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意下令道:“所有人都尽量与自己人背靠背作战,别太慌乱,前面来的刀剑,还能想法子反击,可若背后露给敌人,那就是送死!”
舒侧妃使劲把百儿从地上拽起来,她手里拿了一只尖锐的金簪,此刻塞到百儿手里,带着恐惧的哭腔喝道:“出嫁前,阿娘说你要护着我,怎么,我还没倒下,你就倒下了?就算打不过,也要伤他们几分!快起来!”
百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可就是这么一瞬间,小院的门,被撞开了!
百儿尖叫一声,抱着头又要往下蹲,舒侧妃却踹了她一脚,怒道:“你不敢,就去别处躲着,在这里送死吗?”
来不及再多说什么,前头十余名贼人拿着刀已经冲进来,护卫们自然多半站在岚意身边,岚意手中抱着个类似襁褓似的东西,简直是个活靶子,贼人甚至都懒得管那些拿着瓷片剪刀的奴才,直接就往岚意那砍。
自然舒侧妃陈庶妃衣着也相对华贵,也是他们想要猎杀的对象,好在大部分人去进攻岚意那头,奴才们也知道不反抗只能死,尚且能撑一刻。
舒侧妃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何时见过这种阵仗,牙齿上下乱磕,手中拿着个剪子,闭着眼疯了似的到处胡戳。
贼人瞧她貌美,嗤笑着靠近,把刀往后收了收,大手一伸,就准备把她抓过来,可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一刻,本来一直害怕到不行的百儿忽然从地上蹦起来,蛮牛似的冲过来,大喊着像是给自己鼓气,拦腰把贼人抱住。
她手里还握着小姐给她的金簪,无意识地戳着那贼人的腰子,那贼人吃痛,倒抽一口凉气,手起刀落,一刀劈在百儿的背后。
百儿瞪着一双眼,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直直地就往后倒去。
舒侧妃看着她的身影,几乎要疯了,这是伴她多年岁月的丫鬟,虽然有时候会拎不清,有时候会无意识地挑唆她做不该做的事,但从来都是为她想,即使那些挑唆,也是因为这丫鬟想得简单又不聪明罢了。
眼下她似乎死在了自己面前。
舒侧妃崩溃了,脑中有什么东西炸开来,炸得她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抓起旁边不知谁掉落的瓷片就上去厮打,可是她力气太小,伤着了自己的手,也只能伤到对方些许皮毛,若不是对方瞧着她有张好看的脸,早就下了死手。
就在舒侧妃将要被贼人制住时,忽然有人大喊,“快,快,这娘们带着她儿子跑了!”
原来岚意就是趁着这样的混乱,且战且躲,一步步挪到了大门口,可就是一个没防备,旁边的云归舞忽然抢过她怀中的“襁褓”,奋力往外奔。
那贼人弄清楚状况,想起自己的目标,恨恨地看了舒侧妃一眼,只得回身去追人。
从衣着打扮上看,抢走襁褓的女人,不过是来恭王府赴宴的女眷,虽说确实如花貌美惹人心痒,但看起来极弱,又一直跟在恭王妃身边,只要将恭王妃拿下,自可将她拿下,所以这些人还真没注意过云归舞的动向。
结果竟被她捡了个漏,如鱼一般抢了出去。
云归舞发足狂奔,岚意怔了怔神后,打心底涌起一股悲凉,心想,完了。
她若是喊出那襁褓里没有自己的孩子,指不定要连珣康也害了,可她若是不喊,云归舞早晚会被追上,然后……死亡。
她身边还有留下的贼人在进攻,显然他们的主子下了死命令,旁人也就罢了,恭王妃和她生的嫡子,必须要死。
“你们分,分三个人出去,保住云姑娘,去啊!”
她一边躲,一边想着法子进行几乎毫无作用的反击,一边绝望地喊叫着。
可是护卫们已经倒下好几个,余下的也是浴血奋战,哪里能再分出去人手。
黑夜漫漫,好些风灯被打.倒,蹦出剧烈的火花后就熄灭,云归舞的身影一时走进明亮一时陷入黑暗,谁也不知道她究竟跑了多久,只知道她终究被人追上,一刀劈到左臂。
可是她连喊一声都没有,竟然抱着那襁褓,流着血绕着假山和人斗智斗勇。
她体量轻盈,大约是多年习舞,此刻倒像是在盛放花丛中轻舞的仙子,脚下踩着舞步一般,滑不丢手地逃过了好几次攻击。
岚意眼前有些模糊了,拖延,他们只能这么拖延,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智慧,什么伶俐,都是白搭。
可就是这一刻,她隐隐听见兵马司的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这声音宛如救人苦难的纶音佛语,燎原之火般重新点燃心底的希望。
岚意忽然有了力气,拿起旁边的地上掉落的砍刀,疯了一样地往云归舞那边冲过去。
她觉得,人家为自己做到了这个份上,不论出发点究竟是什么,自己同样也得以命相搏去救援。
岚意没察觉身上处处都是伤,脸上也溅了血,只知道追“襁褓”的贼人更多,好在护卫们忠心耿耿,护在周遭,一点点往那个方向挪动。九桃
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云归舞已经被团团围住。
岚意急得几乎要呕血,忽然听到新一轮的打杀声传来,甚至听到卫长玦焦急而大声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她却傻了一般,手中的刀在空中挥出弧线,似乎想要阻止眼前的一切发生。
但抹了,她只划破了空气,撕心裂肺地喊了声——“不要!”
这声音又嘶哑又尖锐,是紧张过后的崩溃,穿透了夜晚厚重的云层,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
卫长玦带着一身血污,身边还跟着六皇子卫长殷,兄弟俩一改从前的温文儒雅,都是杀红了眼,这会儿听到岚意的喊叫,长玦心中慌乱,抬脚踹翻了正在和护卫缠斗的贼人,赶到她身边。
他来不及去看别人。
可在岚意面前,云归舞缓缓倒在地上的样子,已经占据了整个视线,她也来不及去看别人,只知道身边似乎有了依靠。
“救她啊!救她啊!”岚意抓着卫长玦的衣袖,大吼着。
卫长玦这才看到云归舞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没有生机,他怒喝一声,提着长剑就扑了过去。
而此时此刻,假山边的贼人拼了性命,打退了几个前来救援的兵士,挑起了那掉落在地的“襁褓”,半惊半怒地说:“妈的,这娘们骗人!”
然后他举起刀,准备再往云归舞身上来几下。
下一刻,卫长玦的长剑贯心而过。
他低头,看了看穿过胸口的剑尖,张了张嘴,在长剑离开他身体时,轰然倒下。
两边缠斗在一起,兵马司的人果然训练有素,打得贼人节节败退,还捉了好几个活口,眼见着这一场莫名而来的袭击,将要结束。
岚意的腿都是软的,但是她极力撑着,一步步走到云归舞身边,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将面前的人扶起来,因着云归舞的小腹上,有一道贯穿的伤口,正疯狂地往外涌着鲜血,更别提她姣好的面庞和优美的身躯,尽是横七竖八的伤。
“我,我……”岚意哭着喊,“找郎中啊,找太医啊,快喊人去找啊!”
卫长殷带的人,和兵马司一众,都是过来帮恭王府的,长玦不能让他人白帮着卖命,咬咬牙只能继续投入战斗,小彦子跟在长玦身边清理余孽,小小的个子,竟也能迸发出力量,这个时候还不忘记挂王妃,立刻就应,“奴才去,奴才这就去!”
而随着卫长殷过来的纪若屏,也上前小心翼翼地安慰,“三皇嫂别着急,郎中很快就到了。”
岚意没空去想纪若屏过来做什么,像一个溺水的人,身边有什么都要抓着,问道:“真的吗?真的吗?”
纪若屏没见她这样过,连声安慰,“真的,咱们府中的人也来了,总是能分出人手的。”
那边长玦亲手劈了一人,脸上挂着血珠,回到岚意身边。
岚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切地问:“可是郎中来了?”
长玦摇摇头,沉重的一张脸,低下头去看云归舞。
云归舞隐隐一口气,在鼻间似有若无,基本上要断了。
“云姑娘,云姑娘。”长玦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腕,“你撑住,兵马司他们也有金疮药备着,很快就会拿来。”
云归舞努力睁着眼睛,之前一直没说话,仿佛是在积攒最后那点力气,此刻忽然笑了笑,夸赞道:“殿下手执长剑,竟还是这么俊逸。”
长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低声道:“今日是恭王府拖累你,你万不能死,一定撑住,否则我与岚意,会愧疚一生。”
云归舞的眼睛里涌出一点光,“会记一辈子吗?那样,也不错。”
长玦皱眉,“这不是你放弃生命的理由。命没了,要那点记挂有什么用?答应我,撑下去。”
“不是,不是放弃,殿下,是真的,撑不住了啊。”云归舞吃力地说,稍稍动一下,那伤口里的血,就不要命地往外流,“殿下,最后还帮你做成了一件事,我,怪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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