半晌,复又上路继续前行。好在这目的地已是不远,众人加快了脚程,不出这一个时辰,便是已经赶到了那龙门石窟。
然一番调查之后,众人却是并非发现任何异常之处。手里的线索,似乎就此断了。
“这龙门石窟,左右不管怎么瞧,似乎半点问题都没有。”崔昀皱着眉头,瞧了瞧裴衡的神色,斟酌道,“敬之,我看这几人前来龙门石窟一事,是否只是巧合?而这案子与此事,并无任何关系?”
“若只是一二人前往,那或许是偶然。可这所有被害者,却全都曾来过这龙门石窟一事,那便必然定是有什么问题。”谢妤站在裴衡的身后道,“大人,此事我看实在有些蹊跷,这龙门石窟之地,定然是破案的关键!”
刘师爷闻言摇了摇头,提出打道回府的话道:“你说的不错,只是我们这已经是调查了小半日,却半点儿的线索都没发现。如今日头偏西,依我看,不如咱们还是先回去,想想其他线索。”
说罢,这刘师爷又抬头看了一眼裴衡与崔昀二人道:“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裴衡背着一双手,沉吟片刻后,赞同了刘师爷的提议。
“此地虽有古怪,但我想今日怕是也查不出什么了。还是暂且先回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旁的线索。否则只是干耗在此处,也并无他用。”裴衡说罢,又是叹了口气。
谢妤却是还想留在此处继续查案,只是她一抬眼,见着那裴衡眉头紧皱的模样,便又将自己的想法咽了回去。
总比一直耗在这里,一无所获的好。
思及此,谢妤也跟着点了点头,开口道:“既如此,那诸位大人便请吧,我们即刻回府衙,或许还能早些发现什么。”
既无异议,众人便也不耽搁,即刻上马启程,向着洛阳府的府衙回程去了。
回程的路上,众人倒也不曾闲着,一路说起这案子的事情,互相讨论起看看有无新得遗漏之处。
正当众人说到这事情的关键,崔昀坐下的马匹却是忽然无故受惊,长鸣了一声,便要将着马背上的崔昀给狠狠摔下去。
“啊,孽畜!”崔昀紧紧抓着缰绳,忍不住对着坐下惊马狠狠骂了一声。
然而紧接着马背又是一颠,崔昀一个失手,竟是从马身上摔了下来。而不巧的是,在他身下,正有一块菱角分明的大石!
“知府大人!”
“大人!”
“崔大人!”
事发突然,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是已见那崔昀将从马背跌落。眼看惨案就此发生,坐在马车旁,距离崔昀最近的王湘儿却是忽然跳车,向着崔昀的身上扑了过去。
“啊!”
又是一声惨叫,待到众人回神时,却见那王湘儿与崔昀二人,已经是落在地上,滚做了一团。
“崔大人!”
众人匆匆围拢过去,检查这二人是否有伤到何处。幸运的是,王湘儿身上不过些许擦伤,而崔昀也并未受到重伤,只狠狠摔了一跤,腿脚有些不灵便起来。
“好在大家都无事,王湘儿这可真要是谢谢你了。”谢妤松了口气,有些惊魂未定的对王湘儿道。
“子逸如今还是上马车,先行回府衙治疗罢。”裴衡检查过崔昀的伤势后,这般指挥道,“刘师爷且驾车随崔大人先行回去,我等随后慢行一步。”
“好,如此多谢大人。”
刘师爷与崔昀倒也不废话,上了那马车,便是驾车直去。而落后一步的谢妤等人,则也下了马,慢慢得走着。
“姑娘,恕我多嘴,方才见你搭救崔大人之事,臂上露出了一处碗口大的疤痕,可是怎么回事?”谢妤走在王湘儿的身旁,好奇道。
“这伤,乃是当年我父亲将我卖与那富商后的事情了。那人不光是我百般折磨,且还为我打上了他的烙印。是以自我从那人手中逃出后,便亲自剜掉了这烙印,以作与那人的彻底了断!”王湘儿说着这番话同时,也咬紧了下唇。显然是对此事,印象非常。
谢妤闻言,不由觉得唏嘘起来,倒是又多安慰了她几句。
三人这般步行向着回程走去,倒是无意发现了一个来时并未注意到的寺庙。正巧这走了不少路,觉得脚下疲乏,三人便决定在此稍作休息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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