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长安城内富商中数一数二的醉仙楼大掌柜林歪诗一愣,旋即来了精神,顾不得压低声音,激动道:“大人,我家侄女刚过及笈,正值二八年华,容貌仪态均是大家闺秀,丝毫不比那些达官贵戚家的女儿差,还望祝大人多多美言啊,小人定当感激不尽,厚报大人。”
城安郡盐运使祝洪眉头一挑,笑骂道:“你这人,早先是做诗歪,怎么如今连这为人也歪了?”
体型肥硕的祝盐运微微叹气:“本官的为人你也不是不知,就算没有你我交好这关系,就是寻常人家的女娃应了年岁的本官都会思衬考虑一番,毕竟这事可是上达天听的尊荣事,成了便是一方皇亲国戚,荣光的紧呐。”
“本官得太守大人器重,奉命在这城安郡中挑选秀女,自然不敢有所怠慢,本官这十余日恨不得天天睡在衙门里,就怕耽误了太守大人的吩咐辜负了苦心,可惜了,本来你家那侄女是本官心中数一数二的人选,但是这届秀女晋选可是与历朝历代都不同。”
“历朝历代晋选秀女年龄都是要及笈至桃李年华的女子,其中大多是朝臣官员中的嫡系女眷,民间女子就算选上,多半也就是个宫娥彩女极少可有龙颜亲悦的机会。”
盐运使眉头一挑,将这其中变化淡淡说出,“而眼下却不同了,按户部下发到各州郡的檄文来说,此次乃是我主陛下圣心独裁,可是将这流传了七百年的秀女晋选制大刀阔斧改动了一番,五行八字命相命理仍是古法,可是这秀女年龄算得上是天翻地覆,原本的十五岁的及笈至二十岁的桃李,到现在改成了二十岁的桃李至二十四岁花信,这可是将朝中诸多大臣家的女子给拒之门外了。”
“你也知,朝中这势力集团多半是要精心维护,有些时候这联姻倒也成了维系朝中关系的重要手段,李大人之女嫁与王尚书家的少爷,张学士家的公子取了赵侍郎家的孙女,这事在哪朝哪代都屡见不鲜,也正是如此,朝臣显贵家的女子便显得有些可怜了。”
远在邛州的从三品盐运使咂了砸嘴,不知咂摸得是嘴里的味道还是那人心里的味道,“遇见为人正直的父母双亲便要推算一番门当户对,再品一品这乘龙快婿的为人,才会忍痛为爱女添上十里红妆嫁到婆家去,可若是这女子托生到一忠心权术的豪族可就不这般了,不管那夫婿为人何种,只要是可让利益关系稳固,那便嫁了去,婆家就算在吃苦受屈不也比寻常民间女子洗衣做饭来的轻快不是?”
“也正因此,朝中大臣家的女眷极少有如此年纪还未嫁娶的,此次这晋选秀女的重点大多落在了民间。”
说至皇家,祝洪放下手中木筷冲着东方拱手施礼以示对皇家的尊崇,继续说道:“当今圣上登基到如今已是第十五个年头,一直勉于朝政将这三年一度的晋选秀女之事搁置了十五年已至后宫空虚,历朝先帝哪位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粉黛,再观我主陛下,只有东西两宫娘娘,龙子龙孙也极少到如今只有两位皇子,此次听说是三省匡相六部朝臣共请,连递了好几道折子才算请下这道晋选秀女的恩旨。”
连连说了好些句,祝盐运似是有些累了,叹气道:“这次太常天官卜出的八字五行又极为特殊,放眼这城安郡也没有几个咯。”
晋选秀女这事,最重要的便是阴阳五行八字命理,若是选中个克夫命冲煞命,那可是关乎社稷之事,不容小视。
宫中有专职掌管宗庙礼仪、邦之天地、神祇、人鬼之礼、吉凶宾军嘉礼以及玉帛钟鼓五行阴阳的太常天官,由太常天官推算出于天子命理相辅相成的几个八字命理,在从中摘凶去邪,最后得出几行阴阳八字,由户部递表奏报天子,得准许后,将诏书檄文同太常天官卜出的命理八字一同下发至各州郡,由各州郡按命理选出适龄相当之人,晋送中州太和。
再经三选五筛,从周身肢体到四肢仪态和最后的学识礼仪层层筛选后,才可进入龙阅,龙阅便是至御花园供皇帝或太后选阅,有悦心者天子便会留下女子名牌,成一任嫔,其余稍差者会赐给亲王郡王、皇子皇孙等显耀国戚,再次之便可成一任五品女官,掌管尚服尚品等六局掌管后宫杂事,其中最差者便会留在宫中当一任宫娥彩女。
虽说这晋选秀女之事好似一张一跃便可千里的龙门,但也同样是一盏满是金丝的鸟雀樊笼,选中的女子未必是好命,落选的也未必是坏事,但便是如此,仍是用无数人家削尖脑袋把女儿送进宫去,搏上一搏,万一博上了,可是满目的富贵。
这一袭话可是把这好做歪诗的林掌柜听得一愣一愣,看来这人生,有些淡薄银钱还是不如那煊炳权利来的舒服,在这长安城里他林歪诗也算是富甲一方,但若非与这大人物交好,何时才能听见哪些关于朝廷中的鲜密事?
林歪诗喟然长叹道:“吾皇万岁真为旷世明君,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惜了,我家这侄女休说陪王伴驾,哪怕在九五天子驾前做一端茶送水的彩女宫娥也算是光宗耀祖啊。”
盐运使祝洪听闻歪诗那感激涕零的言辞,不禁嘁然道:“你这油嘴滑舌的市侩,你哥嫂早丧留下一女交由你抚养,你家那侄女犹如掌上明珠一般,宠溺的紧,你舍得让那心间肉去当一端茶送水的宫女?”
“本官这半月来未与人好好说话,今日跟你这话匣子可算是拉开了,但这些话你可休要与外人说,若真招惹来何等罪过本官可救不了你。”
林歪诗连连答应,“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事件件通天,就算借小人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往外说不是?”
这自诩读书人的林歪诗文人风骨学不会,那谄媚献媚的市井能耐可是一点不少,贴笑道:“太守大人果如风传一般,秦镜高悬的青天父母,知人善用不说,您看着自打孙太守赴任以来,这城安郡更加安虞了,这城安郡有太守孙大人和您盐运祝大人果真是青天在世,百姓之福百姓之福。”
祝洪瞥了一眼林歪诗,哑然道:“你这厮谄媚的紧,那马屁拍孙太守也就罢了,怎么连本官也裹挟其中了?本官何时喜欢听你们那些谄媚废话?”
“你就是在这长安城困得太久,光看见这城安郡风调雨顺,这外面的风雨你是一点都看不见呐。”
“风雨?”林歪诗一愣,继续说道,“这太平盛世哪来的风雨?”
祝洪瞥了一眼门外天穹,喃喃道:“哪来的风雨?”
盐运使继续说道:“这世间的风雨还少么?远的不说光说这邛州三郡,这瀚海郡那游凤楼今年九月便要开始晋凤典,又是一阵喧闹整不好还要填几笔鲜血厮杀,这还不算那宗岳郡今日来可是出了不少逆案,你可知?”
林歪诗一愣,不明所以,“逆案?”
祝洪浅笑一声,“白白困在这闹市中,消息一点都不灵通,你可听说过世间四大凶魁?”
林歪诗双眼瞪得老大,震惊道:“大人说的是那三十年前自称太岁、门神、山鬼、龙王那四大凶神?”
“世间有人不知君,却知凡间太岁辰,若问门神何处在?山鬼龙王一同存。”
祝洪微微颔首,叹气道:“正是这四个穷凶极恶的煞神,这四人三十年前似凭空出现一般,搅动市井江湖满是血雨腥风,为非作恶多年手染鲜血无数,不求财不求名似乎只为杀人也只想杀人,无论是权柄显赫达官显贵还是行走江湖莽汉武夫,任是谁被这四人盯上都难逃满门丧尽。”
林歪诗苦笑,“小人如何不知,这四人号称要杀尽世间假善之人,要杀尽这世间存伪之辈,无论是为官还是习武,收到一张四凶贴逃到天涯海角也无用,这四人在人间杀戮了整整七年,不知多少人丧命其中,可到最后竟无人得知几人模样,只隐约得知那龙王是个女子,这四人手段极其残忍,被屠者满门无一具整尸,杀人后要还要以死尸之血涂出一副四凶图,在图中留下名号,才算罢休。”
“按大人所言,这四大凶魁又现?”
祝洪苦涩道:“正是,但其中因果我也不知太全,只是隐约听闻是又有百十武人被屠,这城安郡毗邻宗岳郡,不知未来境遇如何。”
“再有,便是那晋凤典了。”
“城安郡与瀚海郡相邻,从西南方向过来的游侠儿几乎都要路过这长安城,你这醉仙楼在长安城中名声如此,你可要小心些了,这些仗剑的情况游侠儿最看不住裤裆里的玩意,若是因为你这冰糖蹄髈争风吃醋,搭上你林歪诗一条性命可是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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