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斌咬咬牙,“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是我们的家人,也知道由我去做这种事,太混蛋,可宛茵,我要报知遇之恩。”
宛茵茫然地看着他,“我不明白。”
“我还是纨绔子弟流连天香苑的时候,只有煜王殿下看中了我的学识和人品,他说我能成大事,他愿意往我身上使银子,愿意教我怎么去和那些人接触,怎么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易斌一气儿说了很多,最终才道,“宛茵,知遇之恩,不得不报。”
宛茵不解,“可我真的没看出来,煜王殿下除了钻营,还教会了你什么。而且你口口声声说知遇之恩,至少他得给你个一官半职吧。你现在是朝廷上没位置,没有可以历练的地方,不过是在纨绔子弟中有那么一席之地,煜王殿都不为你将来做打算,又算什么恩人呢?”
“说来说去,你还是觉得我纨绔,觉得我做的事都不是正经事。”易斌的眼底有些狂热,“从龙之功你懂吗?现在我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若能够拥立新君,或者新君的胞弟,将来朝廷中,必然有我说话的地方。”
宛茵叹气,转身就走。
这次倒是易斌将她一把拉住,“方宛茵,你瞧不起我也便罢了,拿出这样的态度算怎么回事?”
宛茵看着他,定定地道:“我要去恭王府,我得告诉岚意,让她防备着你,防备着煜王府。你不要这门亲戚,我要;你不把他们当成骨血至亲的人,我当。”
“你站住。”易斌手上使力,将宛茵控在原地。
然而最温柔的妻子,这会儿像是疯了一样,奋力挣扎,易斌先时在外面流连花丛,空有一身好皮囊,却不见得有多能耐,宛茵的挣扎是拼了命的,他又顾念着妻子腹中的胎儿,不敢下死手,倒被她挣脱开去。
宛茵提着裙子就往前跑,易斌一把拉扯住她的袖子,两下都在使劲,也不知哪一处错了开来,劲没使对,宛茵直接往地上栽了下去。
这一摔,直摔得易斌魂飞魄散,过去就把她抱在怀里,“宛茵,宛茵!”
好在宛茵的另一只手,倒下时死死护着肚子,母亲的本性在那一刻显露,没摔出什么好歹来。
在夫君怀里,她沉默一会儿,有个问题在喉咙中盘旋半晌,却一直没有问出来,此刻看到对方这么急切的模样,并不是假装,心头终究热了热,低声问:“你要害的人,是咱们孩儿的姨母姨夫,是在他未出生时就打心眼儿里疼他的亲人,你还要去害吗?”
易斌迟疑着,一时没答话。
宛茵眼里已经渐渐黯淡下去,没答话,就是还要害。
她不想再多说,挣扎地站起身来,想要离开,易斌不敢再用强,问:“你去哪?”
宛茵说:“恭王府。”
眼见着她还是要去通风报信,易斌的耐心,也慢慢被消磨干净,恼怒道:“等事情过了,你想怎么去就怎么去,现在却不行。”
对于这些话,宛茵恍若未闻,只是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易斌恼然地对远处送完人早就回来的贴身小厮道:“干看着么?还不快把少夫人请回去好好休息,她是有身子的人,哪里经得住到处跑?”
那小厮苦着脸,小跑到宛茵面前,低声下气地说:“您也听见了,奴才实在为难,也不敢对您动手,求您先回屋吧,有什么事,可以和公子慢慢说呀。”
宛茵不搭理,仍旧往前走,易斌眼见着她真的是铁了心往大门去,没忍住,喝道:“她若不听话,就把她先绑了!易家还是有家规的,嫁了我为妻,自然还是要以夫为纲!”
宛茵猛地转过头来,问:“你是要禁我的足?”
她的面容上,刻着深切的绝望,易斌的心肝颤了颤,但还是狠下心,道:“你不与我作对,我当然不会禁你的足,可你现在是在和我唱反调,我至少要把你关到事情过去了再说。”
宛茵点点头,“好,好,你尽管让人来绑我,但我的话也撂在这儿——今日就算鱼死网破才能出易府的门,我也要出!”
言罢,她继续大步往前门走,易斌是真的急了,追了几步就把人抱住,厉声道:“还不拿绳子来?!”
然而宛茵的挣扎,远比方才更加激烈,易斌手上的力道,也无意间使得重了些,实在是撕扯得太厉害,连刚拿了绳子过来的小厮都没有看清,宛茵是怎么一下子,就撞在了道路旁边的黄蜡石上。
为着美观,大多数有园子的宅子里,都会放这样的石头,或者搁在路旁,或者横在树下,一般还会照着纹路,打磨得稍稍平整些,若是有挑水做活儿的奴才累着了,还能坐在上面稍事休息。
然而坚硬的石头,对于宛茵柔软的腹部来说,是极其可怕的武器。
那一瞬间,宛茵惨叫一声,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重重摔在地上,易斌傻眼了,伸出手想要把她扶起来,却又不敢,跺着脚大喊:“找郎中来啊!去啊!”
小厮把绳子一丢,足下发力往外跑,这时候亦在家中的易母被惊动了,刚刚赶过来,就看到宛茵躺在地上,心中便是一惊。
她赶了几步,可是还没走近,就瞧见有鲜血从宛茵的裙子上蔓延开来。
“你这个畜生,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能下手!”易母气急了,上去就劈头给了易斌一掌,然后手足无措地蹲下去,握着宛茵的手,“孩子,孩子,你坚持一下,我这就让人去抬了藤椅过来。”
易斌站在一旁,浑身僵硬,刚才母亲那一掌打得口中泛出腥味儿,他竟然也感觉不到疼痛,满脑子都只有一个问题:宛茵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
易府仿佛乱成了一锅粥,下面还有火架着在烤,咕嘟咕嘟地冒着混乱的泡。宛茵好不容易被抬进屋里,易斌也灰溜溜地跟进去,却被易母瞧见了,不中听的话立刻就骂了出来。
“怎么,你不去祠堂里跪着,还要在这里丢人现眼?!我们易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张狂到对自己的媳妇儿动手。说出去,别人不会笑你不是个爷们儿,只会笑我和你爹没把你这个孽障教好!”
易斌低着头,也不反驳,也不走,易母心疼媳妇儿,自然实际上更心疼自己的嫡孙,看到宛茵一头冷汗脸色苍白,像是下一刻就要魂归西天了,满腔怒火没处发,只能继续骂儿子。
什么“你花天酒地你媳妇都忍了,此刻她怀着身孕,不论有什么事,你也该能忍则忍,打女人是孬种才干的事”,什么“你是猪油蒙了心的糊涂种子,丧尽天良,蠢如猪狗”,真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所幸骂着骂着,郎中来了,易母终于住口,可是郎中稍稍诊脉,便神色大变。
易母瞧着这情况,就知道不中用了,颤颤巍巍地问:“怎么样啊?还有得救吗?”
郎中摇摇头,惶然道:“少夫人的腹部受了重击,胎儿是保不住了!”
易母一阵头晕,在椅子上都差点没坐住,结结巴巴地问:“保,保不住?”
郎中神情凝重,又摸了摸脉,给了第二记重击,“胎儿受损,为免胎死腹中伤害母体,小人得立刻给少夫人引产,但是胎儿月份已大,就算引产,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母亲的性命。”
易母听说可能连儿媳妇都一并要没了,这下是真的晕了过去。
屋中一片混乱,郎中又忙着去掐易母的人中,等对方悠悠转醒,郎中试探性地问:“夫人,若是不放心,不如再多喊几个郎中过来看诊,小人也不是十分有把握,若是到了最糟糕的境地,小人万死难辞其咎哇!”
易母喘着粗气,正要开口,易斌已经道:“那就多请几个有名气的大夫一起来瞧,总是能……”
“不必了。”一直躺在床上,疼到连话都说不出的宛茵,这会儿忽然张开口,“不必再喊人了,这位先生,请你直接帮我引产。”
易斌心中剧痛,上前一步,“你同我赌气也就罢了,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宛茵不看她,只盯着那郎中,面色惨然,“请先生给我引产,我的身子我心里清楚,恐怕再迟一点,就会一尸两命了。”
郎中不知道这大宅子里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总归是与自己无关,此刻便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觑着易母的神情,“确实,这件事不好拖的,胎儿已经受损,若是累及母体,就是大罗金仙过来也无力回天……”
易母闭眼,使劲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请先生立刻开药方。”
郎中忙应着“好”,自去旁边奋笔疾书,紧跟着又是去库房里拿药,去外头抓药,总之处处奔忙,只有易斌钉在远处,易母喊了他好几声也喊不动他。
最后还是易母亲自走到他身边,连扯带拉地把他拽了出去,出去后又是劈头一掌,问:“现在知道心疼媳妇了?早干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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