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乾元东北方向有条横跨三国奔流入海的大江,在乾元始皇帝一统天下时本为乾元国内江河,与那浊河与天堑大江共称为乾元三大河流,后在慧帝时期天下群雄渐起,乾元与大金越过雷池将乾元国土蚕食分割,连这大江部分枝干一同占据去了。
大江奔腾千万载不停不息,宽处近千丈,窄处也足有百余丈,奔腾数万里,有险滩有急流,有礁石暗布也有那一泻千里的畅意景色,日出可览金杨东升万物披金,日落可将这漫天云霞尽数揽于船中酒中,有游鱼跃江随船而行,也有那远方渔火点亮长河,此地便是羽水江,可称在这塞北之地中的风光无限。
这羽水江奔腾浩阔,光在乾元境内的流域就足有万里,波涛肆意有支流上千,不再少数的安、雄二州百姓取用此江中水,浇灌田埂食之甘霖,其中这羽衣江在不同之地有不同的称谓,类似这靠近雄州天门关附近称之为盘古江,在这雄州城外得名难水江,临近安州处便称为完水江,此地江面宽阔无急流也无狂波,尽是些平坦顺意的轻缓水势。
日出极东,顺着江面望去只见那水面上缓缓浮起一轮金阳,金阳并不刺眼,只是在为这些于寒风中困熬了一夜的萧条事物送去些许暖意,也为了那在寒风中颠簸了一夜的灵魂。
金阳抹去夜色,完水江上有数艘商船逆流而上,摇曳在江涛中沉浮与波浪里,朝着远方的渡口码头驶去,一艘六人橹商船走在最前,船尾处挤挤插插坐着六七位中年汉子,船家王老大看着那满江金色和那高悬的金阳打了个寒颤,看着十余名跟随自己航船十余年的摇橹伙计满脸风寒色不由得叹了口气,偷偷得回头望了一眼摇曳灯火的船舱内,脸上叹息色更浓,这一行少年行事粗蛮霸道,特别是那麻衣的持刀男子一言不合便刀悬脖颈,如此下来起初时商量的船钱多半要打水漂咯。
中年男人想到此唏嘘说道:“这一趟怕是又白跑咯。”
与王老大并肩而坐的瘦弱男人脑中还回想着那青衫女子的俏丽面容,无奈道:“白跑就白跑吧,白跑也比死了强,不就是三两银子,总能赚回来,可是这死了可就真死了,苍天保佑这几位少爷少奶奶别发难杀人就好。”
江面上寒冷如斯,一群人被限制于船尾寒风中极少有睡熟的,倚靠在最边上的黝黑汉子抱着肩膀,“可不,活着就比死了强,掌柜的也别恼火,不过是百枚铜钱,俺不要了便是,兄弟们跟你这十余年了,白干一趟又能怎得?”
“就是,我也不要了,就当在这寒风中练练臂力。”
“不要就不要了,白干一趟不算事的。”
与船家王老大挤在一起的摇橹活计同声附和道,倒不是这些人虚假恭维,这船老大为人憨厚,平日里带手下的摇橹伙计极好,走一趟船下来所给的钱财比其他人家都多,特别是寻常日子的伙食,别家都是些粗面饼子冰凉馒头,不少商船随船挂着些渔网,若是有所收获便是笔意外之财,若没有也不妨事,其他船家老大将着渔网看的极重,巴不得多些肥美的鱼虾好能卖些好价钱,王老大则不然,若是能网上几尾鲜活大鱼,便给一行摇橹伙计烹上解馋,时间长了一行人跟着王老大死心塌地,平日就算没有走船的活计也不去别人船上吃苦受累。
船家王老大听闻眉头一挑,笑骂道:“嘿,这几个缺德的玩意,明知道老子少不了你们的苦力钱,特意勾老子骂你们?”
王老大轻轻拍打了身旁的瘦弱男人,望着一行伙计脸上的冻痕还有那涕泗横流的口鼻,极为苦涩,“只不过这一趟下来苦了些,就怕这点铜钱不够喝汤药治风寒的,老子心里倒有几分过意不去。”
几人之中有个年轻汉子,今年二十出头,平日里莽莽撞撞口无遮拦,大声嬉笑道:“有个屁的过意不去,要不是这趟出门,咱们哪辈子能见过那么漂亮的小娘子,虽说吃不着吧,看上一眼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王老大听闻这汉子大声喊叫脸色铁青,连连挥手,慌张道:“噤声,噤声,你他娘的不想活了?”
说罢王老大回头惊恐望着船舱,小声道:“那娘子是咱们能讨论的?咱们能活着都是大幸,这话若让那持刀男人听闻,还不给咱们都切碎了扔在这羽水江里?”
年轻汉子也感觉自己嗓门大了些,讪讪的摸了摸嘴,不敢在言语了,‘吱嘎’一声,船舱门被人拉开,一阵脚步声踩踏在船板上,脚步声音传入这一行汉子耳中,一行出苦力的粗鲁汉子心提到了嗓子眼,连看都不敢回头看,心中暗骂那不知好歹的浪嘴货,惹来祸端。
脚步声越来越近,从船舱黑衣少年手伸在怀里脸色极为不悦,王老大望着那船舱中走出的黑衣少年,神情如丧考妣,暗暗叹了口气,暗暗感叹一句该来的逃不了,站起身迎着少年走去。
眼看王老大离少年还有十余步,中年男人扑通一声跪倒在船板上,叩首如鸡啄米,老泪纵横,哀嚎道:“英雄,英雄饶命,那孩子年岁小人不坏就是长了一张破车嘴,无意冒犯诸位英雄,这孩子是家中独子,他若身死家中老父无人照料,还望英雄高抬贵手。”
说罢中年男人从怀中掏出一把散碎银钱,双手颤抖着递向少年,“英雄我等出门只带了这些散碎银钱,我知诸位英雄看不上,我这船还能值个十余两,诸位只要放过我这一帮伙计,我愿把这商船拱于英雄。”
“掌柜的,掌柜的。”
“他娘的,大不了就是个死,受这一肚子窝囊气。”
一行粗鲁汉子看见王掌柜跪倒在地哀嚎求饶心中义愤填膺,想着这四五日的寒风熬打心中火气更大,便有人压不住心中怒火气血上涌,破口骂道。
“就是,干他娘的。”
这汉子似乎点燃了这一行人的热血,不少汉子站起身,撸起袍袖要与这几名少年厮打一番。
“不可,不可啊,你等不可放肆。”船家王老大脸色惨白,连连叩首,额头磕得通红,“英雄千万别与这一帮莽夫置气,他们上有老下有小,若惹恼英雄,英雄取我一人性命便可,千万别为难我这一船伙计。”
手身在怀里的柳远山一愣,望着那连连叩首哀嚎不止的船老大还有那一帮露胳膊挽袖子的魁梧汉子,少年神色呆愣。
一帮汉子站起身,双眼血红,似乎是再等一人牵头便要冲涌上去与这黑衣少年厮打纠缠,又是一阵舱门声音,那背负木匣的白衣男子率先出了舱门,持刀的麻衣男子与那长相绝艳的青衣女子跟在身后,这一下,原本义愤填膺的摇橹伙计们有些害怕了,只是那股血气压着心头恐惧没有后退罢了,但身后是大江,又能退到哪?
负匣的白衣男子走到王老大身前,微微弯腰,跪倒在地上的中年汉子感受那有人靠近,浑身抖若筛糠双眼紧闭极为恐惧,身后一行伙计见那白衣男子弯腰向掌柜的伸手,心中似有刀割一般,眼中有泪翻涌,小声呼喊道:“掌柜的…”
只见那身穿白衣的陈长歌双手托住船家双肩一用力,将那汉子从地上掺起,而后一躬到地,诚恳道:“对不住了,这几日的叨扰让诸位受苦。”
满脸是泪额头通红的船老大望着那少年作揖身影微微一愣,一众伙计仍是如此。
跟在白衣男子身后的黑衣男子与那长相绝美的青衫女子同施一礼,一身麻衣的持刀男子冷哼一声,微微低头,算是施礼了。
一礼罢,柳远山从怀中掏出五两纹银递给船家王老大,王老大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白银望着几人的脸上呆呆发愣。
原本时才船舱中,浑浑噩噩了好几日的陈长歌率先醒来,望着窗外景色和时间应该离安州不远了,柳远山便与韩元虎因为这船钱斗嘴置气,最后没有办法便有这黑衣少年出来交付银钱,刚一出门便见到这么一幕。
王老大看着银子,呢喃道:“这是给我们的?”
柳远山气还未散去,没好气道:“废话,坐船不给钱?”
王老大将手中拼了命的往回推,“不不不,这我们不能要,能送几位英雄是我等荣幸,哪敢收英雄银钱。”
“让你收着你就收着,哪那么多废话?”一直不言不语的韩元虎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船舱,继续说道,“多了算补偿,这几日你们风餐露宿也不容易。”
柳远山一愣,望着那麻衣离去的背影,张嘴骂道:“花钱的是老子,人情倒是算在你头上了?”
陈长歌几人又被这中年船家好一通感谢后才回了船舱,留下这数名感恩戴德的摇橹伙计,低声议论着习武也有良善之辈,人生的大喜大悲往往就是如此,总是在莫名时候来,总是在莫名时候走,谁也说不准。
又大半个时辰,六人橹商船缓缓停在安州渡口码头,船家王老大亲自为几人牵马下船,临行时还不忘感恩戴德的鞠上几个躬,陈长歌曳马走在最前,听闻那船家感谢声音,回头望着那艘在江上颠簸五日的商船还有那奔腾的江水,低低呢喃道:“五夜还四宿,频烦神仙府。”
那江水波涛仍是汹涌奔腾似乎听不到这白衣男子的呢喃,但江中浪涛叠起又好似以浪头回应男子所言,似是而非。
是似而非,便是这世间不可缺少的几大旋律吧。
一家欢喜自然便有一家忧愁,与六人橹商船隔着数百丈四人商船则是气氛冰冷到了极点,那独耳男子站在船头隐约看着几人上岸纵马极为着急,催促着摇橹的伙计,自打那船家丧命于独耳男子剑下后便从更替的摇橹伙计中找了一位熟识风向的掌望风向。
少年见那几人越走越远,心中又急又气,长剑出鞘一剑削去掌望伙计头颅,低声嘶吼催促。
咣当一声,死尸倒地,鲜血扑满船板。
一众伙计强压住心中恐惧不敢怠慢,摇橹的双臂划着一个个圆满的大弧,只恨爹妈没多生出两条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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