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听寒

第一卷 三尺动天下 69.衣铂

    
    何为圣人?
    朝游西山暮东海,举手投足泰山移,手中三尺气概或是杯里暗蕴乾坤,视天下群雄如草芥,视天外仙人如无物,一剑斩开锦绣人世,一刀劈开混沌天地,一拳一脚举手投足皆是泰山崩殂江河倒流,一人在卧可使天下群雄颔首,总而言之以武力动天下者,入帝海出羽圣境谓之武圣。
    那文圣呢?
    诗词文章也好,曲赋歌舞也罢,有人千篇百篇流传于世,有人却只留下三五文墨,可这二者都可称为圣人,千百也好,三五也罢,都是可打动人心之物,这便是文武之别,古语所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便是如此,无论这文墨出自何人之手,是莽汉屠夫还是垂髫孩童,都可称稀世之物,天下仕子尊敬推崇后填上一文圣名号,故而些许习武莽夫对这所谓斯文极为不屑,在有些武人看来,所谓大家文圣说到底不过是一爱吟诗词的酸儒罢了,即使酸儒便逃不开嬉笑怒骂。
    同津郡笃和堂,圣经阁内,两位名动天下的当世文圣正是如此,也正隔着一檀木书案嬉笑怒骂呢。
    人为什么会想念过去,可能是过去的日子比现在有滋味有色彩,有远方的天地,有脚下的泥土,那什么是颜色?什么是滋味?什么是泥土?滋味可能不长但会在,颜色可能不多,但都在眼中,天地泥土亦是如此,一个在远方,一个在脚下,无非都是人生。印在脑中,脑中或是意中都由人心再定,都由这岁月在变,都由这天地流转,都由万物更脱。过去的日子可能很重,但眼下的日子更长。一长一重之间皆是步步如此,人生如斯。似斯未斯,似言未言,可能是在人在事不愿忘记,但终究来日方长。这是人生不可抗力之事,又是难以抗力之事,有人沁乐其中。
    身着浅白云袍文裳的李厌阳极为懒散,对于那故去之事不知是厌烦还是躲避,眼中微动,只是不知这闪动眼神是不屑还是钦佩,淡然笑道:“这胆小鼠辈竟真在那琴楼藏身十三年,一步不出,只知弹琴奏乐,算个狗屁的双绝。”
    以丹青挥翰名动天下的翰墨文圣张白僧不禁温笑,“那你也不在这笃和堂守了十四年么?这世间仕子千万,唯独你这李厌阳可辜负圣意,将那天子书信丗视于无物,无辜了那建阳阁首阁学士之位,辜负了那天下仕子梦寐以求的宝座。”
    提及此事,李厌阳终是来了精神,笑骂道:“狗屁,你不也是如此?那墨太虞若是能请得你出山,何止有我?”
    张白僧轻笑,“我不爱沾染他那江湖气王朝气,也不爱看那繁花似锦锦绣人世。”
    李厌阳笑意更浓,揶揄道:“就爱看那邋遢和尚和那竖子后生?”
    张白僧不理会那云袍男人的揶揄,畅然道,“俗世也有松柏味,相逢一笑何问僧?”
    诗赋双圣李厌阳不禁哑然,“惨淡人世,萧条景色,何来那满目松柏,何来那逍遥自在?”
    白衣文圣望着那枯槁执拗的云袍男人,耸肩道,“天地崩塌景色犹在,万物凋零仍可自在,此语有错?”
    李厌阳咂摸了几番,摇头道:“有错。”
    “有个屁错。”白衣男人蛮横了一句,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那窗外的浮华人世,淡然道:“一云一水一孤峰,古寺闲来问老僧,山居日久无别事,开门见我有青松,那年我也到寺中,晨钟暮鼓学颂经,俗世也有松柏味,相逢一笑何问僧。”
    屋内二人默然无语,许久,身着浅白云袍的李厌阳不愿在此事上与男人纠葛,随口问了一声,“你那混账徒弟几时来?”
    张白僧离开方窗,重新坐回男人面前,摇头轻语,“不知,该来时应该会来吧。”
    李厌阳撇嘴道:“再慢几日说不定我就离开这破败安州,回北海了。”
    张白僧眉头一挑问道,“取不得花你舍得走?”
    李厌阳想着呢氤氲不开的月玄花,“肯定不能孤身走。”
    “那你便能等到我那徒儿。”张白僧打趣了一句,侧头望着那初春时的天穹白云,叹气道,“若非这世间除了你在无人沾染那鬼谷衣铂,我是当真不愿夹在你与那赢同伪之间,看你们因情生憾。”
    李厌阳同望向窗外,呢喃道,“不愿见他人因情生憾,你何时能逃开?”
    又是幕幕往昔浮现在李双圣脑海中,李厌阳强压下思绪,苦涩道:“我算个屁的鬼谷衣铂,我若有那炼炁能耐何至于眼睁睁看她月下殒命?”
    这世间最玄奥之物非天道莫属,但有两物与天道有异曲同工之处,皆是这世间少有人可知晓的秘术,其一便是这炼炁之事,炼炁之称本出自与两千年的鬼谷真人,其二便是那可通阴阳的御儡之术,此两种秘术被传的玄之又玄,皆以古籍之中才可找到的隐约痕迹。
    两千年前,有一世外隐士,名为王玄老祖,在帝辛都城朝歌往西三十里有一云梦山,山上有两座陡峭山峰,名曰剑秀峰与龙王峰,两峰之间的绝壁上有一天成洞窟,洞内有清泉数眼,汇流入溪河,此洞便是鬼谷洞,相传王玄老祖鬼谷先生便隐居于此,终日与鬼谷洞中静修参道,看书打坐,不与外人来往只与天地同在,神悟天地之法天道之奥妙,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
    独创纵横捭阖兵法谋略,又精通百家学问智慧通天,其中日星象纬之数学极其精深,点指便可算尽世间万物,古今先后占往察来,言无不验。
    再曰谋略兵学,六韬三略了熟与胸,布阵行兵变化无穷,三曰捭阖言学,出辞吐辩万口莫当,广记多闻明理审势。
    其后便是修真养性的炼炁本事,形神俱妙超乎万有,与天地同和,与乾坤同在,炼炁者,便是餐霞饮露,超凡脱俗。
    炼炁比起那天道借势还更为玄妙,可以一气化万物,手中一点真气便是无穷无尽的变化,便是那千军万马的奔腾,便是那睥睨天下的无人可挡,孤身一人便可斩草为马,撒豆为兵。
    王玄老祖终年隐居世外不下云梦山,但却将天下置于棋盘中,以天下诸国做子,左手持黑右手持白,近乎以一己之力掀开战国序幕。
    之后又收弟子十数人,上山之前皆是资质愚顿之辈,随王玄老祖修行后各个大放异彩出将入相,皆为名动天下之才流传千古,诸位弟子下山后分侍诸国,将战国风云推至至高之处。
    其中以那架双拐的孙夫子,还有那与孙夫子不和的庞贤,独配六国相印的苏季子,还有那游说六国的张相国,皆是名动天下之才。
    随各事其主,但都在各大紧要关头扭转乾坤,已至到后来的乾元始皇帝一统天下,民间传闻这天下都是王玄老祖弹指之间。
    据传,老祖享年五百余,后飞升仙界。
    故而后世有文士留诗曰:
    五行阴阳开天地,纵横捭阖定生息,
    宏图一展惊风云,霸业千秋震乾坤。
    若说这武者是举手投足间搬山填海的通天能耐,那炼炁便是那虚无缥缈的仙人本领,一代文圣李厌阳幼年时曾与苏家后人同学,故而沾染了些许老祖衣铂,随不会拿斩草为马,撒豆为兵的仙人本领,但也算是于这萧条尘世中最为接近天道与那仙人气概之士,故而张白僧不辞奔波,引陈长歌入安州,便是想让陈长歌在这天道之途上有所裨益。
    另外便是那御儡之术了,若说起这御儡之术倒是要比王玄老祖所创的炼炁更早千年,曾一度时间被视为邪术,干的都是些炼制傀儡妄身的玄妙事,数千年来不乏心术邪异之辈以将死尸骨炼制傀儡,以些阴邪草药外道法门限制将死之人身躯为之所用,此为死儡,这死儡不知疼痛不惧天地,只知拼死前冲,冲杀起来无人能挡。
    若是以武者尸骨炼制更是如此,阴煞邪气加持与死儡之上,可将尸骨中所存留的灵力真气尽数消化与骨肉内,虽无修为,但刀枪不入举手抬足间便是劈金斩铁的滔天劲力,寻常镇灵境武者连一合都撑不过。
    其中更有那心术阴邪之辈,以活人炼制活傀,先选取合适之人以独门药剂腐蚀心智,带时机合适时加以炼傀之法,活活将人神魂融化后在聚合,将一切记忆抹除,只知听命于傀主,这等活傀比起死儡更加凶悍,虽化身傀儡,但也可吐纳灵力采撷真气,已是死物便不在乎那门槛与瓶颈,一往无前的修炼便是了。
    但御儡之术本就极难,光说死儡便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须是命格符合者又是濒死之人方可炼制为死儡,炼制一具死儡所耗心神难以估计,若有闪失不等死儡现世儡主便要丧命九泉,故而数千年来现世的死儡少之又少,那活傀更是如此只有那古籍之中才有关于活傀的隐约痕迹,尽千年来只在始皇帝时期西蜀境内出过一具死儡,后被绛云武神白诺以生机引来九天玄雷,破去那死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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